第11章 線索全斷了
車子停在路邊,丁浩熄了火,解釋道:“車進不去,要走一段。”
“這是個村子?”沈安問。
清楚記得,來的時候車子出了城北,順着縣道又開了兩公里左右,已經遠離了城市。
放眼望去,屋與屋之間挨得很近,低矮的瓦房連成一片,水泥鋪的道路穿屋而過,很狹窄,恰好能通過一張三輪車。
不似城市的乾淨明亮,顯得灰濛濛的。
丁浩打開後備箱,斟酌了一番,回道:“算貧民窟吧。”
聽了他的答案,沈安呆住了。
“遠一些但房租便宜,很多年齡大收入低的外來務工人員,會選擇租住在這兒。”
丁浩說著話,從後備箱拿出一膠袋東西,交到沈安手裏。
打開看了眼,全是些罐頭、火腿腸等食品。
大米是10KG裝的,他主動扛在左肩,右手提起菜油,走前方帶路。
輕鬆提着一袋子食品,沈安跟在身後,默默觀察。
他修長的背影在狹長的過道中,顯得很有安全感。
藍色襯衣緊貼着後背,汗漬印出一個不規則倒三角,夕陽從右邊斜斜的投射下來,右肩上的徽章熠熠生輝。
伴隨着雞鳴狗吠,細碎的討論聲,丁浩停在間低矮的屋前。
他把大米和油放地上,對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打招呼:“大爺,我們過來落實點情況。”
老人坐在門邊,背靠紅磚牆,夕陽從他深壑的皺紋里漏出來,把黝黑的臉抹得精亮。
聽到聲音,老人緩緩轉過頭,渾濁的雙眼怔怔盯着丁浩。
過了許久,他眼裏閃起淚花,聲音蒼老沙啞:“小凡沒有殺人。”
“您放心,我們會調查清楚。”丁浩蹲下身,輕輕拍着老人手背,希望給予對方些許慰藉。
老人指甲微黃,縫裏塞滿泥土,手背佈滿裂痕,指節粗大全是老繭,五根手指張開了,像枯萎的樹枝。
“我們找了專家過來,您有什麼說什麼,他一定會給您調查清楚。”
話音落下,丁浩讓開身體。
注視着老人緩緩轉頭,眼裏噙着淚花,眼白全是血絲,惶措的看向自己,沈安路上準備的一堆問題,瞬間被擊的粉碎。
“小凡沒有殺人。”老人重複着,聲音沙啞,鬆散,如風中殘燭。
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心臟像被人揪在手裏。
“大爺,高凡有大伯嗎?”瞧出沈安心情低落,丁浩主動詢問。
“沒有,什麼人都沒有啦。”老人細碎的說著,雙眼凝視遠方。
回過神,沈安蹲下身,湊近問:“堂的,表的,或者鄰居,你家高凡比較熟悉的都行,有沒有?”
老人盯着沈安,忽然問道:“你是誰?”
“我-----”沈安頓住了。
老人毫不在意沈安的答案,再一次重複:“小凡沒有殺人。”
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沈安輕聲嘆息。
“大爺,您不說我們沒辦法調查。”丁浩不願放棄。
“不用問了,他不會回答的。”
尋着聲回頭,說話的是隔壁女人。
女人身材矮壯,手裏抬着菜籃子站在過道,指了指自己腦袋:“這裏已經不記事,神志不清了。”
“我前幾天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丁浩說著話,看向老人蒼老的臉。
“那天你走後,慢慢成這樣了,孫女的事對他打擊太大了。”女人搖搖頭。
沈安站起身,問道:“阿姨,你們這裏的人和小凡很熟嗎?”
“什麼情況算熟悉?”
“你說說他們情況。”
女人想了會,說道:“他們半年前才搬來,小凡又住校,很少回來。”
“半年前?”清楚記得,高凡身上的傷正好半年以上。
想了會,沈安問道:“你的意思是,大爺一人住這兒,高凡不住是吧?”
“對啊。我見她的次數,不超過一個巴掌,而且每次天黑前就走。”女人指着大爺屋子:“床都只有一張。”
“是嗎?”沈安起了身,站在門口朝屋裏觀察。
一室的屋子很小,一覽無餘。
只有一張床,用木板拼湊的桌椅,電磁爐和一口鍋-----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女人忽然問:“對了,兇手確定沒有,是不是小凡?”
丁浩隨口回:“還在調查。”
“你們是不知道,他整日坐在那兒,嘴裏念叨‘小凡沒有殺人’,飯都是我們抬給他的呢。”
“我們不能一直幫他吧?無兒無女的,你們警察管不管?”
女人嘴裏碎碎念着,對警察的辦事效率頗有微詞。
思慮片刻,沈安把手中的袋子遞給女人。
“您收着,連同米和油。麻煩先照顧幾日,我們會儘快落實,將老人安排妥當。”
“我不是貪圖這點東西。”女人接過袋子,嘴裏念叨着:“可也不能一直照顧吧,我家裏也窮,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們儘快啊。”
“放心。”沈安保證道。
愛佔小便宜了些,嘴碎了些,可女人心腸不壞。
交代完,兩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半道,沈安忽然回過頭,拿出手機對老人拍了幾張照。
回到車旁,丁浩打開車門,從儲物盒拿出包煙,背風點燃。
“你抽煙?”沈安錯愕。
丁浩深深吸了口,伴隨着嘆息聲吐出:“堵得慌。”
沈安沉默了。
“你知道嗎?前幾天我來的時候,老人頭髮還未全白。”
丁浩指尖的煙縷隨風消逝,同遠山一點點下墜的夕陽般,半點不由人。
沈安來不及傷風悲秋,因為眼前的線索,全斷了。
最了解整件事情的,可能也就這幾人。
嫌疑人高凡,死者李曉雨,高凡爺爺,半個好友姜姍姍。
高凡不肯開口,死者不會開口,姜姍姍一知半解,現如今高凡爺爺又神志不清。
老伯家籃球場邊的樹下,埋葬着一個怎樣的故事?
‘老伯’究竟是誰?
明知是解開謎底的關鍵,卻始終找不到。
沈安快瘋了。
“能問個問題嗎?”用腳尖碾滅了煙頭,丁浩揚起臉。
“什麼?”
“為什麼你如此肯定案子有隱情?”
“直覺!”
“直覺?”
“嫌疑人高凡給我的直覺,她有意隱瞞什麼。”
“你為什麼一直找‘老伯’?他很重要?”
“怎麼說呢。”沈安笑容有些慘淡:“好比我確定房間裏有把鑰匙,它能打開那台保險柜,保險櫃裏放着我要的東西,但我始終找不到鑰匙。”
丁浩想了想,不確定道:“所以‘老伯’是那把鑰匙?”
“可以這麼說。”
兩人正聊着,丁浩的電話響了。
他接通說了兩句,掛了電話看向沈安:“高凡高考成績查到了,很高。”
“多少?”
“723分。”
聽了高凡分數,沈安喃喃自語:“成績已經出來了,按理說可以逃離對方了,為何偏偏這時候殺呢?”
“人格分裂嘛。”思考一會,丁浩試着解釋:“如您所說,她壓根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
“已經忍了這麼久,偏偏這時候出手?”
“也許-----忍無可忍了吧。”
“不對!”沈安鼻樑高挺,從鏡片縫隙看進去,右眼泛着光芒。
“哪裏不對?”
沈安眉頭緊鎖,重複問自己:“哪裏不對呢?到底哪裏不對呢?”
幾分鐘后,他猛地抬頭:“回局裏!”
“現在?”
“對!”
兩人上了車,西邊的最後一抹殘陽,徹底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