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仙鰩很快俯滑下行,向那片銀湖中心,高低錯落的宮殿落去。
湖邊有玉欄台,銀藍色深邃湖水中,司馬師看到模糊、似蛇的巨大黑影在擺動。
他們降在台上,整個宮殿群金玉恢弘,其間栽滿盛放的梅花樹,落下的梅瓣互映生美。
玉笛瑤琴,奏起悠遠霄樂,從宮宇那邊飄搖傳來。
尹姈領他們兩個向內里前行,跨過湖上仙橋,路上滿眼飛舞的花葉。
子元這時想到了什麼,他問羊祜,
“叔子,你從山東來到長安,是從軍職么?”
“是,學應致用,生逢劇變亂世,自當修武習兵,投筆從戎。來長安入軍后不久,便遇人間破滅,天下神鬼亂舞。”
飛漫的花瓣落到羊祜身甲上,司馬師又注意到他胸鎧上,那血塗的漩渦。
“子元兄又是何故來到長安?奉上峰之命?”
“是的,破天變亂、幽水淹蓋大地,四方情形難測,賈逵大人令我來察長安,及鄢陵侯情狀如何。”
“嗯……”羊祜低下頭,看着前面尹姈的步伐裙擺飄逸。
“二位,這裏是屬於我上聖主,一處天宮的投射,你們可以當真來感受。”
說著,她轉過頭來,沖他倆眨眼一笑,前方仙橋盡頭便是宮門的牌坊。
尹姈就忽然這樣,倒退着走,面對他們兩個,在退步跨入牌坊門洞的一瞬,她舉起雙臂長袖遮住了臉。
下一刻,她全身都進到坊門后,紫紅衣裙突然發光,顏色迅速向血紅漸變。
幾個剎那間,司馬師聽到她嘴裏囁嚅輕念,然後放下了手臂衣袖。
面容再露出來,竟有了些變化,與之前不同的明媚動人,五官突然稜角英凜。
最顯眼的是,她雙目熠熠生妖光,泛着淡紅異色化為豎瞳。
同時嘴唇的右邊,出現一小截褐色疤痕,並不損美感,反平添一絲憔悴韻味。
“蛇相?”羊祜有些狐疑。
“……原來是女媧娘娘之人。”子元開口,他一下就感認出,化身後尹姈的魄息。
和離宅終斗時,那紅衣女媧神將的氣息相同,加上這象徵女神之蛇瞳。
一排身着同樣紅色的仙宮女侍從,在光華輕霧裏出現,手持各種綺麗樂器,過來迎候他們。
尹姈對司馬師和羊祜長揖揮手,
“再有請。”
那排女侍引領他們踏上玉階,向上方殿閣步去,直若登重霄天極。
陡長白玉階梯之頂,抵仙宮前殿的一座三層亭台,另有一些侍候在這裏的白衣宮女,也皆是蛇瞳。
台廳中間一道影壁般的屏面,平整無摺扇,屏的材料看起來是素絹,面上雪白空無一物。
“剛說到寰宇源流,本來神仙妖鬼存於凡間之外,現如今魏王打破這個界限,萬物不得不重新尋索生道。”
她對那屏面輕揮紅袖,上面頓如水墨攪動,雲霧一樣的黑氣盤旋生出,一點點在構出圖景。
女侍們搬來席座,就皆退出宮廳之外,並垂下四邊幔簾,只剩他們三人在內。
“人間本值天命更替之際,群雄並起三分九州。在妾看來,雖然現在世間已非凡常,冥冥運數仍在按原先軌跡運行。爭得統一天下仍是主道,只不過所有眾生種裔都親身參與其中,誰勝得領先,誰便有對於未知未來的主動利勢。”
司馬師暗想,這和玄疆在燼流館對他所說的,部分符合相同。
素白絹屏上,那些墨黑成形,勾勒出神主女媧半人半蛇的巨大身軀,在其之下,細小墨線繪出萬眾俯拜之象。
尹姈盯着他們兩個,金紅色的蛇形瞳中,放出異光。
“造物神主,女媧希皇,娘娘她為世人始祖之一,現在拯救生靈塗炭、重塑天下之任,自落在她聖慈之身。”
子元回想女媧神將與娥皇女侍相鬥,以及追殺妲己時的手段,感覺似乎沒有那麼的“聖慈悲憫”。
羊祜看着屏面有點入神,問尹姈,
“嬌主既是女媧聖娘之仆,何不用神力治祛長安的災疫?”
“人間異境混一,因而引動萬古劫變,即使是神主們,目前也是對此力所不及。劫疫詛咒來自太古混沌,神靈出現之前,釐清這個,是統一世間之後的事。”
司馬師細察到,她在說這話時,豎瞳中有不自然的閃動。
然後尹姈纖纖玉手指向羊祜前胸,說,
“不過,娘娘尊為聖靈,一直也在探思無上元始之道,以期能夠同時求得救愈劫病的法妙。敢問羊公子,胸鎧上的血紋,因何而來?”
羊祜低頭看了眼,回,
“不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其他軍士和長官言,取被殺死的獸變之人屍血,塗抹此紋於胸前,便能保持不受無形瘋邪之惑。”
尹姈斜着嘴角笑了笑,
“此紋,便是代表混沌之意。災劫詛咒源於其,人取其形意來辟邪庇護,不過一時茫然之猜信。真正可以防護與抵禦的方法,還是要鑽研其未知奧秘來獲取。”
羊祜有些不快,有點冷聲接着問,
“那嬌主可否有實用之高見?”
尹姈沒在意他語氣,嫣然而側身,對着屏面伸指又是一劃。
萬眾匍匐於女媧腳下的景象,隨即模糊消散,水墨線條波動旋動,重組成一個新的圖形。
一隻巨大的、血雲環繞的眼瞳。
子元看到后頓感腦仁一痛,又是深淵血磐眼之形象。
“混沌淵底,恆生亘古血源之目。娘娘已尋知,此邪異眼物,和古混沌之道密切相連;詛疫的秘密,或許可經由其,打開知解之門。這血眼現在暗據長安土下,曹彰可能已受其控虜,各方勢力也被引來,災城內暗流涌動。”
她扭回頭來,瞥了眼司馬師腰間的天公劍。
“嬌主是媧皇族裔,那……不知特地費工夫,找我二人來是為?”
子元迎上她的蛇眼瞳光,問。
“或明或暗的各方之眾,已經開始角力爭奪,誰先尋得鄢陵侯,誰便得到探知血眼的先機。”
尹姈左臂長袖再揮,絹屏上的巨眼散變分開,片刻后墨線又重構成一個衰弱老者之像。
老者面容漸清,頭戴冠冕,居然是魏王。
“況且,在這君候爭嫡的關鍵時刻……曹王命數不久,東面兩位王子各自之最終勝算,也許就取決於長安這邊的動向。找到鄢陵侯、奪取此地控制之重,權斗生死之機,不用妾身多言吧?”
司馬師聽出她言語裏,些許浮現的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