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調虎離山
“所以,有土他們也被抓了?”
一間略顯老舊的旅館房間裏,一群男人站在床邊,滿臉羞愧之意,連頭都不敢抬。
發話的卻是一名打扮幹練的中年婦女,她眼中的怒火幾乎呼之欲出,臉上的皺紋和痕迹明顯能看出歲月的風霜。
“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一個穿着健身房運動服的大漢囁嚅道,“那個人簡直是怪物,車都被他劈成了兩半……要不是當時我跟有益上樓買飯,現在只怕也躺在巡檢司里了。”
“你親眼見着了?”
“那倒沒有,不過外面都這麼傳……”
“啪”的一聲,中年婦女抬手就是一記清脆的耳光:“那你怎麼不跟着一起到外面去傳!早告訴你少聽風言風語,多幹事,都記到哪裏去了?”
“少生氣,少生氣,對自己人生氣又沒有用。”旁邊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男人撫了撫她的背,“有餘這不也是為了打聽消息嗎?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就跑回來強得多吧?”
“是啊,大姐你就別生氣了。”另一個瘦高個幫腔道,“這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趁咱們出去干架的時候來……會不會跟百勝那些人是一夥的啊?”
一提到百勝,房裏的氣氛不禁都凝重了幾分。
本來嘛,追債歸根結底也是生意,講究的還是和氣生財。就算綁了人,也要請他好吃好喝。對方只要識相,給錢后還要禮送回家。
可百勝偏偏就是家保安公司,兩邊針尖對麥芒,你要綁人我就護人,想和氣也和氣不起來。
最一開始,大家還準備聽姐夫的,什麼鏢匪一家親……呸!和氣生財,打算找人跟百勝講和。大家各自劃定地盤,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那幫憨狗日不但沒答應,還把姐夫都給打了,這事可就不能忍了!
於是,兩家就這麼卯上了。生意上有衝突要打,平常找到由頭也要打……哪怕大家輸多勝少,氣也不能泄啊!
誰知道就突然被人偷了家……
眾人靜默對視半晌,中年婦女卻突然咬牙說道:“是一夥也好,不是一夥也好,這仇咱們都得記牢了。但是眼下,把有財有土他們都救出來才是正事。”她掃視了一圈,看見所有人都避開了她的眼神,“怎麼?不樂意?”
有人訕笑道:“大姐,要是別的也就算了,那可是巡檢司……”
“巡檢司怎麼了?有財有土就不是你們的兄弟了?就算不是親的,哪個不是沾親帶故的?”中年婦女的聲音猛地抬高了至少三個八度,“你,小時候死了老子,不是有土他家每次吃飯時候都多添雙筷子叫你去?
“你,當初生了重病,不是有財連夜翻山把你背到的縣城?
“你,拉貨時候車被人扣了,不是有財他們一起把車貨都搶回來的?”
中年婦女把一群大漢罵的活像是群三四十歲的孩子,半句話都不敢回。看到他們連話都不說,中年婦女更加憤怒,剛準備大發雷霆,又是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把她勸住了。
“算了,大傢伙也不容易。”中年男子摟着中年婦女的肩,連聲勸道,“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先休息會兒,我來勸勸他們。”
等把中年婦女送出了門,眾人才舒了口氣,互相交換了下眼神。被推舉出來的瘦高個對中年男子說道:“姐夫,這個……其實我們是真當有財他們是兄弟,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但真要是聽你們大姐的,就這麼急吼吼地衝過去,也不一定能救到人,對不對?”中年男子對眾人擺了擺手,示意都坐。眾人這也才東倒西歪的或坐或躺,把房間塞的滿滿當當。
“有財他們當然是兄弟,但就算被抓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什麼事。相反,在這裏的大傢伙反而要更危險一些。
“不信你們想想看,那些巡捕鼻子跟狗一樣靈。就算有財他們口風嚴實,說不定也能查出什麼線索,把大家一網打盡。
“所以依我看,大家就安安穩穩地在這裏待着。這個節骨眼上再出去,哪怕不惹事,被巡捕看見說不定也會出事。我呢這裏正好有些私房錢,等下就出去買點酒菜,給大家帶回來,也正好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有財他們在哪兒。”
眾人感激地點了點頭,雖然姐夫是外姓人,可這噓寒問暖的勁哪裏比親兄弟差了。有好幾個人也還各自掏出了幾張鈔票,非塞給中年男子。
“不用,我的錢也夠了。倒是你們還想買什麼東西,可以都說說,能帶的我一定給大家都帶回來。”
等到中年男子也出了門,一干人等相對無言。其實他們也知道,姐夫說的話固然寬心,但大姐的話一樣有道理。
有財他們賺的錢又不是一個人花,在座的兄弟個個有份……
但那可是巡檢司啊!
大家也只不過是討生活,就算平常有點違法亂紀,也沒必要跟巡捕正面幹上啊!
但是姐夫又說了,巡捕一樣有可能順藤摸瓜找到大家……
一股詭異的氣氛開始瀰漫在房內,眾人不停地交換着眼神,試探其他人的想法。
——還是跑吧?
——只要回到老家,肯定就不會被抓到。
——那有財他們怎麼辦?
——既然要跑,不如救出來一起跑?
——怎麼救?
——姐夫不是說了嗎?只要出去,哪怕不惹事,巡捕說不定都會抓人。
不可思議的是,雖然沒有人說話,但一個嶄新的念頭開始一齊從眾人的心中萌生出來。
——那咱們就乾脆出去,把事鬧大。等巡捕都被調開了,不就正好可以救人了嗎?
一個人突然站起,從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另一個人則取出了幾把車鑰匙,分給了其他人。他們彼此間沒有說半句話,但臉上都不約而同地會心一笑。
——沒錯,就是這樣。
——我們可是兄弟。
……
看着面前的卷宗,吳隴不由得嘆了口氣。
自己的確是掉以輕心了,居然還漏了個天命者。幸好及時亡羊補牢,不然可不只是扣獎金這麼簡單了。
一個天命者可以叫偶然事件,兩個天命者在一起還偶然的概率可就起碼小了十倍。就怕這兩個只是拔起蘿蔔帶出泥,後面還有一窩。
不過看審訊的結果,這兩個人對天命其實一無所知,孔有財晉陞到二級、獲得外放型能力倒真是偶然事件。只要後面都是這種水準,再多吳隴都不虛!
倒是那個黑衣人,從現場看來似乎不是把車劈成了兩段,反而像是車速度太快,把自己撞成了兩半。雖然不排除他有可能持有某種武裝,但最有可能的能力果然還是……
【金剛身】。
這要是讓那群神棍知道了,只怕得高興瘋。
吳隴搖了搖頭,自己不是調理勞務科的成員,招新又不歸自己管。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擺平這件案子。
至於怎麼擺平嘛……凡事只要往最壞的情況去想,准沒錯。
這時,一旁的張濟安電話突然響了。他接通后立刻遞給了吳隴:是巡檢司的宋提督打來的。
“金城突然好幾處都有人打砸搶燒?好膽。”吳隴冷笑了一聲,“你們放心出動,沒事。該抓抓,責任我來擔。”
掛電話后,他看見張濟安擔憂的眼神,便擺了下手:“放心吧,這是調虎離山。我吳隴堂堂一代軍神,豈能被這種把戲騙到?我們就守在這裏,哪兒都不去。”
張濟安無奈地看了眼病房,除了昨天抓的孔有財以外,中午抓到的孔有土也在這裏,而且兩人都處在昏迷之中。吳隴靠不靠譜他不清楚,但至少那個神出鬼沒的小姑娘是相當靠譜的。
可問題是……他擔心的不是這個啊!
“我是在擔心,萬一其他隊的弟兄再遇到一兩個這種人,那可怎麼辦?”
“概率應該不是太大。”吳隴解釋道,“真再有這種人,大概率也會直接朝醫院這裏來。而且我專門給你們司的人配發了藥物,為的就是預防萬一。”
不提藥物還好,一提那種看起來跟仁丹無異的藥物,張濟安就更擔心了。吳隴拍胸脯說這是最新開發的禁藥,可以讓人體力量瞬間增加一倍,且無任何副作用……
狗屎!哪兒有效果這麼好的葯還沒副作用的?真當俺老張這麼多年巡捕白乾了是不是?
不過說不定還真有效?畢竟這兩天來,張濟安的世界觀都已經快被翻新一遍了。
吳隴隨口解釋完,便從那隻金屬箱子裏取出一根短槍似的兵器,槍頭后還有兩隻彎鐮,看起來活像是只雞爪。他用細毛料仔仔細細地將兵器擦拭了一遍,指向房門。
正巧,病房房門被人敲響了。
“你好,換藥。”
吳隴掏出半透明卡片對房門照了照,不由得冷笑一聲:“我都有所準備還敢來,真是自尋死路。”
雖然旁人看不見,但在他的視線中,房門外站的人分明正是一名天命者。
自己來醫院的時候就排查過了,這醫院裏就沒一個是天命者的!這要不是來救人的,他的吳字就倒過來寫!
吳隴將兵器立在身前,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門前,動作輕柔地就像一隻貓。他猛地拉開房門,在看到門外站的人以黑袍掩蓋特徵后,便毫不猶豫地將兵器反手劃出,尖銳的彎鐮直指對方的小腹!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吳隴的兵器居然被對方攥住,再也無法前進半分。緊接着,一股沛然大力順着兵器傳來,將吳隴連兵器帶人朝着天花板栽去!
這股熟悉的感覺是……
吳隴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距離地面越來越遠,即將一頭衝進天花板。
但就在這時,兵器的上升之勢停止了。
一隻白嫩的手同樣攥住了兵器。
黑袍人的手很大,就算戴着手套,也明顯能看到粗大的骨節。
白嫩的手很小,連只繭子都看不見。但就是這樣一隻白嫩的手,卻硬生生地將上升之勢停止。
黑袍人眯起眼睛,他完全不記得這個小丫頭何時出現的。但就憑這份神力,也值得較量!
黑袍人的肌肉瞬間收緊,爆發出更勝剛才的沛然大力。只聽見“滋啦”一聲,精鋼打制的兵器前半截居然被瞬間擰成了麻花!
但麻花僅僅也只限於前半截,所有的形變都止於那隻白嫩的手。緊接着,它的主人側身,出腿。
嘭!
黑袍人幾乎同時出腿攔截,兩條腿硬碰硬,卻反而是黑袍人倒飛出去,將對面病房的門都硬生生砸穿。
回到地面的吳隴心有餘悸地說道:“小薛,還好你出手及時……要幫忙嗎?”
薜荔一言不發地跨出病房,手一抖就將甩棍亮了出來。
從地上爬起的黑袍人不由得面色一變,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神力居然略遜一籌。他的心中非但沒有半點退縮之意,反而暴戾之氣大增,順手抄起身邊的輸液架就朝薜荔掄去!
薜荔卻是不管不顧,再次前踏一步,甩棍毫不講理得一抽,空氣中頓時隱隱發出虎咆之聲!
兩人所使皆是鈍器,純以力勝。全力對撼的長架短棍相擊如同旱雷,震得走廊飛沙走石,整棟樓都天崩地裂一般。
十幾記碰撞聲后,伴隨着一聲轟然巨響,薜荔的甩棍走空,敲在了牆上。牆壁竟然被犁出一條長長的大口子,無數牆皮水泥四下橫飛,甚至還有整塊的混凝土帶着鋼筋被敲出來的!
至於黑袍人……
他雖然沒有再被逼得後退,但手中的輸液架早就斷成了無數鐵條。
而薜荔手中的甩棍卻是分毫未損。
眼看正面無法再進行對抗,之前還半步不退的黑袍人卻猛地轉身就跑。
薜荔顯然沒反應過來,一下子愣住了。直到吳隴趕過身邊,她也才如夢初醒般的追了上去。
三人一逃兩追,在樓梯間化作三道飛來閃去的黑影。吳隴和薜荔的速度始終一致,黑袍人卻越跑越快。等追出醫院大門,黑袍人連續翻過兩堵牆,再也沒了蹤影。
“這丫……這丫肯定有速度系能力,還是專門逃跑的那種。”吳隴氣喘吁吁地扶着膝蓋,扭頭看見薜荔也追了上來,不由得愣道,“小薛,你怎麼也來了?”
薜荔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顯然不明白吳隴的意思。
吳隴愣愣的看了下住院部大樓還亮着的燈,喃喃自語道:“這下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