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僧袍和龍袍
戰馬一聲一聲的踏過。
那凝固的笑容始終沒有消散。
大概是已經入另外一個夢鄉,聽着那鐵馬春風。
春風吹散開笑臉上的塵土,一陣一陣的。
吹散開了,又蓋過去,漸漸的,笑容也沉入了土中。
為了攻城,已經死了無數人。
從來戰爭就是先用死人堆起來的。
所以,一旦城門開,所有人都沒有逗留,都不要命的往裏沖。
衝破了滾滾濃煙。
被沙石飛濺,神佑睜着眼,淚水卻抑制不住留下來。
城外很慘。
城內也很慘。
他們衝進來,看到城內到處都是屍體。
新鮮的血液,甚至還有溫熱感。
申城人,大多數懦弱,也還是有不懦弱的。
他們用生命的代價,開了這座悲傷的城市一個縫隙。
接下來,就要大軍自己努力。
他們衝進城,以為勝利就在眼前。
實際卻沒有。
申城變了。
再沒有風月街,再沒有東市西市,再沒有吳羅巷……
攻破一座城門之後,再往裏走,居然還有一道城門。
他們甚至連二皇子的面都沒有見到。
申城,像是一個竹筍一般,城牆一層一層的。
申城的百姓也被一層一層的區分開了。
短短的一段時間,申城就成了一座巨大的監獄。
踩着剛剛死去的無數人的屍首,有自己人的,也有火鬼的,神佑帶着大軍又攻破了一座城門。
這一刻,看到的是一片開闊的廣場。
廣場上有一個圓形的圖。
而走近了才發現,那圖居然是由密密麻麻的堆着新的屍首形成的。
像是一個巨大的由屍體組成的圓形箭垛子。
那場景任誰看了都覺得心慌。
神佑看了一眼那箭垛子,已經沒有煙霧塵土了,可是她眼中還是淚水不停。
在戰場上,哭是最沒有用的。
她的情緒上已經足夠堅定了。
可是淚水卻依然會流出來。
她身邊熟悉的人少了很多。
她只受了一點輕傷,可是身上的鮮血很多。
染紅了。
臉上也是,濺上了血點子,和泥點子。
臟髒的。
……
二皇子下令殺光面前的人。
並沒有意外。
他覺得很是無趣。
聽到了震天的響聲。
他知道城門開了。
不過他並不擔心。
開了第一道城門只是讓他們更接近死亡而已。
從他接手這座城,他就在做這件事,他相信自己能做好。
他向來是個有規律有計劃有準備的人。
他打了一個呵欠。
感覺到疲憊,甚至有點困。
他的馬車掉了個頭。
他想回宮去睡覺,應該要睡一覺。
困意如同流水,突如其來的就漲潮了,滿起來。
他抑制不住的想睡覺。
甚至靠在馬車上,馬車輕微的顛簸,都讓他昏昏欲睡。
春日。
暖陽。
有風。
好眠。
直到,他聽到了新的聲響。
整齊的聲音。
呢呢喃喃,有點煩。
可是當他睜開眼,卻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人。
眼前有一群僧侶一般的人。
僧侶當中,就是他。
這一刻,二皇子陡然清醒了。
他計劃了很久等待今日,是他必須做的。
他織了一張大網,等着魚兒入網。
沒有想到,此刻這般完美。
似乎所有大魚小魚都來了,連他惦記的漂亮的獨特的眼睛的一條美人魚也出現了。
二皇子很興奮。
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他想站起來走過去。
不過才站起來的瞬間,腿上有一點疼痛提醒着他。
不能涉險。
可是他想要的人,就在眼前。
又有震動聲。
聲音很近。
拉車的馬都有些不安的轉動着身子。
幾匹馬被拴在一起,轉動的時候方向不一,於是馬車也動蕩起來。
二皇子被震的有些暈。
他有些暴躁起來。
爆炸的聲音太近,說明敵人來的很快。
比預想的快了許多。
而他現在應該下令射箭。
就像剛剛那樣。
可是他居然開不了口。
他討厭意外。
可是意外有時候又總是有驚喜。
他驚喜的發現,穿着紅色袍子的荊皇太好看。
鮮紅色很稱膚色。
顯得他的皮膚那樣的白皙。
而他那雙眼,漂亮的即使這麼遠的距離,還是能看清的感覺。
讓人沉迷,像是寶石。
他此刻應該揮手下令射箭。
然而他呆住了。
跟很多時候發獃一樣,他就那樣獃獃的望着前方。
鐵蹄的聲音越來越近。
路邊的屋子上的舊瓦早就落光了,現在新瓦也開始滑落。
從屋頂慢慢的滑落到地上,發出不那麼清脆的聲響,因為地上已經堆滿了。
和尚們由遠及近。
大軍由遠極近。
鹿歌受傷了。
一條胳膊差點被砍斷了。
鮮血染紅了他自己半身。
明知道會死,主將還是要帶頭衝殺。
士氣可用就是這樣用的,並不是人人都不怕死,只是在這樣的場景,前面有人沖,也只好跟着衝上去。
副將田離更是傷的嚴重。
他的左腿已經沒有知覺了,直接被斜斜的削掉一大片肉。
然而他騎在馬背上,如同不知道此事一般,始終前行。
他下馬可能已經站不住了,可是此刻在馬背上卻脊背始終挺直。
戰旗飛揚。
握旗的人已經換了好幾個。
上一個人倒下,下一個人接上,旗杆子也成了鮮紅。
似乎鮮血的紅色成為了最簡單的顏料,在這裏隨處可見。
神佑覺得有些失聰,她似乎聽不見聲音了。
周圍人似乎都安靜了,雖然嘴巴張張合合的,但是她一句都聽不見。
淚水沖刷了她的眼睛,她的視力向來不錯,此刻也看的很清楚。
大帝之國二皇子就在面前。
而二皇子面前擋着一群紅衣僧侶。
僧侶中間,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留好的頭髮又剃光了。
她以為他也走了。
如同熙皇唐希消失一般。
海上可能多了一葉扁舟。
天下再無熙皇。
荊國一把大火,熊熊燃燒,把冬天都燒化了,荊皇也消失了。
傳聞說荊皇的屍首就在那沃土厚灰當中,沉睡着,如天地一樣,成為灰了。
有人說這是報應,報應荊皇銳把妻子和孩子的屍首都燒了的緣故。
總之,荊國已經沒有了。
荊皇也沒有了。
可是神佑此刻,淚水如同一條河,她看清河對面的人。
有她的同窗枯木春,有那個性格很不討喜的枯木長河,還有他。
他穿着僧袍,抬起頭。
也看到了她。
春風在這一刻似乎有些激動。
春風掀開了他的紅色僧袍。
春風掀開了她的金色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