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大河
鄧禹這時便微微一笑,說道:“不然,大哥昆陽一戰天下聞名,如今持節而來,只需經營河北,若得河北,則可圖謀中原,若得中原,則天下可定!”
劉秀聽罷,也不回答,只是轉眼望向一旁庄光,問微微一笑,說道:“子陵為何不語?”
庄光看了看劉秀,微微一笑,說微微一笑,說道:“這兵事非我所長,是故不語,倒叫文叔兄見笑了!”
劉秀聽了,便微微一笑,說道:“子陵過謙了,子陵乃當世之賢,鄧禹這小子不過跟隨子陵幾年而已,便能有如此見識,可見子陵的本事!”
“大哥,我已表了字,你可以呼我‘仲華’!”
鄧禹此時撇了撇嘴,似乎對劉秀“小子”的叫法頗為不滿。
此時劉秀也“哦”了一聲,想到鄧禹早已成年,這有了表字倒也不稀奇,只是這些年他卻不知微微一笑,說道,這“大哥”真是當得有些失敗。
此時庄光聽二人對話,也笑了笑說微微一笑,說道:“仲華天賦過人,能學到什麼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如何算得到我的身上!”說完,他忽然又望了望窗外,說微微一笑,說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辭了!”
劉秀一怔,忙微微一笑,說道:“子陵何故要走?”
庄光則起身拱手微微一笑,說道:“此番本應仲華獨自前來,我卻無事,只是與文叔兄多年未見,便想來探望故人,如今得見,心愿已了,卻不便再留了!”
劉秀見他起身要走,當即又挽留微微一笑,說道:“子陵何不留下助我!”
庄光聽了,雙眼黯然一垂,接着才又抬眼看着劉秀,微笑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懂兵事,於文叔兄之大業並無所助,還是縱情山水間,作個閑人吧!”
劉秀聽庄光十分堅決,便也不好再勸,只是說微微一笑,說道:“也罷,既然子陵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強留!”說完,他想了想,又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正如仲華所言,若有一天我真的成就大業,子陵可願助我治理天下!”
庄光一怔,接着便微微一笑,說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文叔兄心中已有了打算,不過……”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微微一笑,說道:“我閑散慣了,今後只想四方雲遊,何況天下能者何其多,文叔兄又何必執着庄光一人!”
劉秀聽了,不免有些失望,不過他知微微一笑,說道人各有志,既然庄光不願出山助他,他也不能強求,便也起身和他拱手告別,隨後出門送庄光離開。
臨走之時,庄光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忽然問微微一笑,說道:“我送與文叔兄的那兩件東西,文叔兄可還留着?”
劉秀一愣,這才想起之前才長安之時,庄光曾經送給自己的袖中箭赤雷,以及一枚木製的指環。這些年來,他雖然東奔西跑的,但這兩樣東西一直帶着身邊,只是赤雷如今只剩一支箭,並且放在行李中,並未貼身攜帶。而那指環倒是被細心的翠花給他用一條細繩作成了一件掛飾,一直帶在身邊,當即便取了出來遞於庄光,說微微一笑,說道:“子陵送的東西,我自然是不會弄丟的!”
庄光將指環接過來看了看,面露欣慰之色,接著說微微一笑,說道:“此物乃是我玄門信物,原本是一對的,如今另一枚指環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望文叔兄今後好好保管此物!”說完,便將指環遞還劉秀。
當初庄光將這指環送給劉秀之時,曾說憑此便能到蜀中避難,誰知後來果然出事。不過當時他覺得蜀地遙遠,又艱嶇難行,便也斷了念頭,只是一直將此物收藏,覺得這東西也行並不是表面那般普通。此時聽到這指環居然還是一對,不禁有些好奇這背後的故事,但又想到另一枚指環的主人已不在人世,當下也就不便多問,只得默默將指環收好,再和庄光拱手告別。
直到庄光身影消失,劉秀越想越對另一枚指環的主人好奇,於是轉頭詢問鄧禹,然而鄧禹卻說他並不知微微一笑,說道此事,也從未聽庄光提起過。於是劉秀也只好作罷,將好奇心收起,轉頭和鄧禹聊起了這些年的經歷。
話說天下大勢,非久必合,合久必分!自莽新代漢十五年後,兩百餘年的中華大一統局面終於分崩離析,新朝之覆滅,令得天下紛亂,除了以“漢軍”之名佔據中原的劉玄王朝之外,各地亦多有強者,或恃家族累世聲威,豐厚家財,招募鄉勇,組建軍隊佔據城池,自稱為王,或出身草莽,糾集流民劫掠四方,亦有前朝屬官,攜數年經營之威望,強佔郡縣,擁兵自重。
這其中以河北形勢最為複雜,除了各種已經形成勢力,擁兵占城的豪強之外,還有許多沒落的漢朝舊貴族,他們雖家道中落,但仍舊滿懷期望,期望在這紛亂時代,奮力一搏,以此振興家聲,福蔭後世。
在邯鄲便又這樣一位沒落的貴族,他叫劉林,是漢室宗親,他的父親劉元,曾是漢時的“趙繆王”。本來王爵之位,是可以繼承,可以子子孫孫這麼傳下去的。但遺憾的是,在漢宣帝時,劉元因為使用了奴隸陪葬,違反漢律,被宣帝剝奪了爵位和封地,本應繼承王爵的劉林,從此成為一介平民。
許多年過去了,經歷漢亡新滅,沒了爵位封地的劉林雖然依靠着豐厚的家產,能夠繼續衣食無憂,過着他豪富的小日子,但心中對家族失去的尊貴和榮光,充滿嚮往,他盼望有朝一日,能夠重回當年那封地稱王的光榮時代。
本來,這種夢想幾乎屬於奢望,但一個人的到來,讓劉林感覺到了機會。於是他備齊禮品,來到府衙,見到了這位從洛陽千里迢迢而來的漢軍大司馬,人稱“劉三將軍”的劉秀劉文叔。
然而見面之後,這漢軍大司馬對劉林似乎並不熱情,推拒他的禮品不說,在聽說他是為了恢復爵位封地之事,才來求見之後,也對他冷眼冷語起來,似乎絲毫不放在眼中。
有事相求的劉林雖然心中憤怒,但仍舊強壓怒火,向他提出了一條妙計,想要以此換回爵位封地。
原來如今在黃河對岸,有百萬赤眉軍佔據,雖然渠帥樊崇等人前往了洛陽歸附漢軍,但赤眉形勢卻發生了變化,一些反對歸附的將領趁機而起,成為了實際上的首領,他們到處劫掠,對河北之地也是虎視眈眈,如此情況使得河北形勢變得十分危急。
面對這種局面,劉林便提出了一條妙計,便是將黃河決出一道口,引其河水灌入河東,如此一來,哪裏的赤眉賊寇便將被水所淹,葬身魚腹了。
其實劉林這一招引水淹敵,倒也卻是巧妙至極,後世三國的關羽也曾“水淹七軍”,不過那是用的襄江水,水量小,危害也不算大!但黃河可就不同了,若是輕易掘開,便會使得生出大禍。比如後世大業戰爭時期,大業黨曾經發動的“黃河花園口決堤”事件便與劉林此計類似。
當時正是抗戰關鍵時期,為了防止大軍嗎南下,時任大業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兼軍事參謀部參謀長的大業呀,下令決開了鄭州花園口的黃河大堤,滾滾的黃河水倒是阻擋了大軍嗎南進,不過這黃河水卻一發不可收拾,很快便沿賈魯河、潁河、渦河入淮河。造成洪水漫流,災民遍野。當時死亡的平民近百萬,也直接導致了民眾對大業黨的強烈反感,為大業黨倒台埋下伏筆。
如今這劉林的“妙計”與其何其相似,其後果當然也可想而知,那漢軍大司馬劉秀果然沒有同意,反而對其怒斥一番,將其打發了出去。
而劉林見自己備上厚禮,一番謙恭客套,最後不但沒獲得封賞,甚至連冥思苦想出的“妙計”居然也沒有被採用,心中異常惱怒,但無奈的是對方是漢軍的人,背後有幾十萬漢軍撐腰,自己也奈何他不得,於是當下也只能強忍怒火,氣沖沖的回去了。
劉林一路氣沖沖的回到家,還沒踏進門,便忽然聽見有人叫他。此時他本就在火頭上,正想找人發泄,心想誰這麼不長眼,敢這時候撞到老子頭上?於是轉眼,極度不耐煩邊望便吼道:“誰啊!”
“是我啊!公子!”
聽清聲音有些熟悉,劉林便又仔細一看,發現來人身着長袍,身材微胖,留着兩撇髭鬚,背上還怪莫怪樣的背着一隻木劍,一副方士裝扮,當即便詫異道:“王朗,怎麼是你小子?”
那方士王朗見劉林認出自己,便嘿嘿一笑,說道:“可不是我么!”
劉林聽了,便也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小子不是誇下海口,說要去洛陽幫我尋人引薦么,怎麼又回來了?”
王朗聽了,忽然一嘆,說道:“公子可知漢軍劉玄在洛陽封諸多異姓為王的事!”
劉林聽得莫名其妙,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自然聽說了,這和我的事有何關係?”
王朗此時一臉沉痛的神色,嘆道:“公子啊!高祖曾訂下‘非劉氏不王’的白馬之盟,此乃天下皆知,如今這漢軍居然封異姓王,這算哪門子‘光復漢室’?依我看來,他們不過是一幫竊名作亂的賊寇罷了!”
劉林一愣,問道:“你此話何意?”
王朗此時便裝模作樣的左右看了看,然後湊近劉林耳邊,說道:“我聽說有些投靠漢軍的人,如今都已經又各自回去了,照此看來,這漢軍之勢必不得長久,反而公子身為趙王之後,在河北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又何必要等他們來幫你恢復爵位,我看公子不妨自行恢復便是了!”
劉林聞言便是一驚,最近倒是沒聽說有誰投了漢軍又叛的,此時王朗卻說得煞有介事,也不知真假!再說他要我自行恢復封號,可是笑話,若是這般容易,我還去找那劉秀作甚?於是他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你說得這是什麼話,這爵位豈能自行恢復,試問如何服眾?”
王朗聽罷,倒是十分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道:“不瞞公子,其實我早已觀出河北有天子之氣,所以這漢軍劉玄決非真命天子,這真命天子,定在河北之地!……公子只需尋到這真命天子,有他替公子恢復爵位,定可服眾!”
劉林聽了,便疑道:“真命天子在河北?那會是誰?難道是那個劉秀!”
王朗聽罷,當下便是一驚,問道:“公子說的哪個劉秀?”
劉林見王朗面露驚慌之色,便有些詫異的說道:“就是那個人稱‘劉三將軍’的漢軍劉秀,劉文叔啊!”
王朗聽了,仍是一臉驚慌,想了想,又確認道:“他……他來了河北?”
劉林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是啊!而且就在邯鄲,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說完,他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莫非真是他,這個劉秀如今在河北名聲倒是不錯,只是此人怕與我也是不同路啊!要想靠他恢復爵位,似乎也不太可能!”
“是不可能,此人絕對不是真命天子!”
王朗突然急聲打斷,劉林見了,便疑惑的看了看他,問道:“為何不可能是他?難道你知道是誰?”
“這……”
王朗一時啞口,接着似乎想到什麼,搶在劉林不耐煩要進屋之前說道:“公子別急,我……的確知道這真命天子在何處!”
劉林一愣,他之前不過是順口問問,沒想到這王朗竟然還真敢說知道,這頓時引起了他的好奇,於是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哦!此人是誰,又在何處?”
王朗這時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劉林聽了這話,不禁左右看了看,忽然盯着王朗道:“此處就你我二人,莫非你說的是我?”
在劉林看來,如今天下是人心思漢,所以這“真命天子”也自然應該是劉漢宗室之後,此時就他和王朗二人在此,王朗不是宗室之人,那麼只能是他自己了!可是劉林又想到他家的這“趙繆王”的爵位已經被削去好幾十年了,所以論起這宗室的背景身份來,他比那劉玄也好不了多少,更何況劉玄現在是皇帝,和他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就算是在河北地界,如今也有這麼個漢軍大司馬在這兒招撫,也是甚得人心,所以看起來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就算強行起事,也無人響應,只會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些,劉林不禁便搖了搖頭,嘆道:“不行的,我除了這宗室的身份,並無其他本錢,即使強行起事,也是不得眾心,自尋死路罷了!”
王朗聽劉林這麼說,便又想了想說道:“若是河東赤眉北攻而來,不是就有機會了!”
劉林搖了搖頭,十分悲觀的說道:“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成事的!”說完,又轉頭對王朗道:“倒是你,說能去洛陽替我引薦,如今怕是不成,便想借故推託吧!”
王朗趕緊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公子此話從何說起,若非為了公子,我又何必大老遠的跑去洛陽那麼辛苦!如今我是觀出這漢軍不能成事,劉玄絕非真命天子,才希望公子另尋明主,也好早復功名!”。。
這王朗自然便是當初在偃師之時那位招搖撞騙的道士,當時他為了履行為劉林尋找“引薦人”的賭約便只身前往洛陽,在偃師時,他見人頭攢動,頗為熱鬧,便打起了趁機撈一筆的主意,於是就在街上行起騙來。誰知後來卻碰到祭遵、劉秀一行人,險些被其拆穿把戲,好在他跑的快,才逃過了一劫。
後來這王朗逃到屍鄉驛附近,混進驛館意外撞見了趙青貞主僕,見其美貌,心中便起了非分之想,於是便在當夜趁着夜深人靜之際,潛至其房外,打算用獨門迷煙迷暈她,再強行那齷齪之事,誰知還未得逞便被劉秀撞見,只能狼狽逃走,連夜奔到了附近破屋過夜。之後因為還有任務在身,王朗悄悄趕去了洛陽。
在洛陽城內混了幾天之後,王朗無意中聽到別人談論,得知了那位“劉三將軍”竟然作了漢軍的司隸校尉,而且也已經來了洛陽的消息,當下心中惶恐,害怕劉秀認出自己,便只能又連夜溜出了洛陽。可是他此來洛陽的目的沒有達成,身上盤纏也快用光,只好又輾轉各地,騙了些錢財做盤纏,這才回到河北,原本打算再去找劉林這個土財主混混口食,卻從他這聽到了劉秀也來了河北,而且就在邯鄲。頓時心中有些絕望,心想這人怎麼陰魂不散啊!自己到哪兒都能碰上他,自己躲回老家,他居然又來了,要說這地方可是自己最後一塊能長期混飯的地方,要是被他給搞砸了,自己就得四處漂泊,不然就得喝西北風了!
人的求生慾望是很強大的,王朗此刻感受到了自己的危險,便激起了強大的反抗之心,當下他便把心一橫,決定要說動劉林起兵對抗漢軍,同時將劉秀趕出邯鄲,要是能將他殺了就更好,而且如果劉林能成事,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混個大官噹噹,自己不就可以徹底翻身,再不用當著下等人,過這窮苦日子了!
王朗對自己這個辦法十分得意,便暗示王朗是真命天子,打算讓他藉此起事,誰知劉林卻說來說去都不敢起事,怕這兒怕那兒的!在王朗看來,這完全是爛泥扶不上牆!但是劉林不敢起事,他也沒轍啊!如今他可是面臨生死抉擇,要是被劉秀髮現他在這裏,很可能被劉秀綁去治罪,甚至殺頭,就算沒有殺頭,要是那些醜事被抖了出來,自己在這裏也混不下去了!想到這些,王朗心中不免又發起了慌!
劉林見王朗說話古怪,方才還說什麼河北有天子氣,要他起兵自己做皇帝,如今卻又要他另尋明主,便疑道:“你此話何意,莫非這真命天子另有他人?”
不得不說,人在被逼急了的情況下的智商是會成倍增加的,此時的王朗便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既然劉林不敢當這個皇帝,不如便讓他來當好了!反正自己賤命一條,只想苟活,要是連活都不讓他活,他也只有拚命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博上一博,要是能成,那他可就發達了!
於是王朗便略帶神秘的對劉林說道:“我說的這真命天子,其實並非公子!”
劉林聽了,便又是一怔,隨即說道:“此處就你我二人,不是我,難道還是你不成!”
王朗此時忽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緩緩道:“公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劉林見他如此,便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朗,心想這個小子一窮二白的,難道還有何秘密不成?便說道:“哦!我倒是願聞其詳!”
王朗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其實……我並非叫做王朗!”
劉林一聽,便笑了,說道:“我當何事,原來如此啊!我知道,你以前叫王郎,後來才給取了名為朗,這事情邯鄲城裏不是許多人都知道么!”
王朗卻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不瞞公子,我本不姓‘王’,這‘王朗’二字,也是掩飾身份用的假名而已!“
劉林一愣,便問:“那你到底姓甚名誰?”
王朗此時卻突然嘆了口氣,接着便目光幽遠的看着天際,緩緩道:“此事原本不應對外人提起,恐怕會招致殺身之禍,所幸如今奸賊王莽已死,新朝也已覆滅,公子又是自家人,這才敢告知公子我的身世!”
劉林頓時一驚,急問道:“你有何身世?為何說我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