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沈老爺子似乎沒有留意到沈丞珏的表情，自顧自地一邊努力回憶往事，一邊接着往下說。

“那段時間，恰好是我那小孫女被仇家拐走失蹤的時候，全家都傷心得不得了。我們派人找了很久，也沒有任何線索，很快他們兩夫妻都瀕臨崩潰了。”

沈老爺子的語調沒有多大起伏，若不是知道內情，季涼西幾乎要懷疑他僅僅是在將一個別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這是沈老爺子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說了這麼多話，就像一個普通的長輩。

沈老爺子說在季涼西丟失后，沈家禍不單行，工程上出了那場事故，沈胤的身體一下子垮了。就在這時，沈望水突然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決定，主動找上門來表示會代替沈胤承擔事故的責任，替他進監獄坐牢。

沈丞珏聽到“坐牢”二字，有一瞬的愣神，隨即暗暗攥緊了拳頭，指甲使勁地掐着掌心，逼迫自己聽下去。

沈望水的做法是他無法理解的，或許他只是過於善良，不忍心看痛失愛女的沈胤拋下同樣痛苦的妻子去坐牢，這個家就永遠不成家了。

反正沒人知道沈望水到底經歷了怎樣艱難的糾結和矛盾，最終才能義無反顧地為了兄弟去扛下一切煎熬。

沈胤和沈望水的過命友誼可以追溯到上學時期，兩人好得可以穿同一條褲子，平常誰有個身體不適或小麻煩什麼的，都是對方噓寒問暖和伸出援手，親近得如親人。

當然也有不少人惡意滿滿地開不合時宜的玩笑，說他們是同丨性戀什麼的，直到兩人各自娶妻生子，流言才不攻自破。

沈老爺子還在繼續，“沈望水唯一的要求就是，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過繼到沈胤的名下，讓他把兒女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帶大。”

事情說到這裏，沈丞珏和季涼西都清楚了來龍去脈，即使很多東西他們想不透，它都是當年的真相了。

沈老爺子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心口位置，一吐而快的感覺是挺好的。他獨自揣着秘密幾年，心裏總憋得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宣洩的機會。

沈丞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眼皮耷拉着遮掩住內里的光采，讓人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沈老爺子心知沈家確實對沈望水有虧欠。人心本來就是偏的，那年知曉替罪的事，他是狂喜不已的。他真的不希望孫女不見了，兒子也要坐牢。

“我們沈家沒有虧待過你和白容，對你們也很好，你……你不要太難過。”沈老爺子一字一句說得很慢，聲音極低，“現在涼西被找回來了，算是喜事一件。世間的陰差陽錯就是這麼多，誰都想不到的。”

對方徒勞的安慰在沈丞珏看來，起不到一點作用，他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

沈老爺子無奈地嘆息一聲，慢慢站起來往外走，房間裏只剩下沈丞珏和季涼西兩人。

季涼西很想和沈丞珏說話，哪怕像沈老爺子那般安慰他一兩句也好，可惜她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對待他了。

在這一出故事裏，沈胤是受益者，而沈望水算是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牢獄生活。雖然沈家待沈丞珏和沈白容很好，但是永遠不可能彌補得了缺失親生父親陪伴的傷害。而且，沈望水還背負了草菅人命的污名。

於情於理，沈望水一家都是受害者，包括沈丞珏。

“你……”季涼西於心不忍地想開口，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沈丞珏打斷了。

沈丞珏頭也不抬，話里隱隱帶着一絲不甚明顯的疲憊，“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

季涼西閉了閉眼，不再嘗試和他交流，迅速轉身離開了房間。這種情況，沈丞珏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和足夠多的時間。

房裏十分安靜，沈丞珏只聽見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心臟跳動聲，整個人尚停留在一種愕然的狀態中。

他渾渾噩噩地想，原來他的人生不是他的人生，他的親人也不是這個沈家的人。所有的人和事在一瞬之間全線崩塌，他多年來構築的生活堡壘也化為齏粉。

沈丞珏艱澀地深呼吸幾下，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顫，眼睜睜看着心中的三觀和信念遭遇現實的摧殘，最後潰不成軍。

從小到大，沈丞珏都是順風順水地成長，不管是學業或是事業，他都是沈家的驕傲。

涼城的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份生來高貴，是含丨着金鑰匙出生的沈家少爺。他的起丨點比其他人都要高，妥妥的出生在羅馬的典型。

他踩着家裏奠基的大石，一步步穩紮穩打地往前走，奮力攀爬，將沈氏集團帶到另一個巔峰。

沈丞珏覺得自己的人生脈絡非常清晰，事業有成，娶妻生子，每一樣他都完成得出色，自己也很滿意所得到的結果。

不曾想，命運和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沈丞珏試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場鬧劇，等他麻木感知置身事外，卻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沈丞珏不禁有點慶幸沈白容暫時去了外面，不需要那麼快迎接殘忍的打擊。

此時的沈白容對老宅的種種一無所知，她現在正沉浸在喜悅之中，因為她剛剛答應了譚飛白的告白。

原先她只是太悶了，沈老爺子和季涼西都不怎麼搭理她，她不願自討沒趣就打電話叫譚飛白和她出去逛街。

譚飛白來是來了，可心思貌似沒有放在專註逛街上，時不時拿着手機打字，也不知道在和誰聊天。

沈白容起初還能放任他這麼做，想着興許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然而在上次和他通話的Fanny發了視頻電話的那一刻，沈白容就炸毛了。

“你怎麼總是和她打電話？”她不悅地嘟起嘴，強行拉過譚飛白的手臂，“不是出來玩，你就把我拋在一邊不聞不問，你太過分了！”

譚飛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掙脫沈白容的手，按照Fanny教給他的方法，堅決不理沈白容的胡鬧。

“你可以先自己去看要買什麼，我們聊我們的，不會妨礙你。”

沈白容聽完更氣了，把牙咬得咯吱響，表情惡狠狠地質問他，“你為什麼就是不理我？”

“我今天不是陪你出來了嗎，哪裏是不理你。”譚飛白狀似無辜地一攤手，“咱倆是朋友，你就體諒一下我。我也有其他朋友的，不能光顧你一個啊。”

沈白容臉都黑了，“你就非要和我作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