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人得志
平日裏靠嘴吃飯的李九一,嚴格算起來,和行騙還有些瓜葛。
這會幹員登門,下意識就面色一緊。
“請問這是李天保同志家?”
一句話,一下子就把李九一一顆心給揪到了嗓子眼。
自己那瘸了腿瞎了眼的老爹,這會即便想搞啥作姦犯科的事,也是有心無力。
如今惹得幹員上門,在李九一想來,大概也只有家屬認屍這一點了。
“幹員同志,是不是我爹他出事了?”
幹員也愣了,這一對口,李九一慶幸自己的猜測沒成真,兩個幹員卻吃驚李天保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離家出走了。
“既然李天保同志不再,那就勞煩李九一同志您跟我們走一趟,有些事需要你配合。”
在東北隅摸爬滾打的李九一,雖算不上作姦犯科的惡人,卻也對大帽檐有着心理上的畏懼和排斥。
“幹員同志,我這還沒吃早點呢,再說了我也沒犯事兒,犯不着去喝茶吧?”
李九一滿臉乾笑,身子不由往後縮着,左右探頭看熱鬧的街坊,更讓李九一堅定了耍賴的念頭。
本來李伴爺就臭名昭著,這要是再去喝個茶,那在這東北隅,無疑成了小孩子不能學習的榜樣了。
“李九一同志我想您是誤會了。”
“事情是這樣的,李天保同志的一位香洲故交,今日到我們那,委託我們尋找李天保同志。”
香洲?
故交?
李九一徹底傻眼了,他怎麼也不敢想像,自己那瘸腿瞎眼、頂着伴爺這個罵名活了一輩子的老爹,還能有香洲的故交。
90年代,對於內地而言,香洲就代表着富貴。
即便是在天津衛,小衚衕里誰家要是能有個香洲的親戚,那也是值得吹噓的事。
“李九一同志,那兩位貴客正等着您呢,要不然你跟我們走一趟?”
那會正處於港澳回歸的前夕,內地當局對港的態度十分重視。
不管是前來投資的港商,亦或是來尋親訪友的同胞,都能得到當局的大力支持。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香洲故交,李九一將信將疑。
在東北隅那地界混飯吃的,誰沒見過人心的險惡。
“那好吧。”
不過眼見今天這事躲不過去,在說自個老爹離家出走,還免不了要幹員幫忙尋找。
這凡事都講究個面兒,權衡一番之後李九一這才應了下來。
在兩位幹員同志的陪同下,李九一跟着朝衚衕口走去。
路過隔壁陳秀家門口的時候,恰巧陳秀也在門口。
四目相對,難免生出尷尬。
李九一忍不住駐足,張口欲打聲招呼,卻被陳家婦人擋在了中間。
“秀,快進屋去。”
“這李伴爺都要去吃公糧了,咱可不敢招惹。”
看着重重關上的木門,李九一笑了笑,不知是悲是喜。
執行司,接待室。
等到李九一點頭哈腰送走了兩個領路的幹員,一轉身就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小兄弟,別來無恙啊!”
說話的男人,正是昨日當眾揭曉那李伴爺為何物的中年男人。
一旁,昨日的旗袍少女已經換上了時髦的洋裝,更顯得明艷動人。
洋裝少女歪着頭,刻意沒去看李九一,顯然還在記恨昨日李九一的無禮。
“喲,原來是兩位。”
“找爺是想買乾隆爺親筆的摺扇還是古波斯地毯?”
李九一全然沒了面對幹員時的拘泥,那股子東北隅獨有的痞子勁展露無遺。
中年男子的手很尷尬的僵在了半空,佯裝少女第二次冷哼一聲沒禮貌。
“哈哈,這些稍後再說。”
“自我介紹下,我叫趙慶豐,這位是馮清歡馮小姐。”
李九一翹着二郎腿,扣着耳屎,也沒搭話。
東北隅摸爬滾打多年的李九一,深諳這做生意,尤其做的是這古董買賣,誰先開口露了底,誰就吃了虧。
這會雖是認親,可道理卻一樣,自打認出兩人,李九一對於這位老爹的故交,就更加生疑。
不說自個那瞎眼瘸腿老爹去沒去過香洲,當說那趙慶豐的年紀,就足足比自個老爹小了一大截。
不要說什麼老少相惺相惜,在那個年頭,這實在罕見。
“小兄弟,實不相瞞並非是我趙某人和令尊相識,而是這位馮小姐的父親,和令尊關係匪淺。”
“這一次趙某人也是受馮老先生委託,陪同馮小姐來尋親訪友。”
人老精、馬老滑,趙慶豐眼睛一眨,似乎就看穿了李九一心中的顧慮。
放下二郎腿,李九一笑了笑,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原來如此啊。”
“小兄弟,不知道能否帶我們到家裏走一走?”
李九一眼眸一眯,狐狸似的狡黠一閃而過,起身拍了拍褲腿道。
“當然沒問題,只要馮大小姐把那乾隆爺的摺紙扇買了。”
馮清歡俏臉一沉,剛欲發作,就被趙慶豐擋了下去。
等出來了,走到一輛小轎車前面,李九一倒也不客氣,大大刺刺就坐了上去,還不忘朝馮清歡身旁擠了擠。
“往前走!”
“對對,路口右拐!”
一路上負責指路的李九一,一副喧賓奪主的架勢,幾次司機開錯,都免不了被李九一一頓訓斥。
“刁民!”
終於忍無可忍的馮大小姐,對李九一的印象,從沒禮貌直接上升到了潑皮刁民的程度,副駕駛上的趙慶豐,倒是一直樂呵呵的。
到了狹窄破舊的衚衕口司機停下了車,李九一探頭看到了正在門外忙着生火的陳家婦人,眼珠子一轉指着衚衕里就道。
“愣着幹什麼,趕緊開進去!”
“就停在那兒!”
李九一手指的方向,正是陳秀家門口。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是聖人君子該做的事兒,可不是他李九一乾的勾當。
“又不是你的車,瞎顯擺什麼?”
就連馮大小姐都看出來,李九一這是要扯虎皮做大旗,趙慶豐豈會不知。
“開進去吧。”
可趙慶豐卻買了李九一這個面兒。
90年代,小汽車屬於奢侈品,代表着富貴,絕對沒人反對。
汽車停在陳秀家門口,立馬就引來了街坊的注意,正忙着生火的陳家婦人,也忙抬起頭,滿眼好奇朝汽車裏打量。
“陳嬸,忙活呢?”
“介紹下,這是我趙叔,香洲老闆。”
“陳嬸勞煩你替我燒點熱水,我好招待趙叔。”
李九一咧嘴笑着,笑的那叫一個小人得意。
直到李九一領着趙慶豐、馮清歡進了院,不大的衚衕里這才瞬間炸了鍋,陳家婦人臉色更是難看,一陣青一陣白,手裏的火鉗子一扔,罵罵咧咧的就進了屋。
“隨便坐啊!”
對馮大小姐毫不避諱的一句沒禮貌,李九一充耳不聞,直接進了裏屋。
“趙叔,這傢伙真是我們……”
“馮小姐,你看這窗子的雕工,真是精美。”
一牆之隔,李九一把耳朵從牆壁上拿了起來,隨手拿起一把李伴爺御筆親題的摺紙扇就走了出去。
“趙叔,您要的乾隆爺摺紙扇。”
趙慶豐笑着正欲伸手去接,卻被馮清歡搶先一步奪了過來。
見狀李九一倒是來了興趣,雙手環抱的看着馮大小姐。
只見馮大小姐眯眼看了看那摺扇上的題字,跟着就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隨後便是轉過頭滿臉鄙夷憤怒的看向了李九一。
“騙子!”
“你這破扇子,拿來吹火都磕磣。”
這扇子是假的,誰都知道,可李九一不相信,眼前這看上去就懵懂無知的大小姐能知道其中門道。
再者東北隅混飯吃,就算被拆穿,那也得硬着頭皮扛着。
“馮大小姐,我這可是正兒八經的乾隆爺御筆摺扇,你有啥證據就說這是破扇子?”
“一股子碳素墨汁的味道,半點墨香都沒有,還敢說是真的?”
“還有這扇面,拿來糊牆都嫌棄的廢紙。”
馮大小姐一番話有根有據,倒是讓李九一微微一驚。
因為馮清歡一番話,可謂是針針見血。
碳素墨水這是近代的產物,舊時候用來書寫的都是墨水,都是用松油、石墨等等經過特殊工藝做出來的。
所說的墨香,其實就是那股松油的味道,而且那味道不能算香味,反而是臭味,只是被文人墨客美化了而已。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趙叔還是您來掌掌眼。”
李九一絲毫沒有被揭短的尷尬,反而倒打一把,直接搶過摺紙扇,嬉皮笑臉的遞給了趙慶豐。
既然馮大小姐都能看出這摺紙扇一文不值,趙慶豐豈會看不出來,李九一主動送上門去找打臉,不過是想看了一看自己老爹這位所謂的故交,是狐狸還是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