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出庵
孫連翹哽咽了下,巴巴望着面前蒼白憔悴的女子,眼淚幾乎落下,“姑娘,您替誰都想着了,怎麼沒想想您自己呢?”
“我?”宋南瑾淺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自然也是替自己考慮了,你待會便帶着靜宣下山,去找……去找我狄家舅母,將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她,她自然會想法子救我的。”
孫連翹遲疑了下,“為何不去尋狄大公子?便是去狄老爺也成啊!”
誰都知道狄老爺仁義重禮,狄大公子也是謙謙君子,若是去尋他們,自然是傾力相助,可那狄夫人雖不是壞人,性子卻冷沉,宋南瑾做的那些事還歷歷在目,若說完全不介懷,怕是不太可能。
宋南瑾知道孫連翹的憂慮,心裏酸澀,唇角卻抿出一絲上翹的弧度,“傻妮子,舅舅重病在身,如何能讓他操心我的事,舅母她性子雖冷,卻也不是壞人,總不會看着我受苦的。”
“可是……”
“快去吧。”
孫連翹也知道耽擱不得,咬了咬牙,“姑娘您當心,我這就去。”說著,立刻拖着靜宣往外走,快要出院子時,猛地回過頭,卻見宋南瑾端坐在門檻之上,仰頭望着天上孤星,蒼白的臉頰削瘦卻精緻,氣質嫻雅沉靜,彷彿是真真正正養在深閨之中的貴女,寵辱之間,依舊雲淡風輕。
孫連翹的心忽的定了下來。
四姑娘都不怕,她又怕什麼,大不了,關了鋪子,隨四姑娘一起去鎮寧庵好了。
孫連翹的腳步登時輕快了許多,好不容易攔了輛馬車,便強拖着靜宣上了馬車,行不了多遠,就聽見前面吱呀輕響,像是馬車的聲音。
深更半夜,又是偏僻後巷,怎麼會有馬車?
孫連翹掀開車簾,就見一輛灰布馬車自旁邊擦肩而過,灰布車簾微揚,便看見坐在裏面的中年婦人,中年婦人側臉圓潤乾淨,似乎有幾分眼熟,一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思索間,那馬車已經拐過了彎,往東去了。
是鎮寧庵的方向!
孫連翹心口一跳,立刻喊住馬車,“停!停車!”
馬車猛地停住,車夫扭頭看她,“不去隴西了啊?那地兒可遠,不緊着點怕是天黑也趕不到。”
孫連翹抿了抿唇,望了眼鎮寧庵的方向,猶豫了下,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停了,不停了……還是去隴西,去隴西,找着了狄家人,就有法子救姑娘了……”
“好嘞!”
天色漸亮,宋南瑾簡單洗漱了下,便有人敲了房門。
“進來。”
進來的是主持,主持姿態和順,恭敬的道,“宋施主,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宋南瑾指尖微動,抬眼淡淡看向主持,眸光平靜,卻自有尊貴之意,“去哪?”
主持詫異她的冷靜,不由有幾分心虛,目光微閃,雙手合十,“鎮寧庵的車轎已經在外面候着了,待施主用過早膳,便可以啟程出發了。”
“我知道了。”宋南瑾平靜的道,“主持可能容我收拾片刻?”
“這個自然。”
“多謝。”
主持出了屋,宋南瑾在屋子裏坐了片刻,一個粗使婆子敲門進來,局促低道,“宋姑娘,主持讓我來替您收拾東西。”
“多謝。”
粗使婆子自她身邊走過,忽的腳步一頓,悄聲道,“宋姑娘,昨兒夜裏,一個裴家僕婦來見了主持,是裴夫人身邊的人。”
宋南瑾目光一銳,抬眼看向那粗使婆子,“你確定?”
鄭娘子臨走之前,她特地請她留一個可以信任的人給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老婆子受鄭娘子的大恩,鄭娘子臨走時囑咐了,老婆子不敢不盡心。”婆子誠惶誠恐。
宋南瑾微微閉眼,心中莫名悲涼。
裴夫人是裴家當家主母,是裴元朗的娘,當初也是因為這位裴夫人力排眾議站在‘她’這邊,裴家才允諾了‘她’與裴元朗定親,為此‘她’也是將裴夫人當做這世上第一慈祥體貼之人,也正因此,‘她’才將外祖母的佛珠子送給了裴夫人。
她本來就疑惑那串佛珠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到了鎮寧庵,如今看來,知人知面不知心,裴夫人並不像表面上那般看重‘她’,還與這雲深庵的主持有私下聯繫,她現在甚至懷疑白家突然橫插一杠子,怕是與裴夫人脫不了關係。
白茹雲蠻狠,裴夫人更是陰冷,這婆媳二人,一明一暗,都恨不能置她於死地。
還好,如今都已到了明處了。
她唇角微勾,勾起一絲冷銳的笑意,望着面前惶恐的婆子,冷銳的笑意重又變的溫雅平和,自袖袋裏取出一個銀錠子遞過去,“煩勞你了。”
婆子又是感激又是惶恐,不住搓手,“這怎麼好意思呢……”
“你幫了我大忙,這是你該得的。”
婆子喜不迭的接過,抱着宋南瑾的包袱,殷勤的道,“宋姑娘,我扶您出去罷。”
“多謝。”宋南瑾靠着婆子慢慢走出屋,近午的陽光反射在雪地上,刺目而冰涼,她下意識頓住腳步,回頭看向身後住了幾日的屋子,心裏不是不苦澀無奈的。
努力的這麼久,費盡心思,卻終究敵不過有心人存心算計,到如今這一步,也真的只能去鎮寧庵了,幸好,她還活着,總還是有辦法的。
“宋施主,上車罷。”
宋南瑾抬眼看向主持,淡淡一笑,“主持心中可真有佛?”
主持面帶微笑,“自然是有的。”
“既然如此,主持也信天理循環,因果報應?”
主持望着眼前女子平靜而明亮的眼眸,心口微顫,面上的笑容幾乎支撐不住,半晌才含糊的道,“貧尼倒是更相信人定勝天。”
宋南瑾唇角笑意更深,“這倒是巧,我與師太一樣,總是更相信人的力量一些。”
主持瞳孔微縮,下意識看了眼宋南瑾,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女子是知道了些什麼,可她自認行事謹慎,絕不會露出絲毫破綻,她又如何得知?定是想多了。
“施主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