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二)
英俊的少年看着蘇果呆住了。
“果兒?”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趴在窗邊厭惡地看着自己的蘇果。
她還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嫌臟似的拿帕子使勁兒擦自己的手。
看着蘇果厭惡的目光,他只覺得心疼莫名。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最討厭你。”
蘇果瞪着一雙嫵媚的眼睛對許紹大聲說道。
她無法忘記上一世蘇果的結局。
當唐王癱瘓在床,就再也沒有了什麼價值,皇帝與許貴妃急着拿到唐王的虎符,可是蘇果卻在唐王府被關禁之前逃了出去與許紹團聚,她不能回去唐王府,就沒有了價值。
許貴妃對一個小宮女的死活並不在意,可是當聽說自己最看重,日後會成為六皇子登基后輔佐朝政的臂膀的侄兒和蘇果之間有了情愫,她毫不猶豫地毒死了蘇果。
蘇果逃出唐王府,本以為會和許紹朝朝暮暮,可是得到的卻只是一杯毒酒。
當她被灌下毒酒掙扎着毒發的同一時間,許紹卻在迎娶高貴美麗的公主。
他並沒有在乎曾經海誓山盟過,為了他寧願去做另一個男人小妾的小宮女。
相反,擁抱着帶給自己榮耀與權勢的公主殿下,他成為駙馬,日後也會過得風生水起。
蘇果見許紹還用茫然委屈的目光看着她,只覺得心裏充滿了對許紹的厭惡。
“你怎麼了?”許紹看着對自己再也不肯露出喜悅與愛慕的蘇果,那一刻,他不由想到了曾經每一次她對自己露出的愛慕與期盼的目光,為了他什麼委屈都遠處付出的一切。
他怔怔的,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然而蘇果卻只是看着他說道,“我沒有怎麼。只是我厭惡你。”她為曾經為許紹付出了一些的原主感到不值得。她什麼都付出了,拿自己的一切也想成全他的理想,叫他高興。
可是她雖然笨,卻也明白一個道理。
“你口口聲聲心悅於我。可是真正的男人,真正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怎麼捨得叫她去服侍另一個男人。”
蘇果的心中突然生出無比的酸澀與悲傷。
那或許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原主的。
沒有一個真心愛着自己戀人的男子,會願意眼睜睜地把自己心愛的人送到別的男人的床上去。
如果他這樣做了,那隻說明他其實並不喜歡她。
不必他日後才捨棄她迎娶公主才能顯露出他對原主的涼薄與哄騙。
而是早在他央求她,希望她能去服侍另一個男人,只為了拿到權勢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他就是一個王八蛋了。
若想拿到權勢,並不是只有犧牲女人這一條路。
“果兒,你還在怨我?我,我沒有辦法。姑母,姑母和六皇子在宮中那麼艱難。你也在宮裏多年應該知道,姑母看似風光,可是多少人等着她失寵!陛下喜歡她,卻不願封她為後,她每天都擔心陛下移情別戀,在宮中許家如履薄冰啊。”
看着蘇果疏遠又厭惡地看着自己,許紹搖晃了一下。
他看着在窗邊的蘇果,迎春花橫斜而過,她的面容在嬌嫩的春花之下那麼嬌艷可愛,天真單純。
他動了動嘴角,又忙對她說道,“我真的沒有辦法。若是許家倒了,六皇子不能繼承皇位,我和你就沒有未來了。”他拚命地想告訴蘇果自己如何迫不得已,這樣英俊的少年,用無比真摯的面孔對一個小小的唐王府的小妾在解釋自己的心,蘇果看着他,只覺得他格外卑鄙。
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她安好,也不是接她離開如今已經敗落的唐王府。
他問她的卻是虎符。
蘇果退後了一步。
許紹詫異地看着慢慢地退後了兩步,之後又走過來要關上窗戶的蘇果。
“你這是……”
“我既然已經做了唐王殿下的小妾,那以後就是唐王府的人了。”蘇果不客氣地要關窗戶,在少年不安的目光里,看着他難過的眼睛冷冷地說道,“這唐王府不是你能出現的地方。你快滾吧。日後,你也少來。你沒有資格擅闖唐王府。”
她一心要留在唐王府的模樣,完全沒有了曾經一次一次含着眼淚期盼地問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的樣子,許紹下意識地撐住了要關上的窗戶,緊張地說道,“果兒,我知道你還與我置氣。可是你不能這麼任性。唐王就要被陛下誅殺,他身邊的人都不能活命!你拿到虎符就與我走吧。我。我一輩子對你好。”
少年的誓言是這樣赤誠熱烈。
蘇果卻沒有理會,用力地關上窗戶。
“誰要跟你走。我既然進了唐王府,就與唐王府共存亡。”
反正任務也不大可能完成,她只想由着自己的心做事。
至於許紹,蘇果無話可說。
若是可以,她準備在被唐王殺掉之前,尋個機會先送許紹去死,為原主陪葬。
不過今天不行。
至少……叫她去和唐王先說一句話。
告訴他,不是遇到了大難,每一個人都會與他撇清關係,對他棄之不顧。
或許可以在唐王殺了她之前,把許家與許紹的狼子野心覬覦虎符都告訴唐王。
唐王不是暴君么?
日後肯定得殺掉許紹,也算是借刀殺人,為原主報仇了。
“果兒,果兒!”窗戶被拍得啪啪作響,在已經人群散去,四下慢慢安靜死寂下來的屋舍之中格外突兀。
彷彿也察覺到了此刻的突兀,許紹猶豫了片刻,為了不打草驚蛇,引起有些關注唐王府的人的注意,只能無奈地走了。
等屋子裏安靜下來,蘇果才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發紅的眼眶,看着眼前的一團亂象。
在她和許紹爭執的時候,唐王府里能跑了的人早就都跑了,從前格外華麗的屋子裏此刻七零八落,連桌子椅子都被撞翻,滿地狼藉。
她並沒有整理屋子,做這樣費力的事,只是抬腳在零零二沉默,冷眼旁觀並沒有插手她在小世界裏做事中慢慢地走到屋子裏一個被撞碎了一邊的大大的銀鏡前。
鏡子裏映照出一個嬌艷可人的美貌少女,她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梳着精緻的髮髻,穿着漂亮的宮裝,滿頭珠翠,眼神清澈懵懂,還帶着幾分天真,與那精緻又有些俗艷的妝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不喜歡這樣精緻得近乎僵硬的妝容,拿了帕子擦了擦,覺得瞧着簡單了很多,這才四處看了看。
聽說唐王在府中。
她想去看看他,哪怕只是幫他熬藥做個小丫鬟也是好的。
反正她本來也只是一個小宮女。
蘇果:小二哥,你覺得這樣可以么?
零零二已經不想糾正,它心累:反正都是死,你隨意。
它聲音冷冷的,蘇果卻彎起眼睛感激地說道:小二哥,你真是個好統。
光團突然消失了。
蘇果覺得小二哥有點羞澀,這跟一向精英的風格很有反差,一邊捂着嘴偷笑了兩聲,她一邊按着記憶里的路往唐王養傷的上房走去。
此刻她走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唐王府里,雖然春花燦爛,可是沒有人氣,難免生出幾分衰敗的凄涼。蘇果沒有多欣賞這些春華的心思,她提起一點裙子,輕快地走到了王府正院。這是唐王自己居住的正院,在王府的正中,平日裏不許有人隨意進去,在外面把守的也都是唐王最精銳的護衛。
提到這件事,蘇果心裏有些疑惑。
都說唐王敗落,會被皇帝治罪株連與唐王所有往來的人,因此唐王眾叛親離。
可是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難道一夜之間也都背叛了曾經誓死追隨的唐王么?
這真是奇怪。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擔心這寂靜的正院還有人把守,走到了正院門口,趴在門邊探出小腦袋探頭探腦。
小心翼翼留意了很久,見沒有人跳出來訓斥自己離開,或者直接把自己拖出來砍了腦袋,蘇果小小地鬆了一口氣,怯生生地抬腳邁進了正院。
她豎起耳朵,一雙小手攥着裙子好久,彷彿驚惶不安的小獸。
當確定沒有任何威脅,她才膽子大了起來,慢吞吞一步一步地往唐王休息的上房走過去。
這正院本不是她這樣的身份能進的來的。
說起來,聽說若不是唐王被送回京都的時候已經癱瘓,唐王府里沒有人來得及理會蘇果,她的下場大概就是會被不近女色的唐王直接丟出唐王府了。
蘇果想到這裏,抿了抿嘴角。
她已經跟許紹翻了臉,想來想去,似乎除了被唐王弄死,似乎也無處可去了。
留在唐王府,雖然性命未必保得住,可是在死掉之前,好歹有個棲身之地吧。
做毛團的,最淳樸的夢想也只不過都是有個窩,有胖胖的肥雞吃就好,要求不高。
零零二察覺到這麼務實的心態,精幹的光團更加精廋了。
它覺得這屆宿主只怕是比它從前遇到過的最垃圾的宿主還要難搞。
它沒有吭聲,蘇果也沒有跟打攪不愛說話的小二哥的意思,此刻走到了緊閉着大門的上房,她猶猶豫豫地伸出手,輕輕地推開了沉重緊密的紅木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果小心翼翼地趴在門口又是一陣探頭探腦,迎面就看到對面一張充滿了血腥味的大床上,一個臉色蒼白,身穿黑衣的英俊男子張開眼睛,目光森然地從床上看來。
他英俊得無以復加,面容堅毅,有着稜角分明的臉,薄唇抿得緊緊的,眼底帶着幾分陰鬱與殺意,那目光彷彿遊走在荒野之中的孤狼。他冷冷看來,卻見關起的黑暗的房間,在紅木大門被推開時,一縷明媚的春光驟然照入黑暗。
春光里,一個生得白皙漂亮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探頭探腦。
見到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她緊張地,討好地笑了一下。
“殿下,我無家可歸了。收,收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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