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十二）

不過皇帝的確不怎麼高興。

唐王府一夜之間下人們又重新回來了，唐王又有了人服侍，唐王府看起來又興盛了起來，彷彿之前皇帝對唐王府的降罪，訓斥還有唐王所有的不好全都是一場錯覺。

如果是平時，皇帝早就惱火了，至少先把那些混賬下人都給充軍去。

可是現在，他覺得還是宮裏更叫人煩心。

許貴妃是他寵愛了十幾年的女子，那麼多的寵愛，那麼多的疼惜，許貴妃一直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安居貴妃之位。因她懂事，皇帝也一直給予許貴妃最多的榮寵，給她的兒子最多的疼愛，甚至疼愛着她的許家的子弟，許之以公主。

這都是許貴妃懂事得到的回報。

皇帝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過着輕鬆的，許貴妃懂事侍奉自己的日子。

誰知道許貴妃也不知是不是失心瘋了，最近鬧了起來，苦苦央求他。

她央求他，既然這麼愛她，那不如把她扶成皇后，叫他們母子名正言順。

可是皇帝怎麼可能會願意這樣。

如果真的願意再立一個皇后，他早就立了，又怎麼會拖延到了現在。

他不喜歡自己的宮裏有一個和自己一般而立的人。

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天下至尊，所有人都匍匐在腳下。

皇后是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人，甚至還名正言順地掌握着後宮的權柄，還是母儀天下。

皇帝想一想“母儀天下”這四個字，就覺得堵心。

這天下都是他的。

憑什麼叫其他女人跟自己同樣享受到與自己一般的尊榮。

他本以為許貴妃是一個聽話的，與自己有了默契的女子。

可是如今想想，許貴妃所謂的聽話，默契，或許只是他的錯覺。

他覺得厭煩無比，很久都沒有去見許貴妃了。

雖然許貴妃是個美人，是能討他喜歡的女人，可是這世上能討好他的美人不知多少。

皇帝對許貴妃不免多了幾分冷淡。

倒是唐王府的事，皇帝覺得並不在意，左右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廢了唐王。

不過是因他賜了婚，這京都的蠢貨們便以為他對唐王寬容，唐王又能大難逃生了。

可是唐王既然已經癱瘓，還只娶了一個宮女，那他就是皇帝砧板上的肉，皇帝想什麼時候了結了唐王這不聽話的逆子都是隨時的事。他不怎麼理會唐王府大張旗鼓的動靜，也不在意唐王府的人來人往，繼續在宮中歌舞昇平，冷落起了許貴妃。

許貴妃等了好幾天，沒等來對自己十分疼惜的皇帝，卻只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

“你，你說什麼？！”她不敢置信地質問着面前一個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小宮女問道，“陛下做了什麼？！”

“陛下，陛下……”這小宮女顫抖片刻，十分畏懼許貴妃，可是在許貴妃扭曲的目光里不得不硬着頭皮說道，“娘娘息怒。陛下，陛下又冊封了一位貴妃娘娘。”

皇帝在許貴妃多日哭鬧之後，終於沒有了耐心，在後宮之中重新尋覓到了一個不會叫自己煩心的解語花。

這解語花比許貴妃年輕，比許貴妃美貌，而且乖巧懂事，只求垂憐，不求皇后之位。

皇帝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心裏被滋潤了許多。

他就喜歡這樣懂事聽話，知道自己不配與他相提並論的女子。

許貴妃曾經也是這樣懂事的女子，可是這些年得到的盛寵，得到他的縱容，還有為了六皇子叫她昏了頭。

皇帝寵愛許貴妃母子，可是若是冷淡下來，那也不過是轉眼的事。

就如同當初對待唐王一般無二。

帝王哪有什麼真心。

如今，皇帝冊封了一個新的貴妃，雖然沒有對許貴妃做什麼，可是卻彷彿隔空一個耳光打在許貴妃的臉上。

許貴妃眼前發黑，搖搖欲墜，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她與皇帝這麼多年恩恩愛愛，得到後宮的獨寵，世人皆知她是皇帝最珍惜愛惜的女人。

甚至，她打壓唐王，打壓其他的幾個皇子，皇帝從不訓斥她，反而樂見其成，願意看到她這麼做，甚至還隱隱告訴她，日後六皇子會是下一任的皇帝。

她志得意滿，笑傲後宮，鄙視着整個後宮的絕色粉黛，甚至不久之前，唐王癱瘓大敗而歸，許貴妃那時候是多麼的驕傲，多麼的光芒萬丈啊。

都說唐王只要被罷黜，她的六皇子就成為太子的不二人選。

可是如今唐王尚且沒有被奪走王爵與身份，她卻被別人搶走了皇帝。

一個貴妃。

和她平起平坐的貴妃。

這不是皇帝的羞辱又是什麼。

她哭鬧了那麼久，沒有得到皇帝的憐惜還有退讓，反而得到了皇帝這樣的回答？

“母妃。”六皇子本臉色陰鬱地在想自己的心事，見到許貴妃搖搖欲墜，面目猙獰，急忙扶住了許貴妃飛快地說道，“不過是父皇寵愛了一個美人罷了。母親，你與父皇這麼多年的感情，哪裏是那麼一個小丫頭片子能爭得過的。”

他這話着實有理，可是許貴妃卻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明白，陛下這是對我冷了心了。不然，但凡為你我母子考慮，顧慮你我的臉面，也不會將一個賤人提拔成貴妃，與我一般的身份。這傳出去，我的尊榮何在！”

她是堅決不能答應這樣的事的，不管如何，後宮沒有皇后，只有她這一個貴妃，好歹也能叫她一聲後宮之主。可是如今，另一個年少的美人冒出來，將她這個為皇帝生下皇子，兢兢業業管理後宮多年的貴妃置於何地？

許貴妃又覺得心都刺痛了。

她和皇帝這麼多年的感情，本以為皇帝的心裏，她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卻這樣把她丟下了。

就如同丟下一個沒用的東西。

這不能叫許貴妃忍耐，她心如刀割，匆匆地帶着人就去見皇帝。

誰知道剛剛進了皇帝的宮中，便聽到燕語鶯聲，絲竹唱樂，還有皇帝的大笑，完全沒有之前皇帝被許貴妃逼迫的陰霾。

皇帝高高地坐在最上首，身邊依偎着一個年少可人，身穿華服的美人，嬌滴滴的，就像是最美的嬌艷的花朵。

那青春年少撲面而來，令許貴妃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她站在皇帝的面前，只覺得透不過氣來，又覺得心中嫉妒無比。

不久之前皇帝待她還千依百順，為何短短几日，就這樣變了模樣？

“陛下。”許貴妃叫了一聲。

皇帝本來正攬着新得的乖巧聽話的美人在說笑，聽到許貴妃叫了自己一聲，他抬眼不耐地看了下來。見到許貴妃妝容華美，美艷而生出無邊的風情，皇帝淡淡地點了點頭，並沒有露出什麼觸動。

這樣冷淡，許貴妃心裏咯噔一聲，急忙上前給皇帝福了福如花朵一般拜下哽咽地說道，“臣妾知錯了。之前，臣妾不懂事，令陛下煩惱。日後臣妾再也不敢了。”她知道自己要做皇后惹怒了皇帝，因此此刻急忙賠罪，希望皇帝能重新疼愛自己及。可是皇帝卻已經不耐煩地說道，“既然知錯，就回宮裏閉門思過去吧。”

或許是他寵愛多年，許貴妃才這麼不懂事。皇帝不想繼續寵着這樣一個會叫他不悅的人。

“陛下！臣妾與陛下這麼多年的感情！”見那美人掩着嘴角，眼裏帶着嘲諷地躲在皇帝的懷裏，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許貴妃只覺得挨了一棍似的。

她退讓了，可是他卻不肯回頭？

“既然你知道與朕多年的感情，怎麼敢那樣逼迫朕。朕以為與你心意相通，以為你是個安分守己的女人。”皇帝在許貴妃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淡淡地說道，“若不是你懂事，朕怎麼會這樣寵愛你。這後宮美人無數，難道你比旁人更出色？不過是你更聽話懂事，不叫朕煩惱。不過這世上聽話的美人這麼多，朕厭煩了你，換一個就是。”

他第一次這樣冷冰冰地說起自己與他之間的情分，不過是她“懂事聽話”。許貴妃覺得都要窒息了，顧不得急忙拉扯自己的六皇子，尖銳地質問道，“陛下難道對我沒有半分真心么？”

“你配么。”皇帝便譏笑着看着她問道，“你尚且對朕沒有真心，朕為何要真心待你。”

“我何嘗對陛下沒有真心？！”

“若是對朕真心，怎麼會不知朕不喜人妄圖做皇后？若對朕真心，你怎麼會不顧朕的心情，只想着你自己的地位與尊榮？”皇帝失望地對淚流滿面的許貴妃平淡地說道，“朕給你權柄處置後宮，隨你打壓皇子，對你已經仁至義盡。可是你卻不知感恩，得寸進尺。還有六皇子……”他冷哼了一聲對這個曾經十分寵愛的好兒子冷冷地說道，“貴妃在朕的面前哭鬧，你不知勸諫，反而一同逼迫朕。你與唐王又有什麼分別。”

一個與唐王沒有分別，叫跟着許貴妃而來的六皇子也搖搖欲墜了。

想到皇帝對唐王的冷酷，六皇子只覺得渾身發冷。

“父皇，兒臣對父皇忠心耿耿！兒臣與大皇兄不一樣。”

他所有的地位都來源於皇帝的疼愛。

如果皇帝要厭棄他如同厭棄唐王，那他就真的沒有後路了。

六皇子哪裏還有去見唐王時的春風得意，一下子跪在皇帝的面前，可是皇帝卻已經攬着新提拔的貴妃不耐起身，把他們母子撇在了下頭。

“你說的對。你跟唐王的確不一樣。唐王好歹能領兵打仗，你卻是個於國於朕無用，徹頭徹尾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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