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她說,“算了吧,我不相信。”
她說,“為什麼過去我一再說喜歡你,你從不肯回應我。”
然後,他同她解釋,“因為說了你就不會再問了。”
夢境最後停留在這一幕。
戛然而止。
從夢境中醒來,舒厭厭在黑暗中靜靜地看着空落落的半張床位。
夢和她的記憶截然相反,她的記憶只停留在他不告而別;然而那個夢境卻真真實實帶她回復了那段過往。
葉司音原來真的是她費盡心思才追到的男朋友,並不是名義上的;
也不存在她過去猜測的前女友,事實上,他在那場風波里極力保留皇後區的宅邸,是因為她;原來他性格里從不為自己辯解的那一部分是從那時候起養成的習慣。
追到手之後,因為無法區分夢境與現實而導致記憶混淆,舒厭厭沒有兌現追求時的任何承諾:
“小哥哥,你長得那麼好看,要是我成為你女朋友捨得惹你生氣,我都哐哐扇自己。”
“小哥哥,你摸摸我衣服的布料,是不是做你女朋友的料子。”
“小哥哥,我有一個夢想,等我長大一點,我帶着你你帶着錢,我們去環遊世界!”
“小哥哥,你答應我,如果你看不上我這款癩蛤蟆也別便宜別的癩蛤蟆,你就自己一個人孤獨終老好嗎?”
“……”
事實上,記憶混淆錯亂不清之後,每當努力去回憶某一個零碎片段,就開始劇烈頭痛,她的脾氣也變得喜怒無常,這一點最顯然的連她的家人有些避之不及的姿態就可以見得。
她既不願意承認他是她男朋友,又不願意和他在一起;葉司音就只好提出虛擬戀人以維繫,試圖讓她重新喜歡上自己。
她不知道當他聽見‘他是我名義上的男朋友’此類介紹會作何感觸。
她不知道他努力討好自己家裏每一位長輩親戚,最終也沒能換來一次她的承認,而是反反覆復被她誤會虛偽時,又是作何感觸。
她不知道記憶混淆的這段時間,她一次又一次嘲笑他的作品全是抄襲,哪怕一起看到同一個廣告——‘我們不生產水,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就藉此嘲笑別人的作品才是他的素材庫,他不是全職畫師,只是厚着臉皮剽竊別人作品的‘搬運工’,別人的作品都是他的素材庫……驕傲如他,是怎麼做到為了避免與她爭執,而裝作沒有聽見的。
她甚至不知道,過去他從不違拗她,從不勉強她做她不喜歡的事;可她違拗他的意願逼迫他娶瀅瀅的時候,他又是作何感想的……
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更容易看清時間。
舒厭厭驀地就想到某個葉司音晚歸的夜發生的一幕:
“好睏……”葉司音伸手挪開了她的手,趴向另一邊的桌沿繼續睡,過了一會兒又睜眼道,“你怎麼還不走。”
“走?”舒厭厭,“我去哪。”
“……”他沒應,好像是又睡著了。
舒厭厭又去給他倒了杯熱水。
等到她也在沙發一側坐下時,他忽然睜開眼睛;那雙異色瞳沒什麼情緒夾雜,像是清醒了一般看着她。
“舒厭厭——”他喚她。
“嗯?”舒厭厭將酸奶遞給他。
他不接,忽然又問她,“你怎麼還不走。”
“走……”舒厭厭不解,“這個點你要我去哪。”
葉司音卻像沒有聽到似的,“想去哪就去哪。”
舒厭厭端水杯的手一頓,回眸去看他,“你想說什麼?”
葉司音並不答話,只一雙琥珀似的異色瞳,直直看向她。
然後。
他說:“我想通了很多事。”
他說:“往事是不可追的你知道嗎。”
他說:“舒厭厭,要是和我在一起真的很累,不如早點分開的好。”
他說:“舒厭厭,很久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你是會笑的--但只對你的人類同胞,很遺憾,我不是。”
他說:“莫奈一生最鍾愛睡蓮,可就是因為太多直視強光的睡蓮寫生,才徹底剝奪了他的視力;睡蓮讓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他的風景。”
他說:“莫奈可以鍾情睡蓮,到去世為止都還在創作;但——不代表誰都可以,神族的生命沒有終結,我亦如是。”
如果這話是在昨天聽到的,舒厭厭會毫不猶豫回主卧收拾行囊,甚至大張旗鼓採購一批煙花慶祝;
可——
有求於他的今天,特別是瀅瀅尚死生未卜命懸一線,舒厭厭是不可能同意在現在分手的;
只要他一天不答應,她就一天不可能同意和他分手……
“先喝水,你想跟我談什麼,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說。”舒厭厭不想同喝醉的人談事,把水端給葉司音。
葉司音看了她一眼,起身略過她,直奔主卧浴室;如果不是他的步伐仍踉蹌,舒厭厭幾乎要以為他其實清醒異常,他的決定也清醒異常。
開燈,關門——他關了主卧的門。
舒厭厭在外面拍了幾次門,葉司音都像沒有聽到一般;她只能在門外等着,她怕再向以往那樣動輒摔東西發脾氣惹他反感;他似乎動真格有分手的念頭。
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葉司音出了浴室開門。
她想跟他說點什麼,對方只當她是空氣,不存在一樣,直接奔着床就去了。
“起來,葉司音,你頭髮是濕的!”舒厭厭拉他。
葉司音彷彿聽不見一般。
舒厭厭拉不動他,蹲坐在床畔地墊,多少有些無計可施。
她忽然想起來,他以前也有喝醉的一次,那次拉他起來很容易,說什麼他都照做;
她能感覺到,即便理智不存,潛意識裏——
他是有些怕她生氣的;
難道……那種‘怕’是源於——
患得患失,他其實是在擔心惹自己反感,動分手的念頭?!
現在。
他說他想通了,很明顯的,他已經沒了這層顧慮。
舒厭厭慌了慌神,坐了好一會兒,又去拿吹風機幫葉司音吹乾被水浸濕的發,她幾乎沒主動替他做過任何事,她幾乎總是在消遣他的好,並認為那是理所應當的;直到現在對調,吹頭髮這種小事情就夠她手忙腳亂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