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氣吞萬里
黑暗得了勢，將寧胡城內外盡吞，山水如墨，在天地之間鋪展開。
“唧唧，唧唧唧······”
附在蘆葦上的秋蟲兒開了腔，低聲的吟唱在一片寂靜中直達天廳，喚出繁星點點，天河橫亘蒼穹，將牛郎與織女分隔兩岸。
月亮也不甘寂寞，從東方爬起，銀輝當即投向大地，寧胡城外的沼澤當即泛起粼粼光亮，遙對天上燦爛的星辰。
掌管天河水軍的豬八戒見不得居住在月亮上的嫦娥，故而在月出之後悄悄隱去，天上的星辰頓時少了好多。
“將軍，您也吃一點吧！”，丹結湊到論贊婆身邊，遞上一張胡餅和一些乾果。
論贊婆目不轉睛的盯着沼澤那邊：“我不餓”
丹結只好將食物收起來，又問道：“將軍，我們什麼時候撤？天已經黑下來了”
論贊婆抬起手指着沼澤：“丹結，你看那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丹結順着論贊婆手指的方向看去：“沒有啊將軍，您看到什麼了？”
“這麼冷的天，沼澤邊的那一百敵軍為何不生篝火禦寒？不對勁，不對勁！”
丹結皺起眉頭：“將軍，您的意思是······”
“有詐！”，論贊婆猛然站起來，大喊道：“所有人都給我站起來，結陣！”
兩刻鐘之後，吐蕃大軍結陣完畢，論贊婆馬上派出一隊斥候前往沼澤邊以及寧胡城打探情況。
不多時斥候歸來，向論贊婆報道：“啟稟將軍，沼澤邊的賊軍跑掉了！寧胡城城門洞開，其中漆黑一片，似無人駐守！”
聽到斥候的彙報之後，論贊婆這才明白何果夫那些人真是是疑兵！他氣的渾身發抖：“虛張聲勢！虛張聲勢！這些混賬漢人，凈使些下作把戲！奇恥大辱啊！一百人唬住了我兩萬人！奇恥大辱啊！”
“快，馬上派人去追，給我把那一百個該死的漢人的腦袋砍下來！”
“是！”，丹結得了命令之後馬上點了一千騎兵向寧胡城東方追擊。
半晌，論贊婆心中的氣才稍稍消下去一些，他隨即命令吐蕃大軍進駐寧胡城。
“呼”
一陣風吹過，蘆葦左右前後搖擺起來，附在蘆葦上的蟲兒被搖落在水面，一天大魚馬上游過來一口將秋蟲吞下，眨眼間水面上僅有一圈圈漣漪盪向遠方。
“咔噠，咔噠，咔噠······”
論贊婆與丹結並肩騎馬先行，緩緩登上寧胡城西的山丘，俯視着整個寧胡城。
身邊的吐蕃軍士爬上山丘上的望樓，將樓上的“周”字旗扯下來，換上一面吐蕃的旗幟。
“這裏是西州與焉耆城之前唯一的水源地，王孝傑大軍西去必定要經過這裏，我們一定要釘死這裏，擋住王孝傑，待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餒子率大軍前來，合兵殲滅王孝傑於寧胡城下”
“當年我們沒殺王孝傑，這一次他可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唐高宗鳳儀三年九月，王孝傑與劉審禮一道在大非川與論欽陵一戰，結果大敗，王孝傑被俘虜。
但當時的吐蕃贊普赤都松贊見王孝傑長像自己的父親，因而沒有殺他，還對他禮遇有加，最後將他放了回去。
“駕！”，論贊婆雙腿一夾馬肚子，戰馬便緩緩下坡，向寧胡城西門走去。
此時的寧胡城看起來荒涼一片，一些用來運土的簸箕散落在各處，有的裏面還存着一些泥土。
飛蓬亦堆疊起來，聚在城牆下，足足有半人高。
這一切都讓論贊婆相信周軍逃走了，逃的很慌忙。論贊婆志得意滿，他的戒備也完全放了下來。
“昂，呼～”
戰馬打了一個響鼻，將論贊婆馱進寧胡城中，藉著微弱的月光，論贊婆能看見一些殘垣斷壁和來不及收走的軍帳等。
“哈哈，看來敵軍替我們都把營帳搭好了，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如果明天一早能看見那一百個敵軍的腦袋，我會更高興”，論贊婆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對丹結說道。
丹結點點頭：“請將軍放心，我派出去的都是精騎，騎的都是青海驄，周軍的那些矮馬比不過的！明天一早我會讓您看見他們的人頭的”
青海驄是吐谷渾在青海一帶培育出來的一種雜交良馬，體態高大四肢健碩，據說一日能行千里，也稱之為青海駒。
後來吐蕃吞併了吐谷渾，青海驄便成為了吐蕃騎兵的坐騎。
“那就好，我要拿他們的天靈蓋壘祭壇，不，做酒碗！”，論贊婆繪聲繪色的講述着，唾沫四處亂飛。
可就在此時，他的戰馬突然停了下來，躁動不安的晃着腦袋，並隱隱有後退的趨勢。
“怎麼了？”，論贊婆輕輕拍打戰馬的頸部，試圖安撫戰馬。
但戰馬依舊躁動不安，並且不斷發出低鳴聲。
論贊婆覺得奇怪，便命令隊伍停下，自己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着四周。
安靜，很安靜，寧胡城內沒有一絲聲音，就連風聲也聽不到。
不知為何，論贊婆突然覺得毛骨悚然，他總覺得有一隻可怕的猛獸蟄伏在暗處盯着自己，隨時準備撲上來殺死自己！
有詐，一定有詐！
“快撤，有埋伏！”，一瞬間，論贊婆洞察到了危險，他急忙轉頭向身後的軍士們喊道。
可論贊婆話音剛落，寧胡城內突然鼓聲大作，火把通天，殘垣斷壁與軍帳中鑽出了無數持步槊橫刀的周軍軍士，大喊着“殺賊”撲向論贊婆。
與此同時，隱藏在寧胡城牆上的弓箭手也紛紛現身，張弓搭箭向城中的吐蕃軍隊傾瀉箭雨。
一時間進城的吐蕃軍士哀嚎不斷，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不知所措。
驚慌之中，有吐蕃軍士看到了黑暗中豎起了“王”字大纛與“阿史那”大纛，驚呼道：“王孝傑與阿史那忠節殺過來了！王孝傑與阿史那忠節殺過來了！快跑啊！”
一個捲走十個，十個捲走一百個，有些吐蕃軍士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見有人跑便扔下武器跟着跑。
論贊婆還想組織反擊，但已經於事無補，吐蕃軍的軍心在一瞬間潰散，如同決堤的洪水。
無奈之下，丹結只能先讓論贊婆撤走，自己留下斷後。
論贊婆也不客氣，撥馬迴轉便跑，路上有敢阻擋自己的吐蕃軍士，他會毫不留情的抽出刀來砍殺他們以清出道路。
進了寧胡城的吐蕃軍只有少部分，還有一大部分在城外未進城，他們聽說城中有埋伏之後，紛紛丟盔棄甲而逃，生怕被周軍砍殺。
論贊婆一定想不到，寧胡城內根本沒有所謂的伏兵，城中僅有賀拔韜麾下的一千先鋒軍，王孝傑與阿史那忠節所率大軍還在百里之外。
這一切都是何果夫的計策，他再次在計謀上壓了論贊婆一招！
何果夫先是擺出寧胡城內空虛的假象，麻痹敵軍，再趁着敵軍進城至半的時候突然發起進攻，並且故意亮出王孝傑與阿史那忠節的大纛，讓敵軍以為兩人所率大軍已然趕到，進一步瓦解對方的士氣。
進城的吐蕃軍士遭到伏擊已經陣腳大亂，在得知王孝傑與阿史那忠節俱在之後必定會喪失鬥志，紛紛潰退。
只要城中敵軍潰敗，城外不知情的敵軍也會跟着潰敗，恐慌可比瘟疫傳染的快多了。
如此，周軍必勝，剩下的就只是衝出去收人頭搶軍功了。
可何果夫千算萬算，沒算到敵將丹結驍勇異常，竟然在短時間內連殺數十名周軍軍士，硬是憑藉一己之力擋住了周軍的鋒芒。
“遭了！”，何果夫見狀驚呼一聲，若是丹結真的一人擋住了周軍的鋒芒，等論贊婆緩過神來，集結潰軍再殺回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關鍵時刻，文搏兕大吼一聲：“我來！”，他直接抓起一把橫刀就向著丹結沖了過去！
在衝天的火光與震天的鼓聲中，文搏兕如同一隻飢餓的豹子向著丹結撲了上去，兵刃閃出的寒光不斷閃過他猙獰的面龐！
丹結見有人衝過來也不含糊，提起馬槊便向文搏兕刺去，不料文搏兕竟一閃身躲了過去！
丹結一驚急忙抽出刀來準備近戰，可文搏兕根本就不給他機會，上前兩步蓄力，一斜身子用肩膀猛的撞在了丹結的戰馬上！
這雷霆一擊，撞得丹結的戰馬翻倒在地上，文搏兕抓住機會撲上去壓在丹結的身上，趁着丹結還未做反應抬起手肘照着丹結的頭盔狠狠砸下去。
丹結的頭盔立馬凹下去一大塊，鮮血一瞬間噴出來，濺在文搏兕的面龐上，鐵鏽味頓時充盈文搏兕的鼻腔。
文搏兕抓起橫刀直接將丹結的腦袋斬了下來，並高高舉起仰天怒吼：“斬賊酋者！文搏兕也！！”
何果夫看着文搏兕兇狠的樣子瞪大了眼睛，難不成這傢伙真的徒手打死過一頭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