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天
溫迪做了一個美妙的夢。
正是她昨晚曾想念的一個故事,釘子湯。
這次,她成為故事裏的主角,雖然是不討喜的“反派角色”,但也過了實在的嘴癮。
在夢裏,她是一座城堡的女主人,穿着絲綢睡衣,身材豐滿,胸和腰都漲了一倍,走路時搖搖晃晃有點抓不住平衡。溫迪對着全身鏡檢查着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後來又把注意力轉移到睡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像是寶石,她盯着這顆像寶石的扣子看了半天,突然聽到鈴鐺響起來的聲音。溫迪沒放在心上,但突然有個吵人的聲音大吼:“來客人了!”
“……”
“去開門!”這個不斷騷擾她耳朵的聲音令溫迪心煩意亂,她不得不離開鏡子,朝着城堡的大門走去。沒錯,偌大一座城堡只有她這位女主人,沒雜役,沒女僕,連一個門衛也沒有,她身兼數職,在夢境的設定里獨當一面。也因此她有個暴脾氣,沒耐心,當溫迪打開城堡大門去見不速之客時,說話的語氣相當糟糕。
“沒事的話我就關門了,這裏不留客人。”溫迪開門即送客。
站在大門外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人。
他可憐巴巴地對溫迪說:“我只想討杯水。”
鑒於這是由童話故事為背景建立的夢境世界,溫迪作為單身女人放這個年輕男人進了城堡。
完全不考慮安全與危險。
“我就給你一杯水,喝了水你就走。”溫迪邊走邊瞪他。
城堡是中世紀的設置,溫迪找不到熱水壺,只能在鍋子上燒一鍋水。
在等待水開的過程中,年輕男人開始吹牛比。
“我不光渴。”他抱怨似的說,“我還有點餓了。”
溫迪警惕地看着他:“喝了水就滾。”
“女士,您放心,我並不是一個貪婪的人。”並非混血臉的年輕男人說著一口流利的翻譯腔,語調詭異,“我只想請您借我這口鍋還有鍋里的水。事實上,我有一顆祖傳的釘子,只要將它放入鍋子裏,就會讓這一鍋水變成無比美味的釘子湯。”
溫迪誠懇地問:“你不怕喝出破傷風嗎?”
年輕男人的紳士笑容略微破碎,半天才找回精神:“女士,我可不是騙人,您如果不相信的話,等下可以和我一起品嘗這鍋釘子湯,這是世間不會有的絕對美味。”
“不用了,我怕喝出破傷風。”溫迪吐了吐舌頭,在臆想里她感覺自己舌尖彷彿被插了根鐵釘。
年輕男人尷尬地移開目光。
溫迪又說:“不過這鍋水都可以給你。”
她沒掩飾自己的好奇心。溫迪還挺好奇這個年輕男人的舌頭會不會也插上一根釘子。
“咳咳。”男人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釘子,洗了洗就趕緊扔進鍋子裏。
“……哇。”溫迪盯着鍋子,用臉表達出嫌棄。
男人已經放棄看她了。
怕氣死。
“誒,我覺得你說話的聲音有點耳熟。”溫迪說。
男人頭也不抬,“大家說話的聲音都是一樣的。”
“我跟你的就不一樣啊。”
“我們男人說話的聲音都是一樣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更正。
“你嗓子裏是不是有東西?”溫迪追問。
“咳咳。”男人無視她的話,盯着鍋說,“我的釘子確實能讓這鍋水變成美味的湯,不過根據我們祖傳的秘密菜譜,如果我能夠讓這鍋湯里加一些蘑菇,它就會更加美味。”
“是嗎?”溫迪探頭去看,“這鍋湯怎麼還沒變色?”
“要是能加點蘑菇會更美味!”男人把音量放大。
“我也覺得,蘑菇提鮮嘛!”溫迪點點頭附和。
“要是能加點蘑菇就更好了!”男人幾乎是湊在她耳邊大吼。
“閉嘴,我要聾了。”溫迪揉揉耳朵,皺着眉頭說。
男人瞪她:“你就不能配合我嗎?”
“為什麼?”
“這是你的夢!你不是想喝釘子湯嗎?”
“啊……那跟我配合你有什麼關係呢?”
男人:“……”
溫迪:“……”
男人:“……”
溫迪:“哦!”她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角色扮演,自己扮演的是,被主角耍得團團轉的小氣女主人?唔,雖然被耍了一道,但是也品嘗到了美味釘子湯。她想起來了。“我是看你太可憐了。”她回頭往櫥櫃那走去,打開一個個翻找。
過不久,她端着個盆回來,盆子裏裝着蘑菇、胡蘿蔔、土豆、芹菜、香草、牛奶、肉片……
“我覺得不要搞那麼多台詞了,反正這是我的夢,不要搞那些虛的,我就想一飽口福。”
溫迪理直氣壯。
“行行行……”男人皺着眉把食材按次序扔進鍋里。
“早點把釘子給我撈出來,我不想吃鐵鏽味!”溫迪湊到鍋邊,嘴裏一直嘮叨着扔釘子的事。
男人被她煩得沒轍,只好提前半小時把釘子撈了出來,這本該是最後一道工序。
“我看釘子湯那個故事的時候就一直擔心他們把釘子忘了。”溫迪咕噥,“吃到釘子多慘啊。”
“對。”男人有氣無力地答應,等水燒開了,食物煮化了,給溫迪舀了一碗湯。
兩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穿着歐洲中世紀服侍,喝着熱氣騰騰的大雜燴湯。
“我真覺得你聲音挺耳熟的。”溫迪想起來這是剛才提醒自己去開門的聲音,但不止。
她認真地盯着男人的臉,可這張臉全然陌生,還塗著灰,髒兮兮的看不清五官。
不是她記憶里見過的人。
可這聲音她一定聽過。
“你是……”
在溫迪仔細思考此人是誰時,她驚醒了。陽光透過間隙打在她臉上,提醒她天已亮。
她坐起來,撓了撓頭髮。唔……“烏鴉。”
夢裏那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和烏鴉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夢裏渾渾噩噩,一時沒有想到。這下她就安心了,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到荒島只聽過烏鴉的聲音,所以連做夢也夢見。這倒是理所應當。於是溫迪馬上把夢見烏鴉的聲音這事拋在腦後,夢裏的故事,也忘得差不多。只有釘子湯的美味彷彿還殘留在唇舌之間,香醇綿厚,難以忘懷。
“蘑菇、胡蘿蔔、土豆、芹菜、香草、牛奶、肉片……”
在現實的超市,一百塊不到可以把這些食材全部買到,在荒島卻只能做做夢了。
溫迪掰着手指頭數日子:“還有三百……還早得很呢!”
她氣鼓鼓在牆上劃下一道痕迹。
醒來了就不要接着做白日夢了,溫迪下床換了月事帶,掬了一捧水沖了把臉,接着今天的工作。她首先前往山上,去檢查陷阱,不過這次沒那麼好運,陷阱沒有被動過的痕迹,顯然,雖然烏鴉說這是個遊戲,但她並非真的生活在一個數據世界,兔子不會被定時刷出。好運的是,溫迪發現了新品種果樹。
之前那些野果,都是小果子,一顆顆的像是山楂。
這次她發現的果樹結的果實則更像是蘋果,更大,吃起來也更甜。溫迪拿着一顆果實邊吃邊下山,到了山腳下想明白了,不是像,她看她吃的就是顆蘋果。溫迪裝滿了半筐,背着回到山洞,照例留下幾個新鮮蘋果,其他的全帶去海邊曬果乾。
出發前溫迪喝了一些野果漿,用麵包棍攪着吃,純當是蘸着稀果醬了。
有種異樣的怪味,但並不難吃。
從山洞前往海邊的過程中,溫迪有點小鬱悶,她的修路大計已經被擱淺好久,樹也有幾天沒砍了,關於材料問題,現在基本算是“坐吃山空”。問題是她自己養活自己,她沒力氣就沒人幹活,難道指望烏鴉?偏偏她力氣小,又是特殊時期,無論心裏有多着急,也只能着急一下。可溫迪也不免生出一絲渴望——要是能從天而降來個苦力該有多好?
夢裏那個年輕男人就不錯。
唉,要是烏鴉能變成人就好了。他聲音還挺好聽。
溫迪邊YY一隻烏鴉做自己男主角,邊穿越樹林來到沙灘,把蘋果切好放在曬板后,爬上巨石去檢查魚簍的收穫。
今天兔子陷阱那吃的癟,可算全都從魚簍里找了回來。
溫迪把魚簍從海水裏提起來,看着魚簍中央無力擺尾的大魚露出笑容。
魚簍里居然有一條半隻手臂大的魚,肉質瞧起來非常肥美,最重要的是,它是活的。魚這種食材,說活魚勝過死魚百倍也不算誇張。就比如燉魚湯,水煮活魚鮮甜味美,肉質細嫩,死魚煮湯則是又臭又腥又硬,直接跟燉煮這種處理方式無緣。死魚可以用濃厚香料的味道蓋過,適合燒烤和煎炸這種重口味做法,但同樣的做法,活魚仍然要比死魚好吃。
溫迪抱着魚簍去沙灘,在海邊把魚殺了,將兩邊魚鰓去除,剖開魚腹挖出內臟,接着扔到帶來的木頭盤子上,用藤條筐倒扣着。她又裝了一箱子水,擱上頭燒,每回來海邊她都得燒點鹽帶回去,要不總覺得白來一趟。以她個人的食量,當然吃不了這麼多鹽,不過她用鹽不光是入口,也用來做腌制和防腐保存。
比如這條魚,她今天就肯定吃不成。
魚這玩意,好吃,難做。不是說料理起來比其他食材難,她又不是專業廚師,還搞擺盤這套,能切片就算有刀工了。魚難做,在於它的嬌貴,柔嫩卻腥氣重,不處理掉這份腥氣,就兩個字:難吃。雖說這是海魚,較河魚的腥氣稍輕,那也只是稍許而已——至於做魚的第二種吃法,生吃,溫迪不吃生的,她完全沒考慮過這條路,直接Pass了。
去魚腥最好的是姜和紫蘇,其次是檸檬,可這三樣她都沒有。
所以煮魚湯被溫迪首先否決。
她已經想好要如何處置這條魚了,沒想到回山洞的路上卻出了個意外。
穿過樹林時,她一腳踩滑,扭傷了腳,別彆扭扭挪回家,溫迪欲哭無淚。
明明眼看着好日子就要來了,怎麼會突然倒霉?
可她也沒有辦法,扭傷的右腳劇痛難忍,她按照記憶里的處理方式先做了冷敷,強撐着用帶回的鹽把處理好的魚蓋住后,便返回床上躺着,不敢再亂動。她沒有葯,就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來自愈,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溫迪一點也敢浪。要不是因為魚是珍貴的食材,不處理會壞,她甚至打算到家就躺下。
午飯和晚飯用幾個蘋果和一根麵包棍對付過去,吃完就接着躺。
結果,大半天的時間都在床上躺着,今天算是徹底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