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火光在眼前跳動,池玉甚至能感覺到肌膚被燒灼的痛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蔓延,或許是後悔了,可是卻一點害怕也沒有。
她只是驚詫,自己竟然真的這麼做了,在看到那把匕首插入大少爺的腿上的那一刻,她意識到,這個男人並不像她以前想的那樣靠不住。
匕首插在大少爺的腿上,卻彷彿疼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她毅然決然地倒出油燈里的燈油,將小船的一角點燃。
火勢蔓延得並不快,但還是一點一點燒了起來,直到燒到抹着桐油的一層船板,火光才迅速膨脹,整個船身都被燒了起來。
焚身以報。
她不知道大少爺和紀雲卿說了什麼,她只看到,他來了,他捅了自己一刀,然後……沒有然後,因為她捨不得了,甚至是害怕了,害怕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再捅自己一刀,害怕親眼看到他死掉。
那是她的男人,儘管她不承認,可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因為她,而置他於生死之境。既然他可以為了她而捅自己一刀,那麼她為什麼不能為了他而放火燒船。
她不想做關在深宅大院裏等着男人臨幸的女人,但她可以做到不拖累他。
這一輩子,有一個肯為她做到這個地步的男人,值了。
火光中,池玉微笑着。
“你滿意了……”
用力推開紀雲卿,齊耦生毫無表情的冷俊面容,終於流露出一絲暴怒。
“滾開。”
他甩開那兩個正準備給他包紮傷口的大漢,一瘸一拐走到碼頭邊上,跳上那隻已經解開了纜繩的小船。
紀雲卿被推得連退幾步,卻仍在發愣,他望着江心中的那團火光,面上掛着難以置信的表情,兩個大漢沒有得到他的命令,索性就沒管齊耦生,任由他撐着船向江心駛去。
“你救不了她……”
紀雲卿突然回過神來,對着齊耦生大聲喊着。
“你救不了她……就好像你也救不了我……救不了你的孩子……”
他神色再次變得猙獰,咬牙切齒,彷彿詛咒。
砰!
一隻拳頭猛地擊上紀雲卿的面頰,打得他一個踉蹌,唇邊已流下一縷血絲。
“誰?”
他大怒,轉過頭來,卻只看到又一隻拳頭打過來,正中他的眼眶。
“我大哥捨不得打你,我可不在乎……”
齊耘雲甩着手腕,齜牙咧嘴,痛痛痛痛……怪不得大哥沒出手打人,原來打人跟挨打一樣的痛。
身後,齊大、齊二帶着一幫子人沖了過來,砰砰砰一頓好打,將紀雲卿帶來的人全部制服。
紀雲卿揉了揉眼眶,形勢逆轉,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冷笑一聲,道:“我就猜到,他不會一個人來……三少爺,你來得正好,準備給大少爺收屍……”
“什麼?”
齊耘生臉色一變,轉頭看去,卻見齊耦生所撐的那條小船,正在下沉。
“你做了什麼?”他又驚又怒。
紀雲卿大笑:“那條船,本來就是給大少爺準備的……我什麼也沒有做,只在船底鑿了個洞。他要是不逞能,這一點距離,游也能游回來,可是他非要逞英雄,自己捅自己一刀,哈哈……哈……不是我要殺他,是他自己害死自己……”
“我大哥要是死了,你也要陪葬……”齊耘生一腳踹翻他,扭頭吼道,“還都愣着幹什麼,快下水救人……”
說完,他頭一個就跳進了江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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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很冷……
起火了……救人……
快……船要沉了……
“大哥……大哥……啊啾……”
“大少爺……醒醒……”
齊耦生驀然睜開眼,一坐而起,嚇得沿床邊趴着的人差點仰摔倒地。
“大、大少爺,你醒了……”
芙蓉驚喜的叫了起來,轉身正要跑出去,卻被齊耦生一把抓住。
“你家姨娘呢?人救回來沒有?”
芙蓉被抓得胳膊生疼,正要叫喚,猛聽他這麼一問,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
“姐姐……嗚……姐姐她……和船一起燒沒了……嗚嗚……”
齊耦生身上一冷,彷彿全身的力氣都失去了,緩緩鬆開手,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痛色。到底沒能救得了她。嘴角邊流露着幾分嘲諷之色,她果然沒有說錯,他就是一個靠不住的男人。
這些年,他想要保住的,一個都沒保住。
“大哥……啊啾……你醒了,謝天謝地……你要是再不醒,我都有跳河的心了……”齊耘生端着一碗葯,一邊喝一邊苦着臉跑進來,一看到齊耦生坐在床上,頓時大喜。
齊耦生的表情迅速收斂起來,恢復了慣常的面無表情,冷冷瞪着他,道:“你為什麼還在這裏?”
“大哥,我是要乖乖聽話,還能是無法無天齊家三少爺嗎?”齊耘生諂媚地笑着,“明蘭已經讓齊旺帶回去了,有我隨身的玉佩,不會有人敢攔他們的……大哥,看在我為了救你深夜跳下冰冷的江水,還得了風寒,你就露個笑臉……”
“紀雲卿呢?”
齊耦生一挑眉,他當然不會獨身赴險,但也沒有帶着人去,而是安排齊大帶了一批從府衙里借出來的衙役,在三更二刻的時候,悄悄摸到了碼頭附近,本來是準備找到池玉之後,再讓他們出手將紀雲卿等人一舉拿下,但是誰也沒有料到,池玉竟然性烈至此。
縱火焚船,一個柔弱女子,怎麼能、又怎麼敢做出這樣的激烈舉動?
紀雲卿……這個名字在他的心裏翻滾,咬在唇齒之間,當初他猜測紀雲卿是幕後黑手、知道五弟不是父親的親生子、甚至紀雲卿當面指責他、承認是他在背後下了黑手,齊耦生都沒有這樣痛恨過。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他不怪紀雲卿有報復之念,但是……池玉何其無辜,她什麼都不知道……
“跳江,為你殉情了……”
齊耘生沒好氣的一句話,讓齊耦生幾乎抓起枕頭砸過去。
“她的屍體……找到了嗎?”良久,他才從齒縫裏擠出一句。
都死了……苦澀瀰漫了他的心田,一個是他童年、少年時代最親近的人,一個是與眾不同的女人,他都曾經擁有過,但卻又都失去了。
“沒有,一個都沒找到,就從水裏撈出了你……”齊耘生終於沒了嘻皮笑臉的心情,在床前來回踱了一會兒,猛地把喝了一半的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哥,是你害了她,你既然放了她,為什麼不讓她走得更遠一點?”
齊耦生閉上了眼,隔了很久,才低聲道:“我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