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8
詛咒?
瓊恩愕然。在這個奇幻世界,高明的巫師確實可以詛咒他人,不足為奇,但任何詛咒,歸根結底都是魔法的運用,而維若拉明明被封魔手環封印了全部施法能力,她怎麼給瓊恩下詛咒的?
虛張聲勢?似乎也不像啊。
瓊恩沉吟着,快速自我檢查了一遍,並沒發現任何異樣——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詛咒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就是無形無影,無蹤無跡的,又不像是中毒,能夠有明顯的反應。“什麼詛咒?”他問,“是能夠讓我對你言聽計從嗎?”
“那種事情我可做不到,”維若拉微微冷笑,“但你確實已經中了我的詛咒,這點不需要懷疑。”
瓊恩聳聳肩,“如果你是在威脅我的話——應該算是威脅吧,”他哼了一聲,“那就請直接亮出底牌好了,我可沒那個耐心猜來猜去。”
“那好吧,”女巫師說,“詛咒名為‘專情’,它的作用很簡單:從此以後,你無法再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任何女性**。”
“......聽起來確實是很特別的詛咒。”
“不相信是嗎?”女巫師笑了笑,“看來還是要親身驗證一下才行,對嗎,扎瑞爾小姐?”
在瓊恩身旁,火發藍裙的魔姬突兀地自空氣中出現,手中仍然牽着那隻***。她盯着女巫師,板著臉,全無半點笑意,瓊恩自從認識她起,還從未見過這種嚴肅模樣。
不,準確地說,這與其說是嚴肅,不如說是憤怒。
瓊恩的心中一沉,他原本還抱着僥倖心理,覺得維若拉有可能是在虛言恫嚇,但扎瑞爾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魔姬有看破人心之能,若是維若拉在耍詐,她不會是這種反應。
“有趣,”扎瑞爾冷冷地說,“區區一個凡人,居然也能在我的注視下搗鬼,看來我還是太小看你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維若拉的施法能力完全被封印,這點扎瑞爾確定無疑,那個封魔手環可不是贗品,乃是貨真價實的精靈神器,而且薩馬斯特在手環上又附加了額外的禁制。實際上,扎瑞爾之前雖然離開了,但卻一直關注着這裏所發生的一切,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從始至終,維若拉都沒有釋放任何一個哪怕是最簡單的法術,更別說詛咒了。整整七天,只有瓊恩釋放了十三道從維若拉那裏學來的“粉紅”法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施法。
難道說,問題出在那些粉紅法術上?維若拉將詛咒藏在其中某道法術之中,讓瓊恩在施展時不知不覺着了道?
然而瓊恩又不是笨蛋,他每次從維若拉處獲得“傳道”,都會仔仔細細地對法術進行反覆檢查,確定其中絕對沒有包含任何對他不利的因素,然後他才會使用。將一道法術藏匿在另一道法術之中,這是非常高端的魔法技巧,瓊恩自己目前是做不到的,但他曾經有所耳聞,在陰魂城巫師學院時聽教授提及過。維若拉身為傳道巫師,魔法造詣應該比他高明,如果說能夠做到這一點,瓊恩並不意外——但若說他明明已經心懷警惕,認真檢查,依然半點無法察覺,這個就絕無可能。作為受過專業學院訓練、凝成真名的高階巫師,瓊恩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聽說過‘混毒’嗎?”維若拉問。
“混毒?”
瓊恩對這個詞有點印象,記得是在一次閑聊中聽莎珞克提到過,說是西土地區某個叫“烈焰匕首”的刺客組織所秘傳的暗殺技巧,曾經用這一招刺殺了科米爾的國王與王后。鐵王座一直想要模仿偷學,卻始終未能成功。烈焰匕首的刺客們擅長用毒,他們能夠將幾種原本安全無害的東西,按一定方式混合在一起,就會變成見血封喉的劇毒,這便是所謂的“混毒”。維若拉突然提起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他臉色突變,隱約猜到了幾分。
“這些天來,你一共對我使用了十三道法術,”女巫師說,“其中有八道法術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另外五道,則別有玄機。”
就和“混毒”的道理一樣,這五道粉紅法術,單獨來看都沒有任何問題,百分之百安全無害——但如果按照特定的時間、次序來施展,就會產生令人匪夷所思的結果,蘊含在它們之中的那些符文片段,被奇妙地組合連綴起來,最終形成了一道針對施法者自身的詛咒。
瓊恩曾經聽維若拉說過,這些法術都是一位名叫馬倫的前輩傳道巫師的遺產——這的確是事實沒錯,但瓊恩所不知道的是:它們並不全都是那位傳道巫師所發明的。讓他中招的這五個法術,以及藏匿在其中的這道“專情”詛咒,它們的發明者是一位叫做娜塔麗莎的女巫師,馬倫是從她那裏學來的。娜塔麗莎出身名門,曾經是銀月城巫師學院最被看好的年輕天才,偶然間與馬倫邂逅,很快墜入愛河,然後分手,或者說是被分手。之後娜塔麗莎把自己關在圖書館裏,足足花費了接近十年的時間,完全放棄其他一切,潛心鑽研,終於設計出這個精巧的陷阱。
所以說,失戀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對於一般男性而言,這個詛咒或許還不算太嚴重,畢竟又不是徹底不舉,別的女人不能搞了,眼前這位還是可以的,維若拉又不難看——豈止不難看,根本就是一位難得的美人。然而對於瓊恩來說,麻煩就很大,他身邊一堆女人,哪個不比維若拉更好,要他從此每天面對着溫柔大方的珊嘉姐姐、英氣凜凜的梅菲斯、嬌俏可愛的凜、狡黠危險的莎珞克,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卻只能看,不能吃,那還不如自殺得了。
當然瓊恩不會自殺,他還沒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有意思,”他慢慢說,事已至此,驚怒無用,沉住氣才是正經,“確實是我疏忽了。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要挾到我,那可是大錯特錯。”
維若拉的這個詛咒,構思巧妙,聞所未聞,確實是非常了不起。但所謂有法就有破,瓊恩好歹也是高階巫師,多花點時間琢磨研究,不信就解不開它。就算自己水平不夠,不是還可以找幫手么,耐瑟大奧術師是我的老師,地獄魔姬是我的女友,區區一個凡人的詛咒,難道就當真搞不定?反正這個詛咒又不會死人,大不了禁慾一段時間就是,這點耐性瓊恩還是有的。維若拉想憑這個就能要挾瓊恩,未免天真。
“你說得沒錯,”女巫師點點頭,“這個詛咒並非不能破解,只是時間問題——但我有沒有告訴你,那位前輩傳道巫師是怎麼死的?”
“不是說自殺么?”
“確實是自殺沒錯,但我沒有說他為什麼會自殺吧。”
“為什麼?”瓊恩問,“還請指教。”
“因為娜塔麗莎死了,”維若拉說,“是自殺。”
“哦,所以他是殉情?”
“不,”維若拉搖搖頭,“是因為他發現他解不開詛咒,”她笑了笑,“這個詛咒確實是可以解的,但前提是作為‘對象’的我活着——如果我死了,那麼它就被打上死結,永遠也解不開了。”
******
詛咒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在這個奇幻世界,魔法並不是什麼特別罕見之物,但對於很多——或者說絕大多數——冒險者而言,他們寧願面對一個巫師從指間迸出火焰閃電,也不希望被下一個詛咒,前者雖然危險,終究還是有形有影,有跡可循的,至少算是在“常識”之內,後者則往往悄無聲息,詭秘莫測,超越邏輯和想像。“真正令人恐懼的不是妖魔,而是未知”,這個道理不論放在哪裏都是正確的。
而在詛咒之中,最危險的就是“死咒”。
所謂死咒,其實並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定義,更多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如果非要勉強描述的話,就是“以重大的自願犧牲(通常是死亡)為代價所施的詛咒”。比如說,一名巫師以自己的生命做代價來詛咒他人,這就是死咒;又比如說,某人自願以自己作為祭品,換取邪魔對仇敵施加詛咒,這也是死咒;再比如梅菲斯身上的詛咒,是其母親在臨終前以靈魂湮滅做代價所下,也屬於死咒。通常來說,由於這種自我犧牲,詛咒的力量會被極大地強化,從而讓人很難對抗、破解。梅菲斯所中的詛咒,連提爾這種高等神都束手無策,只能強行壓制,無法消除。
瓊恩現在中的這個詛咒,從某種意義上說,很像是一個死咒。發明這個詛咒的女巫師娜塔麗莎,為了報復**,處心積慮讓他中招,然後自殺身亡,對方作為傳道巫師,又能藉助歷代先輩的知識與經驗,最後居然還是解不開詛咒,其“強度”可想而知。當然了,維若拉應該沒有自殺的打算,但她若是被薩馬斯特殺了,會不會對詛咒造成同樣的影響,這個瓊恩就不敢確定了。
怎麼辦?
瓊恩左思右想,躊躇不決。好在他從來就不是獨斷專行的人,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去聽聽別人的意見,往常這種時候,他會去諮詢身邊的參謀,比如梅菲斯。如今梅菲斯雖然不在身邊,但還有扎瑞爾呢。
魔姬的臉色很難看,對此瓊恩完全能夠理解,不管哪個女人,聽到自己男友被另一個女人詛咒成不舉,想必心情都不會愉快到哪裏去,畢竟這事關自身的性福。倒是她牽來的那隻***,一直乖乖地趴伏在腳邊,不言不動,讓瓊恩頗為好奇,不知道扎瑞爾從哪弄來的——話說***這種東西,他只有耳聞,從未目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真人版本呢。
“試試看。”沉吟了半響,魔姬最後說,在那隻***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
***趕忙爬行到瓊恩面前,下身仍然保持着跪姿,上身挺直,抬起臉來。瓊恩低頭看去,不由得有些驚訝,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是個熟人。“莎琳娜小姐?”
扎瑞爾牽來的這隻***,正是之前在塔瑟谷的那位盲女莎琳娜,最新一屆星之花的冠軍。她出身於塔瑟谷的名門克里斯多夫家族,父親被邪魔引誘,弄得她雙目失明,後來又被莎爾冒充扎瑞爾所欺騙,帶着瓊恩進入封靈塔救出了扎瑞爾,結果被從封印中蘇醒過來的魔姬直接吞噬了。總而言之,她的人生就是個悲劇。瓊恩本以為她早已經灰飛煙滅,也懶得關心,反正大家又不熟,卻沒想到在這裏又見到了,還被扎瑞爾**成了***。不過她的眼睛似乎被治好了,就是沒有瞳孔,看起來有些詭異。
“是的,主人,”***回答,“我是莎琳娜,您忠實的女奴。能夠侍奉您是我的榮幸。”
“......”瓊恩看向扎瑞爾。
“一個玩具,”魔姬解釋,“正好手頭上有素材,就做了一個,你先試用一段時間,有問題我再修改。”
“哦。”
瓊恩倒也沒怎麼在意,反正他最近經常被人送禮,拆包裹已經拆習慣了。
當扎瑞爾替換下莎琳娜,親自上陣,卻仍然未能讓瓊恩再振雄風之後,魔姬也不得不暫時宣告放棄。
“嘉芙蓮會不會有辦法?”瓊恩抱着一絲期望問。
扎瑞爾搖搖頭,“姐姐並不擅長解咒。”
“這樣啊。”
瓊恩皺眉沉思着,扎瑞爾靜悄悄地待在旁邊,並未打擾。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過了半響,瓊恩慢慢抬起頭來,看着女巫師。
“你有什麼條件,”他的語氣平靜,“說來聽聽。”
“條件很簡單,”女巫師說,“你救我,我就幫你解開詛咒。”
“但你從何得知解咒的方法?”瓊恩質疑,“那個傳道巫師不是到死都沒解開嗎?”
通常來說,施咒者往往能夠解咒,畢竟是自己弄出來的東西。然而據維若拉所言,這個詛咒的發明者並非那位名為馬倫的前輩傳道巫師,其實是他的**——而他的**顯然沒有留下解咒之法,至少沒有告訴馬倫。維若拉的相關知識來自於馬倫,但馬倫卻是到死都沒能成功解咒,最終絕望自殺。既然如此,她的解咒之法從何而來?
“自然是馬倫留下來的。”
見瓊恩似乎不信,維若拉簡單解釋了幾句。原來馬倫自從中了詛咒,自然是廢寢忘食,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想要解咒。他畢竟是巫師中的精英人物,窮盡多年之功,硬生生地從結果逆推原因,將整個詛咒法術都還原出來,而且也找出了破解方法。唯一的問題是,解咒之法有一個繞不過去的環節,需要有專情的“對象”的參與,而她已經死了。受此打擊,馬倫意志消沉,最終選擇了自殺身亡。
“原來如此,”瓊恩說,“但薩馬斯特並不容易對付。”
“我並沒有要求你去對抗他,”女巫師說,“你只要能帶我離開這裏回到陰影鎮就可以了。你有大魔鬼幫助,在這個類似地獄的環境中很有優勢,而且那位嘉芙蓮小姐不是與你關係匪淺嗎?如果能請到她相助,一切就更不成問題了吧。”
“或許。”
這段時間兩人除了**,偶爾也會閑談幾句,維若拉聽瓊恩提到過嘉芙蓮,能夠推斷出兩人的關係密切。瓊恩承認她所說不無道理,有扎瑞爾相助,如果又能說動嘉芙蓮倒戈,要把維若拉救回陰影鎮,並非沒有可能。問題只在於:他不願意這麼做。
“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先要救你,然後你才會幫我解除詛咒,對吧。”
“當然。”
“那麼我如何保證你會遵守協議?”
“這是個好問題,”維若拉說,“或許你可以信任我?”
“從始至終,我們之間有信任可言嗎?”
“那麼你的意思呢?”
“簽約吧,”瓊恩說,“空言無憑,契約為據。”
“契約?”女巫師啞然失笑,“你居然會相信這種東西?”
瓊恩回報以微笑,“通常我是不信的,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維若拉小姐,”他說,“此刻這裏是地獄,而我的身邊,正有一位大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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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又名巴特茲魔,居住在九層地獄,與深淵中的惡魔(又名塔納厘魔)是死對頭,其種類繁多,注重秩序規則,擅長文字遊戲,喜歡通過簽訂契約的方式引誘凡人墮落,獲取其靈魂。他們發明了一種“靈魂契約”,藉助宇宙中最本源的秩序力量而形成,主要內容是魔鬼提供各種服務,換取凡人的靈魂。靈魂契約一旦成立,就是自然生效的,任何人都無法推翻,可謂是誠實守信的典範。物質界的巫師們以魔鬼的靈魂契約為藍本,也發明出了不少變種,比如魔寵契約、真名契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愚蠢的凡人與魔鬼簽約,妄圖藉助邪法來實現不切實際的願望,最終付出了自己的靈魂——類似這種傳說故事,在凡間也算是頗為流行。魔鬼也素來以“詭詐的契約者”的形象而聞名,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魔鬼不僅僅可以是契約的“當事人”,除此之外,他們還能擔任另外一種角色,即是契約的“見證者”。
物質界與各大外層位面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各大位面都是概念化、意識化的,都有其“法則”,而且這種法則是真實不虛,無處不在的,類似於神話中所謂的“天條”、“天道”。舉例來說,無盡深淵的首要法則是“邪-惡”與“混亂”,像梅菲斯一旦進入深淵,即會被位面判定為“秩序”、“善良”,從而受到強烈的針對壓制。而物質界則不同,它是物質化的,反抽象,反概念,混沌雜糅,包容萬象,完全沒有所謂的“法則”可言,無論你是善良還是邪-惡,混亂或者守序,高尚或者卑鄙,光明或者猥瑣,都可以在物質界自由自在地生活。
同樣,生活在各大外層位面的異界生物們,大多也都是概念化、意識化的,彼此之間的一舉一動,交涉往來,都會受到位面法則的約束,而物質界的凡人就無此顧慮,他們所簽訂的契約,沒有任何天然的強制約束力,雙方是否會誠實遵守,完全依賴於自覺自愿,或者外來的強制力,比如法院、監獄和軍隊。正因為這個緣故,除了少數特例,那些帶有“守序”本質的異界生物幾乎不會與凡人締結協議——因為這種協議只對異界生物有約束力,對凡人而言其實沒有意義。魔鬼能夠弄出靈魂契約這種東西,讓地獄的位面法則能夠直接約束到凡人,實在是非常了不起的發明。
但有一種方法,卻可以讓凡人之間的契約,也能夠具備天然的強制力和約束力,即是“見證”。
正如普通人之間締結協議,只是一張紙,但即便隻字不改,只要法院加蓋印章,立刻就變成了法律文書。契約原本就是一種“程序”,或者說“儀式”,重點在於形式,其具體內容如何,反而並非關鍵所在。在符合特定程序的前提下——在具備“秩序”法則的位面之中籤署契約,並且由獲得該位面所認可的,能夠操控法則的,擁有“秩序”本質的異界生物作為見證者——凡人所簽署的契約,也就可以獲得法則的認可和保障,從而擁有了類似於靈魂契約這種強制約束力和自我執行力。
要達成這個前提條件......有點難。
凡人要跑去外層位面,原本就不容易,跨位面旅行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而具備“秩序”法則的位面,雖然不是絕無僅有,卻也寥寥無幾,準確地說就只有天堂山和九層地獄,別無其他;如果說前兩個條件還相對容易些,還有希望,那麼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要由該位面的“天命者”——比如說天堂山的三聖、曦天使,地獄的九大魔王——出場,這就完全讓人絕望了。如果有誰認為這種大人物會整天閑着無聊,喜歡跑來給兩個凡人簽約做見證,那麼......今天天氣哈哈哈。
然而,此時此地,似乎正是九層地獄,雖然並非正品,乃是模擬,但也是得到九獄之主阿斯蒂莫斯認可的;站在旁邊的那位藍裙麗人,似乎正是一位大魔鬼,雖然因為部屬政變篡位,正處於流亡之中,但資格就是資格,任何人都無可否認。
也就是說,原本根本不可能達成的條件,現在已經全都具備齊全了。
作為傳道巫師,維若拉自然知道“見證”這回事,但她之前明顯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如今被瓊恩一提醒,頓時就怔住了,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代價呢?”她問。
天堂山的三聖高高在上,不會輕易為凡人做契約見證,除非其中涉及其核心信徒,或許還有那麼一分半點的希望;九層地獄的魔王們相對容易被請動——也只是相對而言,據說歷史上曾經有凡人成功過,但卻要付出高額的代價。魔鬼們向來標榜契約精神,等價交換,絕對不肯做虧本買賣,凡是付出,必有相應回報。維若拉並無背約毀諾的打算,如果只是簽一份契約,她自然無所謂,但瓊恩要拉扎瑞爾來做見證,問題就變得嚴重了。
“這個無需你關心,”瓊恩說,“代價我來支付。”
維若拉猶豫了一下,“那好吧,”她勉強說,“既然你不相信我,那麼就簽約也無妨。”
“成交。”
扎瑞爾不知從何處取出紙筆,瓊恩接過,正要書寫,維若拉突然說:“我來寫。”
“隨便。”
瓊恩將紙筆交給維若拉,女巫師思忖了片刻,寫了幾行字,然後遞給瓊恩過目。瓊恩接過一看,頓時失笑,“這就是你擬的契約?”
“有什麼問題?”
“太模糊了,一點都不精確,”瓊恩說,“比如這句,你說‘瓊恩-蘭尼斯特要幫助塔拉夏-維若拉脫離危險’——這就有很多問題。”
維若拉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瓊恩就進一步做解釋,“脫離危險具體指什麼?假設說,我幫你離開此地,暫時擺脫了薩馬斯特的控制,但在回陰影鎮的途中又被他抓了回去,這算不算我的義務履行完畢?”
“自然不算。”
“也就是要回到陰影鎮?”瓊恩笑了笑,“別忘了,如今薩馬斯特正虎視眈眈。假設說,我帶你回到了陰影鎮,薩馬斯特又來進攻,你們戰敗了,全軍覆沒,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約義務是否算是完成?又或者說,此次你們戰勝,但薩馬斯特是個巫妖,他不會被真正消滅,他今天想做卻未能成功的事情,明天仍然還會繼續。假如三年五年、十年半年之後,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約義務又是否算是完成?還是沒有完成?”
“自然都算你完成,這個你盡可以放心,”女巫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會和你去玩弄這些文字把戲。只要你帶我回到陰影鎮,那你的義務就算是完成,我立刻會給你解咒,之後發生的一切,無論我們是勝是敗,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
雖然被批評,瓊恩全無所謂,“話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他說,“那你就修改一下吧。”
女巫師隨手抹去之前的文字,開始下筆,但寫了兩個字之後,她又停住了。“或許你說得沒錯,”她冷笑着說,“我確實應該寫得更清楚一些。”
“哦。”
維若拉不再理睬他,獨自沉吟了半響,然後再次動筆。瓊恩看了看,見她是這樣寫的:“瓊恩-蘭尼斯特應當幫助維若拉-塔拉夏脫離薩馬斯特(以及其部屬、盟友)的控制,在未受到致命傷害的情況下回到陰影鎮——陰影鎮當時應當是安全的,沒有被薩馬斯特(以及其部屬、盟友)所佔據——並且見到伊爾明斯特或者欣布之中的任意一人。當完成上述條件之後,維若拉-塔拉夏將會為瓊恩-蘭尼斯特解除專情詛咒。”
“很嚴謹啊,”瓊恩說,“特彆強調要見到伊爾明斯特或者欣布中的任意一人——莫非你擔心我剛把你帶到陰影鎮的門口,就立刻又把你打暈送給薩馬斯特?”
“是你提醒我的,”女巫師的嘴角翹起,“現在覺得作繭自縛?”
“那倒沒有,”瓊恩說,“不過公平起見,既然你增加了如此多的限制前提,那麼我想我也有權力要求一項對等回報。”
“你想幹什麼?”女巫師警惕地看着他。
“在我們的契約沒有履行完畢之前——也即是你沒有為我解除詛咒之前,你必須完全聽命於我。”
女巫師猶豫了一下,“如果是合理的命令,我自然會聽從。”
“不,”瓊恩說,“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因為合理與否,是我來決定,而不是由你來判斷的。”
“我為什麼要同意這種苛刻的條件?”
“因為這對你有好處。你既然聽欣布說過我在斷域鎮是如何對付薩馬斯特的,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經常會採取一些手段。它們往往在一開始看起來是荒謬的,在你看來是完全不合理的,但卻能夠最終實現目的。”
“你可以解釋給我聽。”
“機會轉瞬即逝,計劃隨機應變,我不可能有時間和你一一解釋?”瓊恩嗤地笑了一聲,“更何況,以你的智商,我也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雖然被貶低,女巫師卻絲毫未動怒,“那好吧,我可以答應,”她想了想,說,“但有個限制。”
“說吧。”
“我會聽從你的命令——但你不得藉此要求我為你解除詛咒,或者提供與解除詛咒相關的任何資料。”
“可以,”瓊恩說,“那麼現在可以簽約了?”
“你先來。”
瓊恩在契約上增加了幾句,然後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維若拉。女巫師接過,又反覆看了兩遍,確認無誤,方才簽上自己的名字。一直默不作聲的扎瑞爾走過來,將手按在契約上。
“我以阿弗納斯的統治者,地獄第一大公爵的名義,見證這份契約的成立,並保障其得到嚴格的履行。”
赤紅的火焰自魔姬的掌心湧出,將紙焚燒成灰,消失不見。如此一來,這份契約就算是正式成立,無論哪一方都無法違反,必須不折不扣地履行。
“好了,”瓊恩拍了拍手,“正事做完,接下來該慶祝一下了。”
*****
扎瑞爾隨手召來一個巨大的透明水泡,將維若拉包裹起來,漂浮在水面上,遠遠地推開,“來,喝點橙汁。”
“哦。”
魔姬不知從哪裏弄來兩杯橙汁,還是冰鎮過的,連吸管都插好了,遞了一杯給瓊恩。兩人肩並肩地坐着,半響沒說話,瓊恩出神了很久,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將橙汁喝完,隨手將杯子丟到一旁,“好了,”他說,“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你不打算真的和她合作?”
“當然不。”
“嗯,可是為什麼呢?”
瓊恩和維若拉所簽訂的契約,表面上看頗為公平合理,實際上就是一個巨大陷阱,全無半點誠意可言。維若拉不擅此道,輕易為他所欺,卻如何能騙得過扎瑞爾這種大魔鬼。當然瓊恩原本也就沒有欺瞞扎瑞爾的意思,反正魔姬是自己人,又不會拆穿他。扎瑞爾見他如此行事,自然知道他壓根沒有和維若拉真正合作的打算。但瓊恩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她就不是很明白了。
“原因么,簡單來說,就是我和她根本沒有合作的基礎。”
“哦?”扎瑞爾不解,“你要解咒,她有替你解咒的方法,這不就是你們雙方合作的基礎嗎?”
“但她的條件,我根本無法做到啊。”
“也不一定吧。”
維若拉提出來的條件,或者說她為瓊恩解咒的前提,是要瓊恩把她從薩馬斯特手裏救出來,並且帶回陰影鎮,安全地交給欣布她們——這確實頗有難度,但扎瑞爾並不覺得就肯定做不到,至少她不認為瓊恩僅僅因此就退避。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瓊恩解釋,“我不是說我沒有能力做到這點——是不太容易,但還是可以嘗試。我是說,我不能這麼做。”
要從薩馬斯特手裏救人,的確難度頗高。類似的事情,瓊恩之前在斷域鎮做過一次,結果也成功了,但和現在的情形相比,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斷域鎮時,薩馬斯特孤身寡人,瓊恩卻和欣布、葵露等人暫時結盟,實力上其實是佔優的;現如今,薩馬斯特率眾而來,龍巫教的高手雲集於此,還有諸如謀殺之神選民、暗夜面具之類的同道相助,瓊恩卻是勢單力薄,真正能信任的也就身邊幾個女人。斷域鎮時,薩馬斯特志在取得印章,完成龍狂迷鎖,擋在他面前的主要敵人是欣布和葵露,瓊恩只是陪襯;現如今,老巫妖處心積慮搞出這麼大陣仗,是要去見自己的老**,而維若拉是他整個計劃中的最關鍵一環,瓊恩若是將維若拉救走,薩馬斯特的一切籌劃都要落空,必定和瓊恩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算這筆賬。兩相比較,難易立見。
倘若僅僅如此,倒還罷了。為了能夠解開詛咒,為了自己的終生“性福”,瓊恩也不介意冒些風險,迎難而上,想辦法再陰薩馬斯特一次。但即便一切順利,瓊恩將維若拉成功救出,帶回陰影鎮,那接下來他會面臨更大的麻煩。他幫助老巫妖搞定泰拉斯奎巨獸,取得“化身”必須的施法材料,換取維若拉,**了她,並且竊取巫師之神的神力——這些行為,無論從任何角度而言,都屬於絕對的邪-惡之舉。倘若讓維若拉安全回到陰影鎮,那他的所作所為如何能瞞得住?凱爾本知道了會如何?欣布知道了會如何?如果說這些都還不怎麼要緊的話——梅菲斯知道了,又是會如何?
“艾彌薇雖然不認死理,但卻自有堅持,”瓊恩嘆氣,“如果讓她知道了,肯定會發怒。想到那情形我就不寒而慄,所以還是算了吧。”
“哦,這倒是挺有趣的,”扎瑞爾說,“所以對於你而言,艾彌薇比你的終生性福還要更重要?有句諺語怎麼說來着,不要為一顆樹放棄整個森林,我倒是沒想到你會對她如此深情。”
“這個嘛,”瓊恩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能這麼說吧。艾彌薇當然非常重要,終生性福什麼的也非常重要,都很重要。”
做任何事情,總要權衡風險,考慮成本。對於瓊恩來說,被詛咒了的確是很麻煩,很頭疼,但倘若和梅菲斯反目,那同樣糟糕透頂。如果一定要他選擇其一的話——他兩樣都不想選。
“但你現在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么。”
“不一樣,”瓊恩說,“區區一個詛咒而已,我就不信沒人能解。等過段時間我去拜訪我老師,他是亡靈學大師,應該會有辦法。”
詛咒法術並不必然屬於亡靈魔法,但亡靈魔法是八大學派中最擅長詛咒的分支,奧沃是精研亡靈術的耐瑟大奧術師,對詛咒一道必然深有心得。瓊恩說去找他幫忙,倒也算是對症下藥,並非病急亂投醫。但話又說回來,邪魔同樣是精通詛咒的專家,扎瑞爾作為大魔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她都解不開這個詛咒,奧沃也未必有多少把握。瓊恩這麼說,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了。
“如果這詛咒就是無法可解呢?”
“我覺得我的運氣應該沒那麼差吧,”瓊恩說,“天無絕人之路。”
“你這是在迴避問題,根本沒有正面面對。”
“既然能夠迴避,為什麼非要正面面對?”瓊恩反問,“前面有惡龍攔路,繞過去就是了,何必非要跟它死磕,我腦子又沒問題。”
“總有你迴避不了,繞不過去的時候啊。”
“那就等事到臨頭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