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夙命的對手
江臨倒在白時的身上,暈了過去。
傷口一拉扯就裂開了,之前縫的針線算是白縫了。
鹽水瓶砸在了白時的旁邊,白時下意識地偏過頭,避開江臨的臉。
白時的臉上蹭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那是江臨溫軟的唇。
他的思維有片刻的愣怔,腦袋獃滯了下來,只是轉瞬間又恢復了坦然的樣子。
“能把江臨從我身上挪開嗎?”白時道。
江臨這撲倒的姿勢,實在是有些唐突了。
秦昔道:“她自己不能起來嗎?”
“她好像暈倒了。”白時悶聲道。
“暈倒?江臨怎麼了?”宋殊的神情有些緊張,向前走了一步。
原本還轟轟烈烈,你死我活的景象,頓時變得有些難以預測了起來。
江臨的頭偏了偏,臉頰貼着白時的臉頰。
白時又推了江臨一把,這一次,江臨的身體側了側,腦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修羅場一般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在場的眾人。
時間有片刻的凝滯。
白時的臉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然而他手上沒什麼力氣。
他推了江臨一把,就像是沒推一樣。
他閉上眼,蒙蔽一下自己,眼前的都只不過是一場夢。
白時躺在病床上面,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感覺,想要原地去世。
誰想自己的仇人死在自己的身上。
還是用這種曖昧不清的姿勢?
無論對於江臨,還是對於他,這都是一場現實的災難。
“白時,你放開江臨。”宋殊走上前,攬着江臨的肩膀,把江臨帶着站了起來。
“宋殊,先動手的人,是江臨,我才是受害者。”白時平靜地道。
潔白纖細的睫毛眨着,真有一種憂愁的美感。
秦昔默默地補了一句,“嫂子,這咱們都看見了,就是江小姐先動的手,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殊的臉色沉了下來,“錯的不是江臨,錯的是白時。”
“秦昔,你嫂子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現在是要幫一個外人說話嗎?”
秦斂冷淡地道,狹長的眉眼中帶着寒意。
“……”秦昔沉默了下來,這還是他哥嗎,怎麼現在變幼稚了?
果然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會進行降智打擊,變成笨蛋的。
先動手的人,可不是他。
白時現在覺得自己很冤枉,一代梟雄,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靠着外表籠絡人心。
沒想到卻被江臨這個熊丫頭給看穿。
“你們能不能關心一下江臨,就讓她現在在我的身上躺着嗎?這樣真的沒有關係嗎?”白時有氣無力地道。
要是江臨死了,那他現在就是跳進海裏面,也說不清楚。
這些人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啊?
為什麼不把江臨挪開。
空氣里瀰漫著血腥的氣味,白時覺得自己的病號服上面都沾染了江臨身上的血。
黏糊糊的,濕噠噠的血液。
白時覺得自己的胃部在翻湧着,血腥的氣息充斥着鼻尖,難受極了。
白時看向了秦昔,幽幽地道:“秦醫生,你就這麼看着,不打算管嗎?”
宋殊上前一步,想要給江臨看看傷口。
她也是有行醫執照的人。
“秦昔,還不去看看江臨傷成什麼樣了?”
秦斂拉着宋殊的手臂,制止了宋殊的動作。
一個是情敵,一個是舊友。
秦斂很介意,非常介意,要是這兩個傢伙一起原地去世。
秦斂這個從來都不信神的人,大概會燒香拜佛。
秦昔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主權,這裏是他的診所,這兩個人是他的主治病人。
要是這兩人真的在他的診所裏面出了問題,就算是秦斂罩着他,他大概也沒有辦法在SA市繼續混了。
然而在這種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
秦昔掏出手機,不慌不忙地拍一張照片,記錄了一下這相愛相殺的瞬間。
等到江臨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這照片,一定會暴怒的。
秦昔是個喜歡找樂子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樂意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雖然他嘴上說著不喜歡找麻煩,然而他創辦診所的目的,卻是享受這種有一定麻煩的事情。
白天當醫生,晚上去蹦迪。
自在逍遙過頭了,總得找點刺激。
秦斂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了秦昔,秦昔把自己的手機收了起來。
秦昔嘆了口氣,認命地上前把江臨拉開。
白時趕緊往着旁邊蹭了蹭,緊挨着床的邊緣。
“秦醫生,麻煩你把江臨挪到她自己的病床上面。”白時的臉有些蒼白,弱弱地說道。
秦昔笑了笑,頭也不抬地道:“不麻煩。”
說著,他果真不麻煩,把江臨就在白時的病床上面放平。
秦昔把江臨平放在床上,給她按壓止血。
另一隻手敏捷地拿過醫療工具,打算給江臨重新縫線。
秦昔是被秦家當做是醫生來培養起來的,雖然當初是抱着扼殺的念頭,然而還是實打實地在秦昔的身上投注了許多的資源。
成為了國內外醫術一流的醫生之後,秦昔便一直在秦家的殺手組織里待着。
從秦斂成為了秦家的家主之後,秦昔就開始背靠着秦斂這顆大樹出來混。
仗着小時候的那些情意,秦斂就這麼放任着秦昔為所欲為。
江臨的衣服被拉起來一部分,露出了小腹,秦昔伸手解開了綁在江臨小腹上的繃帶。
繃帶解開,一層一層地扔在了地上。
血液已經浸透了紗布,從那裏蔓延開來。
白時離江臨很近,一眼便看到了江臨小腹上面縱橫交錯的疤痕,還有幾個子彈的印記。
有的傷口傷在了臉上,江臨還知道要好好地處理。
然而有的傷口是在戰鬥過程中,傷在身體上的,就被江臨自己這麼糊弄過去了。
作為江家的孩子,江臨自從成年之後,便從常青藤大學退學,參與到各種軍事訓練裏面。
這大概是江老爺子自己的魔障,兒子和兒媳都死在了維和戰場上,把孫女也送過去。
又害怕孫女重蹈覆轍,又希望孫女繼承父母的衣缽。
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之下,江臨不斷地屈服,不斷地同意。
如同一個提線傀儡一般,無論傀儡成長成什麼模樣,絲線一直被牽在了傀儡師的手裏。
宋殊看着有些心疼,眼圈泛紅,嗓子裏有一種細細密密的疼。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最了解江臨的人,但是她甚至連江臨每一道傷口的來歷都不清楚。
江臨的每一次darling,她都沒用心計數過……
這是為什麼啊,她們一起度過了漫長歲月,然而在她缺失的那段時間。
江臨的身上卻多了這些斑駁的傷痕。
宋殊甚至覺得,自己比起江臨,似乎要更加地幸運一些,因為她可以選擇遺忘。
秦斂伸手把宋殊的眼睛擋住,她的眼睛滾燙,水汽在他的掌心氤氳。
在宋殊消失的那一年,江臨所度過的人生,是和宋殊孑然不同的人生。
“看不見的話,就不會覺得難過了……”秦斂在宋殊的耳邊輕聲道。
秦昔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和房間裏的這群怪胎相比,是再正常不過的正常人。
江臨的傷口被重新包紮好。
他身體被秦昔抱着,重新放在了她的病床上。
白時的腿縮了縮,在他的床單上面,有顯眼的血跡。
房間裏又重新沉默了下來,剛剛的那一幕,讓茶里茶氣的白時正常了。
傷害一個女孩子,的確不是君子所為。
只是江臨總是讓他忘了,她還是個女孩子的事實。
白時覺得這件事,江臨也有責任。
只是在場的人,顯然都不是他這邊的。
白時抬眸,輕聲道:“她的醫藥費,我付,這樣可以嗎?”
宋殊握住了秦斂的手腕,一雙眼睛亮地驚人,瞪着白時,“你以為這樣就足夠了嗎?白時,你必須對江臨負責。在Z國,持槍傷人,可是要判處重罪的。”
白時輕輕地笑了笑,“宋殊,你真的在意那些法律的話,現在就可以報警了。只是你知道的,到時候恐怕又有別的人受傷。這種事情,作為炸彈客,你應該再清楚不過的。”
在宋殊的腦海里,有一場盛大的爆炸盛放開,爆炸的煙霧瀰漫在天空之上,無數的玻璃碎片從高空墜落,在地面變成了細碎的玻璃碴。
秦斂注意到宋殊的肩膀在止不住地顫抖,伸手抱住了宋殊的肩膀。
秦昔靠在牆上,留意着秦斂和宋殊的動作。
從上一次見面之後,兩人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質的變化。
外表軟弱而內心強硬的宋殊,在秦斂面前,真的變成了一個軟弱的人。
是因為開始漸漸地依賴秦斂了嗎?
而討厭脆弱事物的秦斂,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伸開手臂去保護什麼了?
秦昔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覺得自己想找個對象的心情,純粹是被刺激的。
“那你們想要我用什麼樣的方式,對江臨負責?”白時縮着膝蓋,靠着牆壁說道。
“欺負我一個人海外漂泊,形單影隻,孤立無援,宋殊,我從來沒想過,你是這樣的人。”他嘆了口氣,像是很失望。
宋殊的腦海里,還殘餘着那場爆炸帶來的餘暉。
那樣暴力的美感,在她心裏重新萌生出了一點罪惡的念頭。
在感到震驚害怕以外,還有一種想要重蹈覆轍的衝動。
“沒什麼好說的,賠錢和解。”宋殊看向了白時,緩緩地道。
“我出兩個億,給江臨。”白時輕聲道,“這樣足夠嗎?”
秦昔的眼睛倒是亮了起來,他倒是沒看出來,白時作為鴉羽的首領,竟然那麼有錢。
作為一個慈善機構,那麼有錢是很讓人值得懷疑的事情。
果然啊,暴力犯罪集團就是暴力犯罪集團。
就算是掛個慈善的名字,也改變不來他們通過戰爭斂財的本質。
只是說的天花亂墜了一些,還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了。
秦斂和白時對視了一眼,從白時的眼中看出了火藥味。
宋殊抿了抿唇。
“等到她醒了,讓她自己決定。”
“秦昔,給江臨換一個房間。”
秦昔聞言從牆壁上起來,按了下護士鈴,很快就有幾個護士把江臨推出去了。
宋殊沒再看白時,跟着秦昔出去了。
秦斂卻留在了房間裏,沉默地看向了白時。
“白時,你要賠江臨兩個億,那對於你的屬下樂游,你要付兩個億嗎?”秦斂淡漠地道,“鴉羽的幕後支持者,可不會給你付這麼多的錢。”
白時看向了秦斂,臉上原本軟弱的神情頓時變得銳利了起來。
“秦斂,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那兩個億,而是要挑撥我和樂游的關係,讓樂游泄露我的行蹤,現在你已經找到我了,目的也已經達到,無論我給不給這兩個億,最後你都會殺了樂游。”
白時對於秦斂的殘忍,從許多年前,就早有耳聞。
他是個狠毒藏在心裏,外表還維持一下的人,給自己維持了一個光鮮亮麗的外表。
似乎掛着慈善組織的名字,自己就是一個好人了。
而秦斂,卻是個由內而外,里裡外外沒一點白的人。
秦斂拿起了手機,撥號給了郁黎,“動手,讓他死得乾淨點。”
說完,秦斂掛了電話,漠然地看着白時。
他緩緩地走近了白時,動了動手指,瞳孔顏色很深,從淺色的琉璃,變成了一塊黑曜石。
“白時,你很聰明,只是僅限於此。”
白時還保持着原來的坐姿,輕聲笑了,“秦斂,你想到的事情,我就想不到嗎?你未免太看不起我這個對手。”
一個戴着黑色連體帽的男孩從窗外打開了窗戶,跳了進來,迎着午夜的月光。
他就是綁架了曲遙的那個私生飯,楚雲端。
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個更加詭譎的身份,那就是鴉羽的成員。
楚雲端其實從未退出過鴉羽,所以他一個天天宅在家追星的黑客,還能活得那麼無憂無慮。
等到被需要的時候,譬如此時……
他就會再次出現。
“秦斂,你很聰明,只是僅限於此。”白時把這句話原話奉還。
秦斂的目光看向了窗邊,站着的男孩。
他的臉長得很稚氣,看起來像是個半大的少年。
微微曲着脊背,如同一隻天然的野獸,作出攻擊的狀態。
“雲端,動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