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全部家當
打開藤箱,喬九哆嗦着手從整齊疊放的衣衫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扒開瓶塞,倒出一顆滾圓淡紅的葯珠子,一仰頭,也沒有用水送服,藥丸就下了肚。
盤腿坐在地板上,靜坐片刻,又將藤箱裏翻亂的衣衫重新疊放得整整齊齊,箱蓋一絲不苟的蓋好,推進床底,這才攀着床沿躺回床鋪上。
他沒有料到,已經過了這麼久,身上的毒還會突然發作得厲害。
若不是中途回歸一絲理智讓他跳水,只怕就要陷入桃花債的幻覺中萬劫不復了!
熬過就是好事。
這次來勢洶洶,現在能清醒,又服了解藥,毒氣反倒退得快,看來再過些日子,就會全消了!
喬九摸摸自己滾燙的額頭,這才感覺喉嚨里幹得冒煙。
他從床鋪裏面取出夾襖穿好,搖搖晃晃的出了內室。
這間卧室是他租下肉鋪后特意改造的。
在店鋪和卧室之間,是一間天井和灶間,有這些隔着,鋪子外鬧翻天他也是聽不到的,同樣,卧室里他發病,也會無人得知。
從天井的水缸中舀水洗過手,喬九也不急着洗臉,只是用一方帕子將齊肩的頭髮束在腦後,這才進了灶間。
裏面有一個小小的擦洗得錚亮的銅爐,旁邊整齊堆放着劈砍成細條的柴塊,這些木條粗細一致,大小相同,好像是用小刀一根根削成的。
一旁的木桌上,是兩三個碗,還有一些簡單的調料,桌下有一隻鐵耳鼎鍋。
喬九把鼎鍋端出來,放到天井中用水洗過,這才重新舀進半鍋水,放到那精緻的銅爐上,準備給自己熱水洗臉,一會還熬些稀粥來喝。
細細的木條很快就點燃了,一縷清煙升起,嗆得喬九連連咳嗽,他用手掩着口鼻,蹲在銅爐前,側身小心添着柴條。
幾縷頭髮從束髮的絹帕中滑出,輕輕搖蕩在他略顯蒼白的臉頰邊,越發顯得顴骨上兩坨病態紅暈的怪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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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財今天早上熬的是一大鍋玉米糊糊,裏面少量的加了米。又做了幾屜素餡包子,女兒說不喜歡吃肉包子,他就沒有再做。
等到王三秋從江邊頂着一頭霧水回來,店鋪里又三三兩兩坐了幾個吃飯的人,幫王大財盛上飯擺在灶台上,王三秋丟下一句:“已經在外面買蔥油餅吃過了。”就躲進閣樓上。
她準備餓上這一頓,也不算餓,肚子裏還有荷包蛋呢!
昨天趕了大集,晚上又熬夜看戲,今天早上來吃飯的人很少。
王大財嘆着氣,把鍋里剩下的玉米粥用銅盆裝起來,留下準備中午再吃。
蒸屜里的素餡包子也有,都一併擱到一邊,灶台上重新放上大銅壺開始燒水。
“爹,你今天去買幾斤石灰,把茅廁打掃一下。”中午天氣有些暖和,旱廁里的尿騷味就溢出來了!
王三秋忍着腰酸腿疼,蹲在天井中洗帳子。
帳門上一大塊手摸過的黑印,真是糟蹋了這樣雪白的紗蘿。
“好好,我一起會就去,今天茶客少,就遲點開門,等我買回來,銅壺裏的水也就可以泡茶葉子了!耽誤不了事。”王大財聽到茅廁的臭氣出來了,也覺得這是大事,必須馬上辦。
“三秋……這些天掙的錢都在這裏了!”王大財從腰兜里摸出一個藍布巾,放在石桌上打開,裏面是幾十個外圓內方的銅錢。
“哦!”王三秋抬眼看了看,又低頭搓洗那塊帳子,已經連續兩天出太陽了,只怕雨水一來,又要下過三五天,還是趁着這難得的好天氣趕快洗好晾乾。
“家裏米,面也該買了!你看……你看這錢不夠,再給我一些錢吧!”王大財看着女兒的側臉,小心翼翼的說著。
“啊?”王三秋猛的抬起頭來,看着王大財,什麼意思?
“三秋,平時掙的錢不是都讓你管着的嘛!你說我要用錢才問你拿,今天這個米面錢不夠……”
王大財被女兒一眼看過來,就是一哆嗦。每次要討些錢用,女兒都要大鬧一場。
“我管着的?哦!我這就上閣樓給你拿去。”王三秋一邊甩着手上的水,猛的直起腰來,她忘記腰肚還疼着,那一股酸爽襲來,差點讓她叫出聲。
王大財不敢答話,獃獃的立在檐下,看着女兒扶着腰板著臉,慢慢走上樓梯。
一進閣樓,王三秋也不顧腰了,她撲到有可能放錢的地方瘋狂翻找。
來了這些天,她好像沒有看見什麼錢匣子錢袋子,王小姑娘會把錢放在哪裏?
針線籃子裏的夾層她找過,衣箱底也一點點摸過,王三秋看着滿床的衣服喘氣,她已經把屋裏的箱櫃翻了個底朝天,一個銅子都沒有看見。
心裏焦慮,王大財已經在下面催過兩次,眼看着女兒這裏的錢拿不下去,只好出門去,先用手上現成的銅板買些,其餘的賒賬,等過一天女兒拿出錢來再還上。
能找的地方都翻過了,王三秋小心揭開墊在褥子下的席子,那裏是她最後的希望。
當一片黑黃的顏色映入眼帘,王三秋鬆了一口氣,趕緊一一拾起,放在手上數數,足有三十多枚,其中有一個黃澄澄又大又厚沒有孔的銅錢格外扎眼。
跟那些方孔銅錢的在一起,王三秋終於明白什麼是大錢,什麼是小錢了。
大錢兩面都鑄有字,王三秋半猜半蒙,認出是“南慶”“通寶”。
這些大錢也是為了方便攜帶和計數,一枚能兌換成十個方孔銅子,十個黃銅大錢又能兌換成一兩銀錠。
以王家的生意,大錢已經是最高面額,還做不到銀錠的份上,就連大余渡的街市上,來來回迴流通的也只有小錢大錢。
她從自己身上摸出還剩下的兩枚銅子放在一起,加起來這裏正好五十文,又從針線兜里翻出一塊布將錢包上,準備全部還給王大財,這個當爹的又不會拘着自己零用,何必還佔着人家血汗錢不放。
這可是父女倆的全部家當了,才這麼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都在這裏。
以這幾天對“自己”以前的了解,她有些擔心,尤其是“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關鍵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