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窮碧落,下至黃泉
寥寥一千年,十萬水軍現如今僅存七萬有餘。天蓬每日都感覺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
這些年自己的權力是越來越大,天蓬元帥的名頭是越來越響,近乎要成為天庭內部軍務的一把手。可一想到自己的上位竟然是靠着一開始跟自己的那些兄弟的命換來的,天蓬就焦躁難安。
水軍內部早些年就慌亂起來,任天蓬如何解釋,都難安軍心。
最終還是玉帝親自解決這件事情,解決方法唯有天蓬知曉,但出於種種原因,天蓬必須裝作不知曉的樣子。
葯,到底是什麼葯,天蓬也不清楚,只知那些士兵吃下所謂的靈藥后,再不說話,再無表情,如同行屍走肉。
玉帝啊玉帝,我不要這天蓬之位,你將那些不知去向不知死活的士兵還回來可以嗎?天蓬欲哭無淚。
他未嘗沒有想過揭露過玉帝的這些詭異行徑,但仔細斟酌一番后,總是選擇繼續裝作一無所知。
且不說天庭里其他眾神信不信,就是他們信了,憑玉帝的實力,在被眾神抓住前毀掉區區一個廣寒宮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玉帝早就把天蓬拿捏得穩穩的,在發放所謂的“靈藥”那日,他邀天蓬小酌。眾神羨煞這等玉帝的青睞,而天蓬卻只有懼怕之情。
玉帝看着緊張的天蓬,啞然失笑,親自為其斟酒。
“此乃瑤池玉釀,你且放心飲用。”
天蓬點點頭,雙手顫抖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玉帝大笑,又為其斟滿:“天蓬。”
“嗯?”
“你覺得廣寒宮這個地方怎麼樣?”
天蓬拿酒杯的手抖了一下,玉釀灑出半杯。
“回……回玉帝,廣寒宮實乃天庭最美的地方。”
玉帝故作饒有興趣的模樣:“哦?是人美還是地方美?”
天蓬不敢出聲。
玉帝繼續笑道:“人也美,地方也美,可惜啊,再美的地方,再美的仙子,總是弱不禁風的。風稍稍大一點,便可瞬間摧毀美麗的一切。”
天蓬嚇得趕緊下跪,道:“玉帝放心,什麼事該做,什麼是不該做,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天蓬心中清楚。”
“好!喝了這半杯酒,回你的天河畔吧!”
自此後,天蓬越發不苟言笑,比之每天苦着一張臉的楊戩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直走到今日,七萬水軍,宛如傀儡,每天做着重複的操演,每天悄無聲息地消失幾人。
當心生疲憊感覺難以支撐下去時,天蓬便向廣寒宮的方向看去。
上一次見到嫦娥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次蟠桃大會,嫦娥的驚鴻一舞,實在美得驚心動魄。
這一日,望着滾滾天河水,天蓬突兀地想去看看天河源頭長什麼樣子,於是逆流而上,整整兩百年不見人影。
許是機緣巧合,天蓬找到了那一扇門,虛無縹緲,只出現一個時辰便消失不見。天河浪濤便是從那門中湧出,若非親眼所見,天蓬可能依舊相信於“天河之水自天上天來”的說法。
天河之水並非來於天上天,而是來於那道門,門上有二字——碧落。
等回到天庭,已經是四百年之後了。
如魯班書中的機械一樣運轉的天庭並沒有因為天蓬消失一段時間而有變化。這些神仙經常如此,或閉關幾百上千年,或尋一仙藥許久。
玉帝早就說過:只要天庭發生重大事件時,諸神能放下一切要事以天庭為主便可。
天蓬回到天庭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聽廣寒宮近來如何。
還好,廣寒宮無恙。
稍作歇息幾天,天蓬再次消失。這一次,他要尋找天河的盡頭。
三百年,他找到了跟源頭處一樣的斷層。所謂天河不知源頭,不知去向,便在於此詭異之處。
但見過源頭那扇門的天蓬自然不會單純認為天河沒有去處,他猜測這所謂的盡頭應該也有一扇門。
於是他等了五百年,果不其然,一模一樣的一扇門,只不過這扇門上沒有字。
這一次,潛入水中,隨天河之水一同湧入門內。一進這無根之門,他便感受到濃郁的死亡之氣,迷迷糊糊下,竟不知不覺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正躺於河畔,入眼是血紅的天空。
“醒了?”耳畔傳來老嫗般沙啞的詢問。
天蓬起身,正對上那年輕蒙面女子的眼睛。他環顧四周,血色長河,河上有一黑石橋,橋旁有一草棚。
方才沙啞的聲音便是這蒙面女所發出。
“這是哪兒?”天蓬問。
“天庭的人都這麼沒禮貌嗎?”
“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庭的人?”
“因為我知道,你是天蓬元帥。玉帝青睞至極的天界大將,三界之內,恐怕沒幾個不認識你的。”
天蓬尷尬笑道:“虛名而已,之前姑娘為何說我沒有禮貌。”
“我救了你,醒來第一句卻是問這是哪兒。”
天蓬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腦袋:“抱歉,意識有點不清楚。敢問姑娘芳名?”
蒙面女眼中有笑,發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獨屬於年輕女子的聲音:“小女,孟婆。”
天蓬一驚,孟婆?那這裏是地府的地界了?也就是說,這河是奈河,橋便是奈何橋。
“我怎麼到這兒來了。”天蓬輕聲呢喃。
孟婆又恢復之前沙啞蒼老的聲音,道:“你順着奈河而來,若不是我攔下,恐怕現在你已經入了那無邊無際的黃泉海。”
黃泉海……
“奈河的盡頭是黃泉海?”天蓬問。
孟婆點頭,正巧這時有鬼要過奈何橋,她自奈河中去一瓢水,擠出一滴眼淚落入瓢中。
“請!”孟婆將那瓢水遞與那鬼。
那鬼行禮道謝,拿起水瓢一飲而盡。
“孟婆湯已喝,你該走了。”
那鬼呆愣地點頭,目露迷茫,走上奈何橋。
“原來孟婆湯的製作如此簡單。”天蓬感慨。
孟婆乾笑了兩聲:“這奈河水本身便有褪去記憶之效,孟婆一族的淚水不過是加強這效果罷了。”
天蓬一驚,問:“我在奈何中漂泊如此之久,喝的奈何水恐怕不少,為何我什麼也沒有忘記。”
“哦?哈哈哈哈哈,你確定?”
天蓬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確確實實什麼也沒有少。
“我確定。”
“那,你是誰?”
“我是天蓬元帥。”
“不,我問的是你是誰?”
天蓬皺眉:“我就是天蓬元帥啊。”
“天蓬元帥姓甚名誰?”孟婆追問。
天蓬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我……叫什麼來着?天蓬?河伯?不對,都不是……
他向孟婆投去尋求幫助的目光。
“從奈河中走出的傢伙都會忘記自己的姓名。我們孟婆一族,千萬年來只有孟婆這一個名字,原因便在於……我們從奈河下而來。”
天蓬低聲痴笑,聲音愈笑愈大,笑聲穿透血紅的雲層。
孟婆懶得理會這痴狂的瘋子,她開始忙於孟婆湯的製作,迎接後面一個接一個要去往生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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