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慘案降臨被拋棄
五月初,已經收拾好行囊的劉豫博雲靜修師徒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十日傍晚,已經抵達濟南的師徒二人準備在濟南城過一晚第二天接着南下。在一家小旅館的客房內,將隨身攜帶的東西再次整理一遍的雲靜修突然感到心裏一陣悸動,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跟師父說過自己原本是一塊石頭被師父以擅長編故事表揚了幾次之後,雲靜修也放棄了將真話說出來的想法,這年頭假話反而比真話更令人接受。
隨着自己逐漸長大,雲靜修也從師父那裏學了不少評書門的東西,逐漸也可以在師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或者早上自己上去說一段了,雖然聽眾也沒多少,都是苦力,白天大家都在幹活呢。
從懷裏取出師徒倆僅剩下的銀錢,一共一塊四,雲靜修聽着旅館外面零星傳來的槍聲,對師父問道:“師父,怎麼都晚上了還有槍聲啊?”
“不該問的別問,”劉豫博立刻嚴厲的警告雲靜修,讓他別瞎打聽:“我們就是路過濟南府趕路的,早點睡,明天中午還要坐火車繼續南下去南京呢。”
“哦,可是師父我總覺得心裏不舒服,有點悶。”雲靜修這些年覺得自己的第六感是越來越准了,可能從天上下來什麼沒帶,就帶了一個第六感下來。
之前雲靜修跟着師父在天橋野茶館賣藝的時候,總能提前感知到憲兵隊和糾察隊大概什麼時候來查,為這野茶館的小老闆可沒少給雲靜修“好處費”。
“悶就出去活動活動,你從同和軒出來之後,就沒見怎麼長個,還沒有大師哥的徒弟小七高,他今年才十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二十歲的小夥子,別人還以為我捨不得給你吃飯呢。”劉豫博已經起身向床邊走去,同時也催促雲靜修去睡覺:“看到你就來氣,學了這麼多年基本功還是不紮實,尤其是你這個定場詩,咱們評書藝人和單口相聲最大的區別就是我們的定場詩可以自己寫,說相聲的沒這個水平。你再看看你寫的那個定場詩,狗屁不通,而且還不合轍押韻,有空給我去床上躺着背點詩詞行不行。”
“哎哎哎,好好好,師父我這就去。”雲靜修知道師父這是趕自己去睡覺呢,自己什麼水平,師父最清楚不過了,自己之前墊場的時候說的定場詩都是師父和師爺寫的,讓自己寫那可萬萬寫不出來的。
過一會兒,已經上床躺下的雲靜修有些燥熱,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在將師父和師爺的定場詩背了十幾首之後,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
第二天一早,師徒二人準備先去吃個早點,然後直奔濟南火車站,雖然火車中午才發車,可是劉豫博不喜歡掐準時間去趕車,而雲靜修內心的那種不安越來越強烈了。
匆匆吃完早飯,師徒二人正準備結賬起身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嚎叫聲。
聽聲音的方嚮應該距離他們吃飯的早點攤不遠,所有吃早飯的人包括路人和攤主都停下來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想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槍聲越來越近了,似乎已經到了街口那兒,突然一個人渾身是血的衝進街道,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着:“快跑啊,日本鬼子殺人啦!”
砰,正待喊話之人還想再向雲靜修他們吃飯的地方跑來,一聲槍響,這人胸口的衣服上再次滲出鮮紅的血液,咚,死屍倒地,再也沒了呼吸。
嘩,這下看熱鬧的人群可炸開了鍋了,沒人再去關心街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街坊就這麼眼睜睜的死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開始四處亂跑。
日本軍隊在濟南出現其實當地人早就知道,可是原來也只是在日本僑民的居住區,說是要保護自己的僑民,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大街上直接射殺平民的。
此時一隊日本兵從街的另一邊拐了出來,一邊嘻嘻哈哈的說些什麼,一邊舉着槍隨意射殺自己視線範圍內的中國人,幾個呼吸之間,又有幾個躲避不及的中國人中彈倒地,痛苦的呻吟着,有的還大聲的用中國話向日本兵求饒,希望留自己一條性命。
雲靜修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開始還跟師父一起站起來看熱鬧,後來發現這裏竟然即將變成人間煉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劉豫博雖然內心也十分驚恐,但是仗着自己多活了幾年,拽着徒弟雲靜修就向日本兵過來的反方向跑去,內心咒罵著該死的日本人,隨意殺平民,已經不僅僅是侵略行為可以解釋的了,這是赤裸裸的泯滅人性的行為,他們不配做人。
雲靜修被師父這麼一拽也反應過來了,立刻跟着師父跑了起來,可是兩人都沒來過濟南,根本不知道往哪跑,只想遠遠離開剛剛的那個地方。
在拐出街道的時候,雲靜修還回頭看了一眼,他想看看那個求饒的中國人,日本兵有沒有真的饒了他。雲靜修只看了一眼便扭頭繼續跑,因為這一眼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那個求饒的中國人被領頭的那個日本軍官一刀砍了腦袋,掉下來的頭顱滾出去好遠好遠,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求饒的樣子,死不瞑目。
這就是人間?雲靜修知道現在的中國不太平,而且各國列強都欺負中國人,但是真正見識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無比的恐懼,這些正在發生的事情難道上天都看不到嗎?他都不管的嗎?
雲靜修的內心第一次對自己開靈智的時候無比仰望的仙人們產生疑惑,這哪裏是自己認為的人間,而且聽說很多仙人都是從這人間升仙上去的,這裏不是他們的家鄉嗎?
“哎喲。”這時候劉豫博突然慘叫一聲,然後彎下腰緊緊捂住自己的小腿,頭上豆大的汗珠立刻顯現。
“師父怎麼了?”雲靜修立刻停下來看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到師父緊捂的小腿開始滲出血跡,明白了原來是師父的小腿被流彈打中,現在根本沒辦法繼續跑了。
“師父快上來,我背你跑。”雲靜修當機立斷背起師父劉豫博,繼續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濟南的街頭亂跑,哪裏聽到槍響,就立刻向反方向跑。
在背上的劉豫博有些寬慰的看着背着自己一路小跑的徒弟,這個徒弟雖然笨一點,傻一點,也是自己撿回來的,不是自己生的是自己養的,這時候還能背着師父一起逃命,不枉費養育一場。
突然一陣劇痛從后心傳來,劉豫博在雲靜修的背上瞬間氣息就萎靡了下去,用手背去感受一下疼痛的地方,全是血。
原來又是一顆流彈擊中了劉豫博,這次沒有之前那麼好運,這次擊中的是背後心臟的位置。
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的劉豫博想開口說話,想告訴自己的徒弟放自己下來,可是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生命流逝的速度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一位曾經小有名氣的北平評書藝人,就這麼死在了濟南,死在了一起逃命的徒弟背上。
對不起,璞兒,師父以後再也教不了你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好好將師父教你的本事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