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拒之門外
忘憂這裏雖然不是頭一胎,發動的也快,但卻並不順利。繯兒端着一盆熱水從耳房出來,抬頭便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竟佈滿了烏雲,黑壓壓的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瞧着這天氣真是嚇人的很。”身後同樣端着一盆熱水的綾兒小聲嘆道。
繯兒舒了一口氣,笑道:“現而今自天子至百姓都在祈求老天降雨,今日若能降雨,則是大喜大吉的兆頭。這豈不整好應了那句‘雲從龍,風從虎’的說法?”
“姐姐說的極是。”
“快,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候,咱們可別耽擱了。”
午時的最後一刻鐘,一道春雷在天際滾過。隨之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萍香苑上空的烏雲。雨點子噼里啪啦的落下來,濺起的泥點子帶着土腥味蒸騰而起。
“生了!生了生了!”姜蘭高興地從廂房裏出來,對守在外面的林逸雋說:“舅爺,娘娘生了一個皇子!”
林逸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問:“大人如何?”
姜蘭忙說:“娘娘累極了,看過孩子便睡著了。孫夫人讓奴婢出來給您報個平安。”
“好,好。”林逸雋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身後的雨幕,方又說:“乳母都是早就挑好的可靠人,但事關重大,還是要小心些。在孩子出滿月之前,萍香苑的大門不許外面的任何人踏入一步。”
姜蘭忙躬身應道:“舅爺放心,奴婢記下了。”
林逸雋指了指屋內,說:“你進去伺候着吧,叫乳母把孩子抱出來給我瞧瞧。”
“是。”姜蘭福身答應着回了屋內,沒多會兒功夫孫若雪親自抱着剛出生的小嬰兒出來了。
“快看看這孩子,眉眼跟他母親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孫若雪小心地抱着大紅襁褓給林逸雋看。
林逸雋一顆強硬的心被襁褓里嬌嫩的嬰兒軟化,忍不住笑道:“果然跟紫蘇小時候一樣。”
“給他取個名字吧。”孫若雪小聲說。
林逸雋失笑,搖頭說:“這孩子的名字哪兒輪得到我來取?”
“怎麼輪不到?這孩子身上有一半林氏血脈呢。”孫若雪那張千年寒冰的臉上帶着微笑。
“可他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先取個乳名叫着就是了。”
林逸雋沉吟片刻,方說:“就叫實哥兒吧。春華秋實,雖然這孩子生在春天,但我們總希望他一生平安踏實,一切落在實處。”
“實哥兒……是個好名字。紫蘇一定會喜歡的。”孫若雪點頭稱讚。
“我打發人去給天子送信,這邊你要多費心盯着。紫蘇產子的事情萬不可透出去。”林逸雋叮囑道。
孫若雪淡然一笑,說:“放心,裡外三層的人都是我調教出來的。張四平打發來的那些人早就被我的人給盯住了。”
林逸雋自然知道孫若雪那麼多年的江湖不是白混的,她仗着醫術高超攢下的人脈如今都用在這裏了。
趙禎得到忘憂產子的消息時,他人尚在大福雲寺。
天降喜雨,原本獨自在供奉着神佛的大殿裏靜坐祈雨的趙禎也至大殿之外感受春雨帶來的喜悅,卻見沈昔年披着蓑衣疾行而來,還以為朝中出了大事,於是忙問:“何事如此匆忙?”
沈昔年躬身跪拜,說:“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趙禎看了一眼身邊的張四平,說:“進去說吧。”
沈昔年答應一聲,起身跟着趙禎進了大殿。張四平很自覺地守在門口,並把廊檐下的人都打發到遠處。
大殿之外大雨嘩嘩的下着,大殿之內,沈昔年再次跪拜在地,低聲說:“臣恭喜陛下!”
“恭喜?”趙禎愣了一瞬間之後便明白了沈昔年的意思,於是一把拉住了他,低聲問:“忘憂生了?”
沈昔年用力的點了一下頭,悄聲說:“陛下有兒子了!”
“朕有兒子了!”趙禎激動地捏着沈昔年的肩膀,轉而擔心地問:“忘憂怎麼樣?”
“陛下放心,沐霖兄親口對臣說的,母子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趙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轉身朝着佛像拜了拜。
沈昔年也跟在趙禎身後向神佛拜了三拜,方說:“陛下若沒什麼吩咐,臣先告退了。”
“等下。”趙禎抬手攔住了他,“朕要去看他們母子,你想辦法。”
“這……”沈昔年很是為難,現如今的萍香苑可不是他的勢力範圍,那孫夫人的臉一沉,冷眼一掃,連張四平手下皇城司身手最好的人都無法靠近。
“怎麼,辦不到?”趙禎惱火地問。
“陛下,萍香苑的防衛是孫夫人自己負責,這是您親口允許的。臣哪有什麼辦法?”沈昔年苦着臉搖頭。
“朕也沒說明着去!”趙禎早就後悔把萍香苑的防衛之權交給孫若雪了。
沈昔年撓了撓後腦勺,說:“要不……您扮作香客去暮雲觀上香,然後讓慧慈師傅幫忙?”
“行,你去安排。”趙禎此時只想見到忘憂和自己剛出世的孩子,過程什麼的都不重要。
沈昔年到底是有辦法的,他跟張四平商議之後,帶着幾個身手極好的護衛悄悄地護着趙禎從大福雲寺離開,乘一輛輕巧的馬車繞路至暮雲觀。暮雲觀的人自然不敢把微服而至的天子拒之門外,只能恭恭敬敬的迎進去。
趙禎原本想着從暮雲觀進萍香苑會很容易,然卻在門口被一個黑衣女子給攔住了,知道多說無益,沈昔年直接拿出腰牌令其讓路,不料那女子卻冷笑一聲,直接揮劍便刺了過來。
“瘋子!”沈昔年罵了一句忙護着趙禎後退了幾步,斥道:“膽敢對天子動手,你是活膩了嗎?!”
“天子?簡直笑話!天子怎麼會到這裏來?”黑衣女子手中長劍一抖,指着沈昔年說:“識趣的趕緊離開,否則別怪我手中利劍不長眼。”
沈昔年掃了一眼那把利劍,只見寒光一抹,鋒利逼人,便忍不住問:“恕我眼拙,這可是傳說中的碧痕劍?”
女子冷笑一聲,喝道:“既然知道這碧痕劍,還不快些離去?免得做我劍下之鬼!”
沈昔年無奈地看了一眼趙禎,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個人真的打不過,道理也講不通,不如暫時離開。
趙禎心裏卻只想見忘憂,於是推開沈昔年上前說:“萍香苑裏住的是朕的妻子,朕要去看她,乃是夫妻之間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檔在這裏算怎麼回事?朕知道你做不了主,不如這就去問問孫若雪的意思。”
黑衣女子仰頭一笑,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聽見最大的笑話——你說裏面住的是你的妻子,有誰能證明?再者,我只是受人之託守這道門,不許任何人進去。什麼你夫妻之間的那點事兒跟我有甚的關係?要我說,這麼大的雨,你也別在這裏廢話了,有這功夫,不如換個門試試吧。”
趙禎氣結,若是能走別的門,他們又何必繞這麼大個彎子呢?
“沈昔年!”趙禎低頭喝了一聲。
沈昔年無奈地抽出腰間佩劍,應道:“請陛下暫且到旁邊避雨,臣今日就會會這碧痕寶劍。”
話音未落,沈昔年便跟那黑衣女子廝殺到了一處。刀光劍影把雨幕劈開斬斷,水霧又重新組合在空中瀰漫開來變成更細碎的水霧。
就在趙禎出現在暮雲觀跟萍香苑相通的月亮門口時,孫若雪就得到了消息。
此時忘憂正昏昏沉沉的睡着,剛出生的小嬰兒被餵飽了奶正睡在母親的身邊,看着床上的母子二人,想起自己女兒分娩時的痛苦,孫若雪心裏的那股怨氣就越來越烈,於是對來報信的人說:“告訴七娘子,無論如何把那些人都攔在門外。”
被孫若雪稱做“七娘子”的人是江湖高手榜上排名第七的女劍客,手中一把碧痕軟劍縱橫江湖難遇敵手,沈昔年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敗,也敗的毫無疑問。
“這裏是清修之地,我不想開殺戒。你們走吧。”墨衣七娘把碧痕一收,冷冷的掃了趙禎一眼。
“陛下恕罪。”沈昔年握着半柄斷劍跪在地上請罪,沒辦法,自己的武藝不行,兵器也不行,輸得也算是心服口服。
趙禎皺眉看着墨衣七娘說:“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不必。你的手裏並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權勢富貴對我來說不過糞土而已。”
“……”趙禎的心底升起一股從沒有過的挫敗感。
沈昔年頂着巨大的壓力上前勸道:“陛下,天色已晚,雨也越發的大了,不如我們先去觀中茶室避避雨再做打算吧。”
趙禎的臉色陰沉入墨,他不等沈昔年再啰嗦什麼,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墨衣七娘見狀勾了勾唇角,也回門旁的小屋裏去了。
這晚,趙禎在暮雲觀後山之上專門供奉李太后靈位的小祠堂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沈昔年端着一份素齋進來請罪:“陛下,臣試過了,萍香苑所有的門都有江湖劍客守着,算起來,這些人裏面還就是昨天那位用碧痕劍的排名最低,最離譜的是正門那位,居然是江湖排名第二位的劍宗莫語莫大俠。臣無能……實在是打不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