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江珩思索了片刻便踏近了安德太后的宮殿，他能換下崇明帝身邊的所有人，除了他自己控制了皇室隱衛外，離不開安德太后的幫助。

安德太后雖然多年不問政事，但是畢竟在皇宮根基甚深，所以今晚他去找崇明帝的事情應該瞞不過安德太后。

“我猜到你會來找哀家。”安德太后對於江珩的到來並不意外。

“他怎麼樣了。”安德太后連崇明帝的名字都不願再提前，自從揭穿真相，知道自己這麼多年養了一頭白眼狼之後，成了她心中消散不去的痛。

江珩淡笑，“太後娘娘果然是聰明人，微臣所做的一切都瞞不過太後娘娘的眼睛。”

江珩繼續說道：“只有陛下不需要開口，那麼他自然永遠也開不了口。”

安德太后一下子也明白了江珩的意思，點了點頭。

江珩試探性問道：“不知太後娘娘對微臣上次提的儲君一位有什麼看法？”

安德太后嘆了一口氣，“太子是個沒用的，老四也死了，若是那兩個小的現在就扶持他們上位，估計也撐不起這南暮江山。”

“太後娘娘就沒有考慮過九皇子？”

“小九的品性確實還不錯，但是哀家明白他骨子裏是個自由的性子，恐怕不願意被束縛在這位置上。”

“而且他和那雪妃的事情哀家也不是完全不知的，他若登上皇位，再納雪妃，這成何體統。”

安德太后忽然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年輕人，似乎想要看透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然後緩緩開口：“你對這位置就沒有什麼想法？”

江珩笑了笑，“不知太後娘娘知不知道我都不知我是否能找到這蠱毒的解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那我要這江山有什麼用？”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哀家只能扶持十一皇子或者十二皇子了。”

安德太後轉而又說道：“其實，當年我知道和慧偷偷換了自己的女兒的時候，我就派人查過了歡歡，發現她母親的來歷怎麼查也查不到，我猜測那孩子可能來歷不凡。”

“當年我是有些擔心的，但是見到和慧那麼喜歡那個孩子，我也不忍說送走歡歡了，這麼多年，那孩子一直孝順，也早就把她當成親外孫女了，不過我猜想以你的能耐不會一點不知道她的身世吧”

“太後娘娘明知她不是您的親外孫女還是寵愛了她這麼多年，那麼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沒有那麼重要，不是嗎？”

“你說的對，倒是哀家狹隘了，沒有你們年輕人看的清楚。”安德太后聞言笑了笑。

第二日，再次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公主顧雨嫣親自帶人敲響了京署衙的鑼鼓，要求幫自己亡夫聲冤。

這京兆尹一下子也不敢接這個案子，畢竟大公主的王府簡王世子滅門一案可是個不敢讓人輕易觸碰的懸案。

“江珩，你想要什麼朕都能給你，你若想要權勢，朕可以給你封異性王，包括你體內中的蠱毒的解藥。”崇明帝的思緒回了過來，有些驚恐地說道。

江珩厲聲說道：“我想要的就算把你千刀萬剮也做不到，我想要我父母死而復生，你能做到嗎？”

“而且你以為你的謊言能隱瞞多久，你的這些話我會信嗎？我早就得知你以前給的皇室隱衛的蠱毒解藥不過只能延緩毒發。你若死了，你的這些近身隱衛一個都活不了。”

“被皇權榨乾所有的利用價值，成為皇權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這就是皇室隱衛的宿命。”江珩語帶嘲諷地繼續說道。

其實當年江珩死裏逃生之後，做了一個對自己最狠的決定，他選擇去了培養皇室隱衛的隱衛山。

一來，他要學最厲害的殺人之法與權謀之道；二來，躲在隱衛山，就算皇帝發現他假死逃生，也找不到他；三來，他從隱衛山出去，有機會成為離皇帝最近的皇室隱衛，可是在不經意間給他致命一擊。

隱衛山對於外人而言是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地獄之地。

隱衛山裏面的規則是最殘忍的，在這裏面所有的慈善之心都要被收起，你只能拿起刀不停地殺人，否則你就會很快死在別人的刀下。所以，在這裏面，活下去是唯一的信念和法則。

而進那裏的人要麼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人，要麼就是被家族迫害的人。

江珩剛進來的那段日子，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他雖然是將門之子，但是以前和父王學的多是些拳腳功夫和兵法，十歲的孩子也沒殺過人。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的雙手是顫抖着，但是容不得，他身上還有父母和蕭家滿門的血仇未報，他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於是，他狠狠地拔出已經沾滿血的刀，一刀一刀地插進了身邊的人，終於，一百個人裏面，他成為了那唯一活下來的人。

那時，他站在滿是鮮血屍體的地方，渾身浴血，眼裏幽深得看不見底，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知道他不能死，他的這條命承載着蕭家的希望，所以他憑着這股信念殺光了所有人，最終活了下來。

七年後，他從隱衛山學成，被選為皇室隱衛，那時的他，似乎不會笑也不會怒，整個人身上帶了一層冰寒之氣。

那時的他，以為自己從地獄裏爬出來，這輩子唯一所要做的便只有報仇雪恨。

也是在這六年內，他認識了鳳逸，他救了鳳逸一命，鳳逸便甘心奉他為主。

而在正式成為皇室隱衛之前，必須服下毒藥，每月固定地服下解毒的葯，若拿不到解藥，三月之內必定毒發身亡。

江珩面露嘲諷，崇明帝真是怕死的很，這個規矩想必是從他這裏才有的，他居然連近身的隱衛都信任不過，才想出了這麼一個確保安全的方法。

江珩毫不猶豫地就吃下了這個毒藥，他本來就覺得自己那幾年過得如行屍走肉一般，若是大仇得報，與崇明帝同歸於盡也沒什麼不好。

後來的五年，他暗中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勢力。也是在五年前，他知道了皇室隱衛要滅簡王全家的消息，趕在千鈞一髮時候救下了當初的簡王世子也就是現在的溫少卿。

而皇室隱衛其實不是一直隱藏在暗地裏的，很多人都有明面上的身份，甚至不少進入朝廷，也是為了更好地監視朝臣，以防他們有不軌之心。

江珩也便先堂堂正正地入了清心宗，成了江雲來的關門弟子，隨了江姓，其實江也是他外祖母家的姓別，這樣以防引得別人懷疑。

他再在去年參加科舉，進入朝廷。他之所以快速地坐上吏部尚書之位，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崇明帝信任他。

後來，他無意中撞到了正在被追殺的謝言雪，他從不做無目的的事情，也是因為發現謝言雪的容貌肖似自己的母親，才救了她，把她送到了皇帝面前，借她的手給皇帝下了毒藥，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從十歲到二十二歲，十二年時間，他終於踏着鮮血屍骨走到了這一步。他終於堂堂正正地站在崇明帝的面前，告訴他他就是來要他的命的人。

他的父王一輩子忠君愛國，就算自裁也不願意背叛帝王，但是他不樣，當他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那一刻，便再沒有了蕭家人的忠君愛國和錚錚鐵骨，江山社稷，在他眼中，什麼都不算。

十二年時間，他步步謀划，一步都不容許自己走錯，把自己煉成了一顆冷血之心，而這其中唯一的變故便是洛清歡，也是因為洛清歡，讓他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所以，一開始，他對她的主動靠近才那般排斥，他才說了那麼多傷她心的話，一來，她是皇室中人，他不想與她過多接觸，二來，他以前從來沒奢望過娶妻生子這件事，但是感情的事情，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他所能放在心上的，也不過只有洛清歡和他的親妹妹韓笙二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妹妹現在過的很好，他其實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這些事情，就這樣單純得活着，所以原本就算他死了對於韓笙來說也無所謂。

但是對於洛清歡不一樣，他知道她想讓自己努力活着，他也願意為了她，嘗試活下去。

“我要你親筆寫下對我父王和母妃的贖罪書。”江珩思緒再次回了來，冷聲對崇明帝說道。

“朕只要寫了你就能放過朕嗎？”崇明帝此時的樣子顯得狼狽極了，再也沒有以往高高在上的君王威嚴模樣。

“即使你不寫，我手中也有當初你親筆寫給我父王的密信，也可以作為證據，所以你寫了會讓你自己好過點，你若不寫，對我也沒有什麼影響。”江珩冷眼看着崇明帝說道。

江珩繼續說道：“陛下，你但凡不寫，你必定活不過今晚，但你如果寫了話我考慮會讓你保持現在這種活死人的狀態。陛下，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活着總歸還是有希望的對嗎？”

崇明帝還是不願放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江珩，你不敢動朕，你若動了朕，你這輩子就再也找不到你母親的棺木了，朕若死了，你母親的棺木一定會一起被毀了。”

崇明帝越說越有底氣，因為他知道江珩一定不可能不在乎他母親的棺木，現在主動權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說完他放聲大笑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癲狂。

江珩淡淡掃了他一眼，像看跳樑小丑一般，“陛下，你可真是天真啊，你也知道我有多麼在乎我母親，那麼不找到我母親棺木我敢就這樣來到你的身邊嗎？而且若不是為了我母親的棺木，我若何苦搭上自己的命處心積慮地隱藏在你身邊。”

崇明帝聽了這話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慌不擇言，“我明明藏着那麼隱秘，你怎麼會知道？”

江珩聽了這話笑了，“你確實處心積慮，還專門找人設了陣法，但是當年你既然是找隱衛去藏的，我就不會無跡可尋。”

“算你狠。”崇明帝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僅僅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和他交談的越久，他心中越感頹敗，這個人是蕭振安的兒子啊，蕭振安就算死了，他的兒子還是陰魂不散。

就算當年蕭振安死在自己手下又如何，他其實從來沒有輸，他的兒子也青出於藍，對比自己的那些只會爭奪自己這個位置的兒子們，差距顯而易見。

“好，朕會寫贖罪書。”皇帝知道他徹底沒了辦法了，江珩這個人太狠了，但是他又不甘心就這麼去死，只要活着，哪怕變成活死人，未必沒有醒來的那一天。還有給自己蠱毒配方的那人，若來救自己，說不定還是有機會的。

等他日後再次醒來，一定要把江珩千刀萬剮才能泄他心頭之恨。

他的這些小心思完全沒有逃過江珩的眼睛，不過江珩也沒有開口，他不想再和這種人浪費口舌了。

崇明帝在他眼中其實已經是個死人了，他不殺他只不過是因為他還有些許利用價值，他若現在死了必定會影響天下局勢，但是總有一天，他會用崇明帝的鮮血祭奠他的父母族人在天亡魂。

崇明帝終於起了身，卻又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他跌跌撞撞地去了案桌前，拿起了筆。

紙上贖罪書三個字顯得刺目得很，寫完這三個字之後他停了下來，江珩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

崇明帝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終於再次動起了筆，他陳述了十年前是他錯怪了鎮北王，鎮北王清清白白，追封爵位。

“愛卿，你看可還行。”崇明帝有些害怕地說道，他是真的怕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好，你也不必再醒着了。”江珩說完再次給崇明帝餵了一顆葯，崇明帝一下子昏死了過去。

這些塵封在內心身份的事情一下子全部都說了出來，江珩其實有點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