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承認自己病了
或許是因為曲盛講得太生動形象了,我的腦子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畫面。
――孩子躺在廢墟堆里,聽見聲音響動,努力地睜開眼睛,她用半睜開的眼睛看着曲盛,用眼神傳遞心中的話
――救救我!
救救我!!!
我甚至還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這是為了活下去努力的、掙扎地呼吸。
此時,我的胃裏再次翻湧了起來,我拚命壓制住這股涌動,啞着聲音道:“繼續說,最後怎麼樣了。”
曲盛有些得意,又有些感嘆,他道:“好在我的運氣也不差,那些建築殘物再次垮塌的時候只砸落了一些磚塊,能要命的板子一塊也沒落下來,就算要砸下來的……”
“嘔——”我又吐了。
我實在不想打斷曲盛,但忍不住,即使我聽到他最後說“板子卡在了他們的腦袋上”。
強烈的畫面感再次來襲,我似乎看見了好多大塊的東西砸下來,還感受到了生命流失后的溫度。
突然,我的嘴裏冒出了一股子鐵鏽味,從舌尖開始漫到口腔各處,甚至延伸到了胃裏,這種味道讓我胃裏難受。
還有這時我的腳趾頭也莫名地開始疼了,一縷一縷,一絲一絲……是一種“抽絲剝繭”的疼法。
“權哥,你……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我就是晚上吃地太撐了。”我手撐着抽水馬桶蓋邊,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評判說,“你下去這事太衝動了,萬一你下去並不能救人,送命了怎麼辦?”
“是啊!後來我上級也是這麼批評我的,但……”曲盛辯解,“但他們之前討論的結果就是想要找幾個支撐點將要垮的東西阻攔一下,讓小孩子爬起來,但小女孩餓久了,沒有力氣爬,只有人下去給她喝點東西讓她有點力氣再爬。最後事實證明還好我下去了。
我給小女孩喝了些糖水,她緩了緩后,有力氣了,我把她舉起來,她也爬出去了。”
“你呢?”我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曲盛笑笑說:“一個人的運氣總能用完,小女孩出去后,之前卡在上面的板子掉了下來,但因為有做防護措施,我也就背部斷了些骨頭。沒被壓成肉餅也算是運氣極好的。”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沒有被壓成肉餅算是運氣好的了。”
“不是,”我重複道,“你剛才說‘我們兩個人的運氣是好的,沒事的,堅持一下,想不想喝水,我帶的有水……’
“我沒給你說那個啊!”曲盛突然說,“哦哦,對對,權哥,我該給你拿水來的。”他後知後覺想起要給我水了,但我真聽見那些話了。
賓館裏有現成的礦泉水,曲盛擰開了一瓶遞給我,我接過喝了一口后,發現不對勁——為什麼這水一股子血腥味?!
我低頭一看瓶子,滿瓶的紅色液體,我驚慌失措,嚇地丟掉瓶子,偏過頭,戰戰兢兢地說:“拿走,拿走。”
此時我無比懷念那種酸酸甜甜的橙汁,哪怕王於達現在遞給我一杯放了葯的橙汁,我二話不說就會喝下去。
“怎麼了,權哥?”
現在喝一杯橙汁是不現實的問題,但茶還是有的,“幫我泡一杯濃茶,喝起來有苦味的那種。”
“好好,我馬上去,水我剛才都燒了的。”
曲盛出去泡茶,給我低頭又掃了一眼礦泉水的位置——透明的,不是紅色。
看為什麼我會看見紅色的液體。
我再洗漱了一次,出來時,曲盛已經泡好了茶,我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發愣。
“真沒事?”曲盛問。
我說:“沒事。”並多此一舉地跟曲盛說,“別給王於達說。”
曲盛沉默了一會,應該是在想“說”還是“不說”的問題,最終道:“權哥,你保證有任何感覺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跟我說。”
“嗯!”我猜他可能因為資金問題才不得不聽我話。
一杯濃茶之後,我嘴裏的鐵鏽味道好了,而曲盛躺在床上睡著了。我琢磨了一會自己剛才吐的情況,和曲盛說的英雄事迹沒半點聯繫?
但我也很清楚,我並不是突然這樣的!
我也不得不正視一點――那就是我病了。
我的病王於達應該一直都知道,如果王於達知道,那麼我的爸媽呢……他們會不會也是知道?
我決定將曲盛那塊地看完就回家問問父母。
原本我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但沒想到我這一行竟然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
我們在路上就用了三天的時間。曲盛沿着路徑,跑了幾家供貨商,跑了幾家經銷商,原材料的質量和價格考察了,過年的拜年禮送了,而我便是這一路的見證人。
終於在第四天,我到了他的工廠。
曲盛工廠就如他營業執照上所寫,品種很多,但規模都小,據我觀察,他最主要的經營項目就是造紙廠和他說的勞保產業。
也確實添加了一台設備處理含重金水的設備。
“這台設備挺貴的吧,”我問曲盛,“貴到你都斷了資金鏈?”
曲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問我:“權哥,你覺得我這個地方怎麼樣?”
“地方夠大,地形特別,像一副抽象畫我描述不出來,反正出門下坡,進門上坎,”我一點都沒有誇張,光這個陡坡就能勸退很多買房的人。
但從曲盛的話意中我明白了一點——
曲盛想轉型,從一個生產型企業轉成一個房地產開發商。
我問:“地是什麼地?”
“工業用地。已經可以轉型了。”
曲盛這句話就像是在嘴邊念了很久,就等我送上門。
“所以,你找我過橋資金是假,想讓我和你一起開發這塊地是真!”
“起初我是想自己抗下這塊地,但經過前幾天說的資金利息,和我這幾天的考慮后,我覺得我還是沒有實力抗下,指不定最後種了一片種子,到最後顆粒無收。”
房產投資是一個高效回報的投資項目,但這投資與買股差不多,風險很大,被套牢后除了一片賣不出去的房子,什麼都不剩下,我見識過很多小老闆都是這樣破產還潛逃的。
“你這不好弄,”我說,“從你這塊地,這地方的配套設施來說都不成,還有你看,你周圍幾近一半都是小工廠,怎麼辦?”
曲盛其實也明白,不然就不會叫我大老遠的過來了。
他問我:“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這塊地放在這裏不就浪費了?”
“我說你這塊地買的是不是很便宜?”
曲盛沒在遮掩什麼,直言直語:“是啊!這塊地當初是很便宜,就讓我擔保的那個,他當初拍賣行買的,也是他當時所有的投資,現在寸金寸土,這麼放在這裏沒什麼用處感覺就太浪費了。”
我此時非常想叫一聲曲盛哥哥,就算他覺得浪費了這塊地,那也不用做這麼多小項目吧,人力物力不需要財力嗎!難道將這塊地的每一個角落佔滿就算不浪費土地了!
這塊地現在沒有什麼做房產價值,但未來可期,我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曲盛,而是反問他:“現在國家注重環保,你完全可以關閉你的造紙,或者找個隱秘的地方繼續,怎麼你反而購買了一台‘治水’設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