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總還有更好的風景值得你去邂逅
雙方不合已久,久到燕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合,卻不知道具體原因。
燕裴勝目光淡淡掠過在場眾人,“都圍在婉兒這裏做什麼?燕家這麼大,都沒自己的事做?”
他聲音不算高,但是眾人聞言只覺心中一凜,安如素和宮依人則心下詫異,當初是家主親自下令將燕婉兒禁足在了文秀閣,眼下又親自前來是什麼意思?
當然,相比安如素將自己的想法明晃晃顯露在臉上,宮依人則聰明得多,她雖然心中萬分不解,但是表面上依舊帶着輕輕淺淺的笑意。
等人都離開后,文秀閣內只剩下了燕裴勝與燕婉兒兩人,燕婉兒依舊沒起來,她躺在榻上懶懶散散地笑,“家主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文秀閣了?”
咳咳,這對話怎麼像青樓女子對她的恩客說的一樣?
燕裴勝喝了口放在桌上的茶,倒也沒有生氣,只是用極為平淡的語氣道,“言煜來濰城了。”
燕婉兒始終沒抬頭,“所以?”
燕裴勝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沒有任何情緒,“我希望你能接近他,取得他身上的兵符。”
燕婉兒冷冷地瞧他一眼,半晌沒說話,燕裴勝又喝了口茶,淡淡道,“燕星野的這個月痛苦與否,就看你的一句話了。”
如果說眼神能殺人的話,那麼燕裴勝想必早已被燕婉兒殺死千百次了。
燕婉兒沒想多久,或許燕裴勝本就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她的哥哥在燕裴勝手裏,美名其曰由他親自教導,實際上卻是變相的軟禁。
他用燕星野來威脅燕婉兒為他辦事,時間長達十年之久,她有幸見到一次燕星野被軟禁的樣子,臉色蒼白不說,眼神中竟帶了幾分渙散。
燕婉兒在外只看了一眼便淚流滿面,那是她與之從小長大的哥哥啊,自小天資聰穎,被譽為神童也不為過,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燕裴勝折磨到如今的地步。
燕裴勝見此,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嘖嘖嘖,沒想到他竟會有如此之蠢的兩個子女,真真是拿捏起來全然不費功夫啊。
言煜一行人已經到了距離濰城三百里遠的耀縣,耀縣縣令也不知沒有得到消息還是刻意選擇不見,總之言煜的儀仗已經到了耀縣,但沒有見到一個衙門的人。
袁副將的臉色不太好,言煜是陛下親自擬制確定的巡撫大臣,耀縣縣令只不過是一個九品官,竟然敢避而不見堂堂一品大臣。
真以為他們到了燕家的地界朝廷那邊就沒辦法了嗎?
袁副將去請示言煜,原以為言煜這樣的性子應該會很生氣,但袁副將去的時候言煜正在……呃……看指甲。
袁副將氣沖沖地道,“言大人,耀縣縣令如此猖狂,末將要不要直接上書陛下?”
言煜將看指甲的目光換在袁副將身上,真是生氣了啊,這稱呼都從“言公子”換成了“言大人”,他微微笑着,“這點小事,要是再去麻煩陛下,那我這巡撫大臣還有當的必要嗎?”
袁副將愣了一愣,隨即陰惻惻地笑道,“那末將帶人去將耀縣的縣令抓起來揍一頓?”
言煜斜斜覷他一眼,心中默默想着,這人的脾性倒是很對他的胃口,要是把他留給令明卿就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很快他輕飄飄笑了一下,“別啊,要是你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咱這還能巡撫的了嗎?”
“不計較是因為他還不值得,要抓就抓大魚,這些小魚仔有什麼意思?”
袁副將看着言煜嘴角的笑容,忽然覺得濰城怕是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那姑娘的底子想必不錯,總之到了第二日眾人收拾東西的時候,已經不見她的身影了,眾人只是微微掠過,並沒有多想。
眾人不會有多少舉動,司馬離更不會有什麼舉動,車隊再一次出發,好在大雪在昨日夜裏便停了,今日竟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司馬離的目光難得的在馬車外停留了片刻,那一刻他想到了令明卿,那個女子平日裏不太愛笑,但是偶爾一笑便會讓人有一種冰雪消融、萬物復生的感覺。
好像今日的天氣一般。
司馬離一行人走到羨城附近的時候,雪又開始下,來勢竟比以往的都要兇猛幾分,一無奈,只好又帶着人去找住的地方。
他們到的時候正是夜色四合之際,附近的住戶都已熄了燈,一不好意思再去打擾,只好去更遠的地方去找還沒熄燈的住戶。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帶着人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看到了一戶人家微弱的燭光,一立馬帶着人上前詢問。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一和裏面開門的那個人都有些微愣。
原來是他(她)。
司馬離帶着人趕來的時候,也有些沒想到,那戶人家竟是那日他們碰到的那個姑娘,沒想到她是這裏的住戶。
司馬離微微點頭示意,語氣溫和道,“打擾姑娘了。”
那姑娘咳嗽了兩聲,讓開身子讓一眾人進去。司馬離打量了一眼,屋子不大,燭火搖曳,在微弱的光線下透露出幾分殘破。
他難得地問道,“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那姑娘好似身子還沒好利索,又咳嗽了幾聲才回答,“我叫顧純熙,床上的那個是我外婆。”
司馬離忽然想起那日她病夢中喃呢道,“不要丟下熙兒。”
那一整夜司馬離都睡的不沉,因為顧純熙一直在忙着照顧外婆,她自己身子也沒好利索,所以走路的時候一直伴隨着幾聲輕微的咳嗽,司馬離本就睡眠淺,這樣一鬧要睡着幾乎是不可能了。
外婆的病情又有加重的趨勢,雖然顧純熙這樣照料,外婆的身子依舊漸漸變得冰涼,她守在床榻前,眼淚不由自主便落了下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略帶無奈又格外好聽的聲音,“一,去幫她看看。”
這道聲音聽起來格外耳熟,好像她之前就有聽過,但到底是哪裏呢?她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一能夠司馬離帶出來,自然是因為他十項全能,幾乎沒有他不會的東西,醫術自然也不例外。
一得令,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片刻后回來嘆了口氣,顧純熙一看到一搖頭,眼淚便又要落下來。
司馬離楞在原地,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多陪陪她,和她說說話,也許會好一點。”
會好嗎?
自然不會。
人生老病死都是常理之情,沒人能改變生死。
所以司馬離說那話也只是為了安慰罷了。
天亮之際,外婆與世長辭,顧純熙的眼睛哭得腫的像兩個核桃,但車隊中沒人嘲笑她,只是忽然覺得心中有些堵。
人在面臨這些事時,好像從沒有辦法去挽回,去拯救,去改變。
司馬離在臨離開時,放下了一張紙條。
“總還有更好的風景值得你去邂逅。
——司馬離留。”
顧純熙看到紙條后,司馬離的車隊早已遠去,她忽然想起她什麼時候聽到過那道聲音了。
是那個風雪交加夜,她拖着病態的身子往外婆家趕,路上遇到了暴雪,身子不濟,一下子便病倒了。
那夜,她困意和風寒一起襲來,竟夢到了以前的許多事情,在那些光怪陸離的畫幅中,隱約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她發燒了,為她看看。”
令明卿隱約意識到近日帝京不太平,她旁敲側問過皇帝,但皇帝難得的守口如瓶,竟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透露,後來她又去找易歡聊天,易歡明顯看出了她的意圖,前面的所有回答都在打太極,唯有最後她縹緲的聲音傳來:
“明卿,帝京的水遠比你看上去要深,不想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參與進來,當年我親眼看到你娘撫摸在我臉上的手緩緩垂落,眼下歡姨再接受不了你的離開,所以聽歡姨的,這件事別問,別聽,別管,萬事有歡姨在。”
令明卿點頭輕笑,“好。”
只是話雖這樣說,令明卿還是派白琴通知了江湖中的所有勢力,凡是能來的都來。
言煜到達濰城的時候,早在很遠處便看到了燕家家主燕裴勝的身影,他身後還站着大大小小不少的官員,有濰城知府魏安興、再往下便是一些五品官員。
言煜粗粗掠過一眼,讓人十分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細看。燕裴勝最先行大禮拜見言煜,燕裴勝既然這樣做了,他身後的那些官員自然也紛紛拜下。
言煜含笑將燕裴勝親自扶了起來,兩人結伴往城門處走,燕裴勝笑道,“言大人此番代表陛下巡撫,想必這幾日身心俱疲,眼下我特意在燕府準備了一場宴席,還請言大人賞臉前來。”
言煜嘴角微微彎起,眼睛一眯,雖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笑意,不知怎的,這笑在言煜身上便分外顯得狡猾,像只狐狸。
他語氣不緊不慢,甚至還帶着絲優雅,“好啊,燕家主的宴席,言某怎能不去?”
燕裴勝將目光從言煜身上收回來,心中暗暗感慨道,若言煜與他不是敵對關係,想必自己還會挺欣賞他的吧。
可惜啊可惜,這世上哪裏來的如果?
時間一分一刻逼近宴席開始的時間,袁副將在言煜門外急的團團轉,這言公子自從與燕裴勝分開后便睡到現在,可是他又有很重的起床氣,一般情況下誰敢輕易喚醒他?
青龍同樣站在門口,只是他一臉淡定,要比旁邊的袁副將看起來沉穩數百倍。
這袁副將跟在少主身邊的日子到底少啊,瞧瞧這心理素質,這點小事至於這麼慌張?
青龍掐着時間,在言煜推門出來的那一刻準備好了熱茶、漱口水、洗臉水、需要換的衣服、還有一隻白玉簪子和一把白玉扇子。
言煜出來,不緊不慢地喝完茶、漱完口、洗完臉,換好衣服、簪上簪子外加拿好白玉扇子,這才悠哉悠哉往宴席的方向走。
他身後,袁副將拉住青龍,問道,“青龍大哥,你是怎麼準確知道言公子的起床時間的?”
袁副將叫青龍大哥是因為上次的透露消息之恩,至於青龍的回答也很簡單。
“你待在少主身邊的時間久了自然就知曉了。”
袁副將在此默默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和青龍多看多動多學習!
答應易歡不管不問不聽后,令明卿很是過了幾天清閑日子,直到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令明卿難得的清閑。
那日她正在寺內換油燈,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她推開門一瞧,卻發現門外的那個男子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好在令明卿短時的記憶並不差,很快想起這就是那日在言煜和朝陽的成親宴上遇到的那個穆王爺,只是自己好像與他並沒有什麼恩怨,眼下他這是……
承棄之首先退後一步,對着令明卿露出了一抹抱歉的笑意,“我來看看你父母。”
令明卿想起眼前的這位和自家父母也算是有血緣關係,所以讓了讓身子讓他進去,承棄之邊走邊感慨道,“沒想到易歡竟是這樣佈置安景寺的。”
令明卿跟在他身後,並未言語,忽然聽到他問,“你可知我與你母親是如何認識的?”
令明卿想起那日在乾清宮聽到皇帝說的版本,於是道,“陛下說王爺您與他一同在那場詩會上認識我母親的。”
承棄之笑了一聲,“是,但也不是。”
令明卿挑了挑眉,這算是什麼回答?
承棄之看她一眼,笑道,“你與你母親第一眼看去幾乎是一個眸子裏刻出來的,但其實仔細看便會發現不一樣。”
令明卿隨口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承棄之笑,“你母親在你這麼大的年紀時,雖聰慧堅毅,但到底是太傅家的嫡女,從小養尊處優慣了,眼裏多是純真。”
令明卿笑問道,“那我看起來就不純真了?”
承棄之哈哈一笑,“非也非也,我只是想說,你母親性格中的堅毅是從小便有人教給她的,你的堅毅則完全來源於生活的無奈和江湖上的殘酷,我這樣說可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