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同登古亭

第114章 同登古亭

令明卿跟易歡待在安景寺里大約半月有餘,一日晨起時,皇帝身邊的蘇公公前來傳喚,易歡攔在門口,“明卿,皇帝今日可能是想問你的選擇,你想好了嗎?”

令明卿一笑,“歡姨忙糊塗了嗎?明卿從一而終便只有一個想法,何來選擇一說呢?”

易歡斂了臉上的神色,對着她嘆了口氣,“既然這樣,便和蘇公公去吧,歡姨在安景寺等你回來。”

令明卿上前擁了擁她,聲音平靜且溫和,“是,歡姨。”

令明卿跟蘇公公踏過重重宮牆,不期然間想到第一次和言煜進宮時的樣子。那時,他們還沒經歷帝京帶給他們的重重傾軋,言煜握着她的手時,溫度剛剛好。

蘇公公在前面走,不知想到了什麼,感嘆道,“郡主可知,陛下自上次后,身子愈發虛弱了,太醫院的太醫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也沒說個什麼,只說陛下鬱結在心,所以連帶着身子也垮了。”

令明卿抬眸看到不遠處宮牆上頭的雪,問道,“蘇公公可知陛下的身體是從什麼時候便開始不好的?”

蘇公公低頭沉思片刻,隨即道,“陛下這好像是老毛病了,許多年前三國來犯時,陛下每日為其憂愁,身子便受損不少,這麼多年來處理政事,陛下不說,但老奴跟在陛下身邊,看得出來近年來陛下的身子骨越發虛弱。”

令明卿想到,許多年來三國來犯,不就是自己父親戰死沙場、娘親身死宮中的那一年嗎?

那一年好像事情格外多,也不知那些慘烈性命的背後又隱藏了多少人的陰謀算計?

蘇公公帶着令明卿沒走多久便看到了乾清宮的牌匾,乾清宮令明卿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只是這次前往卻發現宮內好像越發寂靜了,偶爾能聽到殿內傳來的幾聲咳嗽聲。

令明卿推開重重的隔扇門,鼻尖傳來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皇帝正坐在桌前,眼睛緊緊盯着岸上放着的一個奏摺,神情寡淡,也不知在想什麼。

看到令明卿來了后,目光間迸發出一抹喜意,“明卿,你怎麼來了?”

令明卿看一眼殿外站着的蘇公公,蘇公公正含笑望來,眼中帶着一絲懇求,令明卿瞬間明白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懇求是何意。

想必是蘇公公假傳聖旨,將她從安景寺帶到了宮內,先前他時不時暗示皇帝的身子不大好,將她如此費盡周章地帶進來,只是為了讓皇帝見見她吧?

思及此,令明卿上前行了個禮,笑道,“陛下不喚明卿來,明卿便不能來了嗎?”

宮門恰到時候地閉住,那縫隙里一閃而過蘇公公眼中的讚歎,這個女子果真是聰慧的,如同當年的景王妃一般。

皇帝從桌前的奏摺上移開目光,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令明卿坐下說話。令明卿倒也沒推辭,剛剛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便聽皇帝問道,“那日殿上的選擇,眼下明卿可有答案了嗎?”

令明卿想了想,正待回答,又聽見他略微蒼老的聲音傳來,“沒關係,明卿有選擇就好,不……不必告知我。”

令明卿心中一怔,眼前的這個老人不是尋常百姓家中的爺爺,他是宣國真正意義上的掌權者,但是面對這個問題時,竟幾次退縮,乃至怕到不敢聽到回答。

按理來說,令明卿是景王的嫡女,與皇室雖有關係,但並非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況且皇帝自己膝下也有不少公主皇子,但從未有哪一個皇子公主能得到他這般厚愛。

皇帝這般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令明卿垂下眸子,片刻后抬起頭來,笑道,“明卿聽歡姨說了不少當年您與我父母之間的趣事,眼下陛下有時間的話,能否再為明卿講講?”

皇帝也笑,“好啊,明卿想聽什麼?”

令明卿彎起眉眼,“都行,陛下您想起什麼便講什麼。”

皇帝的目光透過厚厚的隔扇門,像是要透過這扇門看到當年的他們一般,眼中似懷念似追憶。

令明卿聽他講初遇時的驚艷,聽他談及當年他們三人各自的想法時的悵然,聽他說了很多很多,說到最後,皇帝的眼角閃過一絲晶瑩,令明卿低頭,只當沒看到。

皇帝聲音落地的那一刻,殿內只有檀香依舊在飄散,令明卿再次聽到聲音時,發現是蘇公公的推門聲。

蘇公公進來,手中端着杯茶,茶盞放在皇帝桌前的那一瞬間,令明卿聽到他向皇帝的稟告聲,“陛下,言太傅與司馬家公子在門口求見。”

朝中能得蘇公公稱一聲言太傅的人,想必只能是言煜了,而司馬家的公子怕是司馬離,也唯有他才能被人名正言順地道一聲“司馬家公子”。

令明卿起身便想告退,又聽到皇帝道,“你與他們也算是熟人,不用避讓,待着便是。”

令明卿站到一半的動作又重新坐了下去,言煜和司馬離很快進來向皇帝請安。

這算是令明卿自那日成親風波后第一次見到兩人,言煜依舊身形俊逸,只是面色稍有些蒼白,司馬離則衣衫略有褶皺,面色倒是如往日一般。

令明卿輕輕挑起眉,言煜與司馬離都是一樣的性格,言煜雖平日裏不大注重容貌,但若是外出身上以及臉上一定是一塵不染的,司馬離更是容不得自己的身上有一點髒東西,更別提褶皺了。

但看兩人雙雙沒有休息好的樣子,不禁讓人有些好奇。

言煜的目光自進來便沒有離開過令明卿,看她面色依舊但是眼中帶着些平靜的蒼涼,看她一顰一笑間不露聲色。

司馬離先開口道,“陛下,眼下國內局勢不容樂觀,燕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些蠢蠢欲動,而江南地區的顧家和陳家也有些招兵買馬的意味。”

皇帝坐在案前,臉上的神情又恢復到了令明卿剛剛進來時看到的那樣,言煜終於從令明卿身上移開了目光,對着皇帝道,“這幾日我與司馬離一併收集到了不少他們異動的證據,朝中的大臣與之勾結的也有一半,但眼下我們只掌握了其中一部分,至於剩餘那些隱藏的較深的,恐怕還需要些許時間。”

皇帝道,“眼下我們可用的兵力只有三十萬之多,剩餘的一半都掌握在那三個世家身上,情勢有些困難,你們可有解決之策?”

言煜和司馬離難得的對視了一眼,但是彼此皆沉默。

令明卿坐在椅子上,眼睫垂下來,剛好能夠蓋住眼中的神色。眼下聽言煜和司馬離與皇帝的對話,顯然是宣國遇到了大危機。

宣國如今的勢力由皇家和各世家間平分,但皇權之榻,豈容他人酣睡?想必皇帝有這個念頭已經很久了,只是近年來世家的勢力過於龐大,所以不可輕舉妄動,若是宣國兩方之間正式開戰的話,難保其餘三國不會趁虛而入。

這是雙方都忌諱的,所以這許多年來也就一直這樣僵持着,眼下怕是只等那個契機爆發了。

這一戰,在所難免。

皇帝看向令明卿,問道,“明卿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令明卿笑,“陛下,明卿一介女子,對眼下的局勢又不太了解,怎可貿然談及對策呢?”

皇帝聞言,不禁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笑道,“朕真是老糊塗了,怎麼跑去問明卿了?”

令明卿又笑道,“陛下,明卿雖不了解局勢,但也知曉,世家間的聯盟各有利益,若是我們能趁機瓦解他們三家的聯盟,再動手想來便會好辦許多。”

言煜和司馬離眼中齊齊一亮,阿卿與他們之間的想法不謀而合,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但同時也危難重重,所以剛才皇帝問的時候他們才沒有說出來。

皇帝笑道,“明卿不愧是景王之女,我皇室中人想來多聰慧。”

這是明顯的誇獎了,令明卿笑着感謝陛下。

令明卿踏出乾清宮后,言煜和司馬離也一前一後出了宮門,只是兩人都沒有提前離開,而是紛紛跟在了令明卿身後。

令明卿回頭望去,問道,“可有事?”

言煜的語氣難得認真且慎重,“阿卿,何時再回來呢?”

令明卿笑,“想來梨梅園的梅花開得正好,等這些事都處理完之後,我便去陪煙兒看看。”

司馬離道,“明卿,家妹前幾日和我說起,說京郊處有一古亭,登上古亭后往下看,頗有些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麗,若你閑暇之餘,我帶你去瞧瞧。”

令明卿依舊在笑,“好啊,多謝離公子陪同了。”

令明卿與兩人道別後,重新回到了安景寺。易歡等在寺門口,道,“遲遲未歸,再晚片刻我便要進宮尋人去了。”

令明卿失笑,“歡姨放心。”

那日過後不久,司馬離便前來安景寺拜見。那時令明卿正在抄經書,經書是半月前易歡給她的,說是閑暇之餘抄抄經書可以靜心,她問易歡,“這麼多年來便是靠這些支撐着自己活下來的嗎?”

易歡笑道,“總得找個事來告訴自己,此後人生總值得期待。”

知道司馬離在寺外等候時,易歡問她,“可是不願出去?若是不願我便去回絕他。”

令明卿罷了罷手,笑道,“歡姨,不用了,我和他出去走走,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問他。”

易歡點點頭,“也罷。”說著從身後拿出一件披風,“這幾日帝京冷得厲害,你穿着我也好放心。”

令明卿只得穿上,然後從寺中走出。司馬離果然在門外等他,幾日不見,氣色想必那日在乾清殿時好了不少,衣衫也恢復了往日的整潔乾淨。

司馬離道,“冒昧前來,令姑娘不覺打擾吧?”

令明卿笑,“你來得正是時候,這幾日老是想着出來走走。”

兩人上了馬車,一路遠去。那個古亭在京郊南邊,而安景寺則在東邊,差着好些距離,所以馬車走了好久才到山底下。

司馬離對她露出一個抱歉般的笑意,“實在對不住,前幾日這山上還能走馬車的,沒想到這幾日大雪封山,竟是把馬車上去的路都堵住了,眼下我們怕是只能步行上去了。”

令明卿將披風裹得更緊了些,笑道,“無妨,正巧我想走走呢,這真是個好機會。”

兩人一路徒步前去,令明卿雖說武力高強,但是之前與林之遙的那場對戰傷及了身體,眼下已過去半年之久,依舊沒能恢復得了。

所以一路上多虧了司馬離的施手才能夠成功登上古亭。兩人登上古亭之時正是黃昏之際,夕陽染紅了帝京的半邊天,令明卿真心地謝道,“多謝你帶我來看這麼好的景色。”

古亭上司馬離定是提前來過的,所以才會提議帶她來看,不管怎麼說,她都很感謝今日他帶自己來這裏,並且看到了如此美的夕陽。

司馬離將手攏進袖中,笑道,“你開心便好。”

令明卿看着那如血的天邊,緩緩問道,“你和言煜是怎麼打算的?”

司馬離一笑,他就知道,平日裏連言煜都叫不出來的人,他只去了一次便喊了出來,原來是早有打算。

“現在朝中勢力錯綜複雜,不容易對付……”

令明卿回過頭,看向他,“所以你和他打算分開行動?”

司馬離失笑,那日乾清殿裏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眼下這個女子又如此聰慧,只依據那些不完整的資料便推斷出他們下一步的動作,還好他們是盟友,不是敵對關係,不然他還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女子。

令明卿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天邊那抹艷麗的色彩正在緩緩消失,令明卿看着那抹夕陽道,“我雖猜到你和他會分開行動,但是並不知道你們具體的打算是怎麼樣的,我只能確定一點,那就是你們兩個肯定都不會留在帝京,這日與你同登古亭,其實原因有二。”

“其一是想告訴你,若是你們兩個離開后不放心帝京的安危,可以將帝京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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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似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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