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廚房裏的針尖對麥芒(一)
岑月芯盯着那雙在燈光的映襯下,呈深褐色的貓眼瞳孔一皺眉。
“無果!……”她招招手,頗為硬氣道:“過來。”
“……喵!”
無果一仰脖子打了個哈欠,大概是氣某人下午時,要罐子不要貓的行為,也盯着她但沒動身的意思,岑月芯心中窩火,臉上卻不顯露。
“……真不過來?!”
“……”
“好,不管你了。”
一人一貓雖說都是臭脾氣,不過無果今天格外有些膽量。
它是岑月芯的恩師——傅敘,養了八年的寵物,以往也只有在傅敘還健在時,它才敢這樣子“忤逆”她,因為那時有人給它撐腰,可至從傅敘過逝后,這小東西彷彿知道自己從今以後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一般,一向都黏她得緊,今天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他倆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先主動靠近,小愛汗顏,只好由她來關心來人道:“額……安先生有事嗎?”
“他們口渴,我下來泡壺茶。”
岑月芯隱隱牽了下嘴角,這才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安熠然。
泡茶?——逃會還差不多。樓上那麼多人開會,誰下來泡這壺茶都比他這位男主角下來泡來得正常。
她心裏嘀咕,結果恰好對上了他眸子裏含着的那層似有似無的笑意。
他抱着無果走過來,特意沖岑月芯道:“順便把它送下來,這麼晚了,害怕岑……”他說到此頓了頓,“害怕岑老師找不到它,會着急。”
嗯……看出來了?
岑月芯不自覺嘴角抽了抽,他叫她老師?
這稱呼,雖被其他人叫過不少,但從沒有一個,像從他嘴裏喊出來這般讓人聽着彆扭過,可若想拒絕,又一時間無從說出不妥。
她默默把一雙眼落在無果身上轉了轉,恨不得將那小東西從他身上勾回來。哪知人家張嘴打了個哈欠后,便將頭埋進了安熠然的臂彎里,頂了一毛茸茸的屁股對着她,權把她當作一團空氣般無視。
岑月芯未免被氣出心梗,只得往嘴裏塞了一口麵條,裝大度道:“無事,我不着急,難得有它捨不得挪身的人出現,這幾天你要是不嫌棄,掛在你身上都無妨,只要走時記得還給我就行。”
“哦,是嗎?”
他悶悶一低頭,摸摸無果的腦袋唏噓道:“看來有人是生你氣了。”
“我不生氣!”
岑月芯想也沒想,便一口接了過去。
她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讓小愛和安熠然都是一愣,十足是一個明明想吃糖的孩子在得不到時,卻固執的嚷出不想吃的話一樣,在她那一本正經的面容上,往裏看去,其實帶着一點點幼稚的憋悶和可愛。
安熠然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裏全是打着問號的“是嗎”二字。
岑月芯這才察覺到有些失態,立即輕咳一聲,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認真強調道:“我是說真的。”
“……恩。”
安熠然將笑意溢出眼眶,嘴上配合著腦袋點點頭,可表現出來的神情滿滿都是“才怪”的意思,這讓一向對自己嚴謹的岑月芯怎麼受得了,她只好再次昂着脖頸強調:“真的沒騙你。”
安熠然笑意更濃道:“……恩。”
“嗯什麼嗯,你這明擺着是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
“從哪來的相信?”
“哪裏都相信。”
“我……”
“二位,二位!”
就在這沒營養,如同小學生吵架的戲碼,不知會進行到何時時,一旁呈隱身狀態的小愛實在看不過去了,及時出聲打斷了他們。
“不管你們信沒信,反正我是相信了。”
岑月芯這才不自在的撇開頭,理智什麼的,全數回了腦,率先撤出“戰場”淡淡道:“有人信,那就對了。”
然後一副我要安靜進食,旁人切勿打擾的模樣,繼續吃着自己的麵條。安熠然盯着她低垂的頭顱,張口動了動,又一言不發的閉上。
整個廚房瞬間回歸安靜。
“那個……安先生。”
小愛這個大號白熾燈立即起到暖場作用,“晚上還是建議大家不要喝茶了,我去給你們泡點自己種的薄荷葉吧,醒腦又不影響睡眠。”
安熠然既疏遠又溫和的一笑,道:“也好,那就謝謝了。”
“哎呀不用謝!我這就去給你拿薄荷葉,你等着。”
小愛爽快的解下圍裙,不過,在路過他身邊時,趁岑月芯不注意小聲道:“你幫我盯着她點,規規矩矩把這碗面吃掉就行。”
說完吐吐舌頭,腳底抹油似的溜出了這“詭異”的氛圍。
岑月芯低頭默默吃着東西,她自覺狀態有些不對,但面上十分鎮得住,依舊不徐不疾的提着麵條往嘴裏放,可被人看着,終歸有些難以下咽。
“你先上去吧,待會兒我讓小愛給你們送上來。”
安熠然搖搖頭拒絕:“不行。”
“……?”
岑月芯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眸子,清澈又明亮。
“面還沒吃完吶。”他指着岑月芯的碗認真道。
岑月芯一愣,他解釋:“小愛交給我的任務。”
“……哦。”岑月芯後知後覺,笑道:“你不用管她的話,那丫頭是調皮,回去做你們的事吧。”
隱形的逐客令一下,本以為他會離開,不料他卻抱着嚕嚕作響的無果拉了凳子坐在她對面,繼續看着她埋頭吃面。
“岑老師也是個做起事來就顧不上吃的人嗎?”他問。
未施脂粉的岑月芯柳眉一挑,道:“聽你這口氣,自己也是?”
他回道:“偶爾。”
“哦。”岑月芯啄啄頭,“那我們一樣。”
“不,我們不一樣。”
“嗯?”岑月芯來了興趣,問:“怎麼不一樣?”
他睜着亮閃閃的眼,嗓音里滿是無辜和天真的道:“我更年輕啊。”
“咳!咳!……”
這淬不及防,讓岑月芯被一口麵湯嗆住,眼淚都翻了出來,心裏又癢又痛,畢竟第一次被人用年齡直面攻擊,這滋味一時不太承受得了。
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淚,吸了吸鼻頭心想:這人真“狠”!那繡球花下的溫暖少年,恐怕得對他改觀的不止一星半點啊。
這讓她想起了以前小時候在四川的爺爺家,那裏有一種腦袋圓圓,看起來甚是憨厚可愛,咬人卻極其痛的螞蟻,現在對面坐的這人,就像極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