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混亂的世界:迷失(十三)
185:混亂的世界:迷失(十三)
孩子的頭一直深深的低垂着,長袖的衣領蓋過了他的耳根處,除了抱着青蛙的手腕,別的肌膚都被衣服蓋着,頭髮剪得挺短,沒有束紮起,也沒有花。我只有依此來判斷他大概是個男孩。
會是之前玩皮球的那個男孩嗎?
我不知道,但既然他向我討要玩具,我總還是要給的。
於是我往前兩步,半蹲下身子,答應他:“好啊,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孩子聽了,高興的抬起頭來向我道謝。
“啊——”我失聲叫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處突突突的疼。
這是心疼。
這個孩子,居然滿臉的包着繃帶,不,不只是臉,而是身上,脖子,肩膀,手,除了手腕和手掌,他是從頭到腳的包得像個木乃伊。
他的眼睛,只有一隻是正常的,另一隻是被布緊緊的包着的,凹陷進去,只剩一個窟窿的形狀。他的嘴唇也被燒沒了,殷紅的肉塊起着水泡,一個一個佈滿上面,腫得像是燒紅的**。
他不愛說話,說話的時候便是兩個**在相互碰着,啪滋啪滋的,讓人感覺到那**碰到**時的疼痛,是鑽心般的一種痛苦。
小小年紀,已是體無完膚了。
不自覺的,我淚洶湧而出。
孩子卻是高興的,一遍遍的摸着懷裏的青蛙。“真好玩呀。”他說:“媽媽很久不給我買玩具了,只帶很多小朋友回來,他們太吵,又不會陪我玩,用不了多久,就死了。還不如這個青蛙好。”
孩子的話一出,我和卓遠遠同時咯噔了一下。
“小朋友。”卓遠遠亦蹲下來道:“那些小朋友在哪裏,你知道嗎?”
男孩子抬起頭,望着他說:“知道啊,在我的病房裏。”
病房果真在醫院。但是他的媽媽擄來這麼多的孩子幹什麼?她的孩子被燒傷了,難不成是……植皮?
可是植皮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一般是用患者自身的皮膚,如果採用他人的皮膚,機體不能接受,極易令植皮壞死。無論是對患者本身或是他人,都有極壞的影響。
他**媽腦子頭殼壞去了嗎?
不,也許是,瘋狂了。
“剛剛那一場對峙,她被你暫時打退了,也許正是重整旗鼓,我們要趁這時候,趕緊帶着孩子們逃出去。”
為了抓緊時間救出楊楊和其他的孩子,我和卓遠遠便向男孩打聽他病房的方向,並且同時要求他為我們帶路。
小男孩摸着手裏的青蛙愛不釋手,聽到我們說的話,他揚起臉,天真無邪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成人的憂慮。但很快,這抹憂慮便退去了,另一種堅定的東西進入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遞給我:
“來,姐姐,我帶你們去。”
這隻手,分明就是上次一直引導着我,給我指路的那隻小手啊。
沒想到手的主人卻是眼前的這般。
我激動的伸手握去,兩手一握,周圍的景色變了,眼前閃出一片蒼白。
又是室內。
和上次所見的一樣,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白色的地面。只是窗外的景觀樹不像上一次的那麼蒼白,這次可見一點黯黯的綠色,顯得氣氛更加的蒼涼,絕望。
“哇——哇——哇”
不同於上一次走了多久也沒有發現半點人跡,這次一出現,立刻聽到從病房中傳來的寶寶的啼哭聲。
這聲音挺耳熟的,好像是周阿姨家的孩子。
我心裏一急,提步沖了過去。
長長的走廊里這一次也開始有了人影,穿的是白色的大褂,好像是醫生護士之類的。有的端着盤子,藥水,有的兩手空空。我在他們之間穿梭,跑過之際餘光所見皆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想來這些人物也是幻想出來的棋子。
衝到哭聲傳出來的房間,發現裏面不只周阿姨的寶寶,還有楊楊,並幾個一歲到三歲之間的孩子。
這個病房比一般的病房都大,像是個手術室。裏面並無多餘的陳雜物,只有幾張手術台一樣冷冰冰的鐵皮高台,高台四個腳落設有活動式的鎖頭,固定的鎖着孩子的手手腳腳。
無論是楊楊一樣的三歲大孩子,還是周阿姨家的一歲大的孩子,俱被這些鎖頭鎖着,呈解剖青蛙的姿勢仰躺着。
楊楊似乎被打了麻醉,雖眼裏淚水橫流,卻哭不出聲,只能無助又恐懼的盯着天花板。
周家的寶寶或是餓了,或是被嚇到,極不舒服的亂蹬着,哭得聲嘶力竭,已經漸漸有衰弱的趨勢。
別的小孩同樣被綁縛着,躺在床上,有的在哭,有的卻已哭得累了暈了過去。
在這房間的角落裏,依稀有幾個貌似被丟棄的袋子,袋子是黑色的,其中一個袋口沒有繫緊,倒了下來,露出裏面的一截幼小的手臂。
那半截手臂,在手腕部分被人整齊的切了一個豁口,然後再往上,便一路是被剝了皮的紅色肌肉,因為死亡的時間久了,那肉雖然沒有腐爛,卻呈現另一種異樣的黑色。
袋子周圍沒有血跡,證明屍體在裝進袋子前,已經流幹了血。
看到這一幕,我被硬得說不出話來,全身上下,除了心痛,還是心痛,翻天覆地的痛。
卓遠遠的臉上,也陰沉了下來,他的唇緊緊的抿着,咬牙切齒。
“姐姐,那是我的朋友魚魚。”小男孩的聲音帶有一絲悲愴的味道:“魚魚在這裏陪了我好久好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媽媽曾答應我,不會剝他的皮的,可是最後,她還是趁我睡着時將他的皮植到了我的身上……是我沒有及時阻止媽媽,明知道她這樣不對……我還順着她。但這次不會了,姐姐我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會把小朋友們帶出去的,加上這位哥哥……你們快點把他們帶走吧,我不想讓媽媽再犯錯了。”
小男孩情緒很低落的說著。雖然只有一隻眼睛包在層層的白布下,連完全的睜開都不可能,一直是半眯着,可我卻覺得那是一隻全世界最美麗,最善良的眼睛。
小男孩很懂事,可惜他的媽媽卻不是。
“你們誰也出不去”
陰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小男孩的眼睛一睜,含着淚盯着我們的身後。
病房的門口站着一個身姿苗條的女性,穿着高高的高跟鞋,沒有穿襪子,裙子到膝上一點的位置,是收腰的套裝。她的頭髮梳在腦後,盤成一個整潔的髮髻,沒有帶耳環,也沒有別的首飾。她挺直着腰桿站在我們身後,身旁還有一半多的空隙,我們卻覺得,出去的唯一出口,已經被她堵上了。
這女子,正是前面見到的,嚎哭着用毒蛇一樣的眼光盯着我們的女子。
想來,那一幕就是男孩子被燒傷的一幕了。
“媽媽……”男孩委屈的叫着,女子眼神一厲,冷掃了過去。男孩立刻如虛影一樣消失了。
“沒想到是他把你們引來的,不過,沒有關係,凡是進了來的人,沒有出得去的。”
女子的眼神漸漸變得陰狠,嘴角誕出一抹冷笑,驀然一動,她也消失了。
病房的門砰的一聲關上,玻璃窗外的光線全部暗沉了下來。我們撲過去看,外面的走廊消失了,樓道,醫護人員等也統統不見了。我們所在的房間彷彿沉入海底的船隻,除了裏面,外面皆是一片黑暗。
周阿姨家的寶寶被驚得又哭了起來,聲音很啞,一下一下的聽着很難受。
“先解開孩子”
我和卓遠遠衝到一張張高台床邊,試圖解開鎖着他們手腳的東西,摸了半天,卻發現那竟然都是些死鎖,除非砸爛,否則根本打不開。
“用想像力切開”卓遠遠給我提示。
我忙閉上眼睛,按照前一次的經驗想像把這鎖頭打開的樣子。可是這鎖頭上明顯加入了那個女人的念力,無論我怎麼用力的想,睜開眼睛再看那鎖頭仍然紋絲不動。更慘的是,我發現那鎖頭竟然縮小了,咯得孩子白嫩嫩的手流出了紅色的血液,手掌泛紫。
“糟了”我急得滿頭大汗,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天花板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接着一條分成兩條,兩條分成三條,彷彿地震一般,整個房間都在抖動着。碎掉的小塊紛紛從頭頂砸落下來,掉在床上,孩子的旁邊,更是將孩子嚇得高聲啼哭。
卓遠遠還在閉着眼睛聚精會神的與楊楊的鎖頭對抗,周阿姨家的寶寶實在哭得太厲害,又怕落下的石塊砸中他幼小的身子,我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去分割鎖頭。
就在這時,一塊在我們頭頂的巨大石板簌簌的抖了一下,眼看就要砸中我和小寶寶了。我心裏一急,閉着眼睛撲上床去,用自己的整個身子護着寶寶,並同時在心裏默念着:是氣球,是氣球,是玩具,是玩具,是青蛙,是青蛙……
大石板掉下來砸到我和寶寶的時候,整個房間也在這個時候崩塌了。天花板崩裂,地板塌陷,我們就如被進了水的船般,沒有絲毫反抗能力。從頂上掉下來的大石板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卓遠遠的情況,不知道他救出了楊楊沒有,也不知道其他的孩子怎麼樣了,只知道背上一痛,一片漆黑……
“姐姐,姐姐,我好喜歡你變出來的這些青蛙和玩具,你把他們都送給我好嗎?”
黑暗中,一顆星星突然發出了光芒,很柔,很溫暖,很亮,璀璨生華。
我的後背,被巨石板砸中時的疼痛突然就消失了。
然後,是一陣柔軟的清風吹過,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我和媽媽說了,只要有這些玩具陪我,我就很開心了,我不需要植皮。還有,請你原諒媽媽,她只是太寂寞了,太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