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出口
福福沒法,總不好乾坐着讓老太太忙活,而且忙前忙后的還是她的活計,也就往前湊了湊,翻出老太太繡花的針線,一時大喜,趕忙拿出來,擺在炕上,又裡外翻了包裹,尋了個小碎布,就拿在手,要繡花。
這邊試試巴巴的剛要折騰折騰,仔細的串了針線,剛要下針,老太太手上的錐子背就敲了過來,只瞧在她手背,嚇的她好一激靈。
“大奶?”福福停住手,看老太太正這邊看,盯着她手上的繡花針線瞧,她就接着比劃着,動了動針線,“這樣不對?”
老太太嘴上嘀咕她鬧騰,卻放了手上的活計,伸手接過她的小碎布,又拿了繡花針線,扭頭問她,“你想綉啥呀?”
額,這麼一問,她還真沒想過呢,剛剛就是隨手一拿,興起要綉,老太太這麼一問,倒是問住她了,眼睛直轉,腦子直想,總是有了主意,“大奶,我想繡花,繡花。”
“就一朵小花,小花,”她尋的這個小碎布實在不大,綉上一朵小花,該是頂合適也極好看的,這麼一想,她又接著說,“紅色的,對對,大奶,就和山上的串紅,一串串的串紅,那樣的。”
說完,她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老太太,等着她入針。
這麼一看,老太太就扭回頭,拿着針線想了想,切了繡花針,綉了起來。
別說,這繡花卻是個極細緻的活,這花骨朵小,老太太也輕熟,就心裏打了稿子,入了針腳,一氣呵成也就綉了起來。
福福腦袋瓜湊到老太太跟前,眼睛不眨,一直看,不願湊過一針一線,都想進了眼,入了心,自己也能學到幾分,偶爾打法個時間,也是好的。
這般想着,就看的越發入神,瞧着老太太的動作、想她心中盤算、記她針法、又細看花兒層次,正看着,老太太就停了手,福福正納悶,就見手上多了針線和碎布,老太太伸手又拿了鞋底子,納了起來。
“看個大概了吧,就這樣,你自己綉吧。”
額,福福驚呆了,這師傅,教的也太倉促了。
雖然這般想,但看老太太綉出來的一朵串紅小花兒,紅艷的帶着嬌羞,含苞待放的模樣一時猶如人在盛夏,這花骨朵正陽光雨露的滋潤着,甚是惹人喜。
一時,她心裏也自信了幾分,有這個襯着,她繡的再俗套,該是也能看的。
福福寬慰自己,手上的針,卻遲遲不敢入,只端詳着,裡外翻個不停,又心中打着腹稿,一束小小的串紅花,三個花骨朵是極好的,在這小碎布上不稀疏也不擁擠,還能極惹眼。
一想,他就通了。
小心點入了針,點點的,挨着老太太繡的花骨朵,綉了起來。
這繡花,還真修身養性,一針一線可不比縫衣服納鞋底,可要精細着呢,還要有層次,要不極其俗套了。
這麼一綉,就忘了時間,等她收了針,嬌艷的串紅兒,就躍然布上,青色的粗麻布,一串紅花,猶如陰雨天剛剛落了的細小雨水,瞧不見,但是心中知道,定是有的。
福福很滿意。
很滿意。
頭一次繡花就這成品,嗯,福福點頭,翻來覆去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大奶,好看不?”
她這才發覺,天已經昏黑了上來,別說,這繡花還挺耽誤工夫。
老太太放下活,撇了一眼過來,看福福滿臉帶笑,喜滋滋的,就伸手拿到跟前,扭了身子朝着窗,靠近亮,看個清楚。
福福高興,老太太也是翻了兩翻,還沒發話呢,雖然木着個臉,瞧不出喜怒,但總是眼睛一直瞧着,該是滿意的。
嗯,福福安慰自己,又問出口,“大奶,好看不?”
老太太眯着眼,這會碎布離了眼睛跟前,就遞到她手上,“小孩子家家的,也就瞎折騰。”
說完,就炕上挪了挪身子,胳膊腿腳的該是坐了這一陣累了,福福畢竟有眼力價,一瞧,趕忙收了手上的繡花,兜子裏收好,上手開始給老太太按摩。
“大奶,您可別累着,”福福可是真心話,活計一天天這麼做,就是她年紀輕輕的都受不了,“您幫我納鞋,若是累着了,我都不如包裹拿家去,自己慢慢折騰呢。”
“累啥累啊,做了大半輩子了,”老太太閉着眼,“我這哪也去不了,也只能做些針線活計打法時間。”
“大奶,等我家去好好琢磨琢磨,”老太太這麼一說,福福腦子一過,要是有輪椅就好了,還能四處轉悠轉悠,不用成日炕上坐着,這麼一想,畢竟沒的頭緒,她也不好多說,就接了句,“看有沒有法子啥的。”
福福話音一落,老太太就撲哧笑出聲,“能有啥法子,兩條腿的毛病,連個拐杖都不得拄,能有啥法子。”
說著,就念叨起來,“家裏他們娘倆啊,都孝順,一個成日的讓我用熱水泡了腳,一個天天要背着我出門轉。”
“這老了老了的,也不在意外頭當院的。”
“這留着一條命啊,就是老天爺開眼了。”
這般感慨完,就不說了,福福見老太太全身放鬆,又呼吸輕柔,該是沒的睡意,但心情也不差,想來是看的透了。
心寬,就好了。
“大奶,”福福張口,忽然想起剛來的時候德正扛了黃豆袋子,大娘說是要做豆腐,還要做豆醬?這眼下外屋一點動靜也沒有,只好問問老太太,“要做豆醬了?”
“年年臘月十八,”老太太開口,“還有些日子呢,不忙。”
福福點頭,蘭兒定了臘月十二定親的日子,昨個剛進了臘月,還有幾日工夫,卻也不着急。
“大奶,你到時候要下院幫我去做啊,”福福撒嬌,“我聽秀梅嬸子說,大奶你做的豆醬,特別好吃。”
這豆醬一般三兩年才做一大缸,而且這做醬的人,說是也極講究,每個人做出來的醬,味道都不一樣呢。
“我都沒嘗過呢,”福福撅嘴,自打生了變故,老太太可是閑了幾年,“大奶,您一定要幫我做醬啊。”
福福拉着老太太,話說到這,也忘了按摩,就直等着老太太答覆。
“按按按,接着按,”這邊手上剛停,老太太就不滿意的指着肩膀,看她繼續按上了,才緊接着開口,“這做醬啊,落不下你的。”
得了老太太的准,也太高興了吧。
她顧不得手上,拉着老太太胳膊,搖來搖去,高興勁該是一時過不去了,“大奶,我要做一大缸的豆醬。”
來了這些日子她算是明白了,這油鹽可以少,但是這大豆醬,是丁點都少不得的。
做菜要用,蔥蘸醬也時時要吃,還能腌鹹菜,總是,頓頓飯都少不得。
“滿滿的一大缸子,”福福比劃着,“吃個三年五年的。”
“這醬啊,陳個兩年左右也就是了,不好太多年頭的,不如新醬好吃。”老太太念叨,“你啊,不用弄太多,這醬啊,禁吃的很。”
“吃完了再做新的,不是挺好。”
也是,福福點頭,笑,“那大奶,三兩年您就幫我做一次。”
老太太哼了聲,“想的美。”
福福知道,這是應下了。
轉眼,天就黑了下來,屋子裏也越發昏暗,時候不早,她可是要家去了。就趕忙下地,穿了鞋子,和老太太說了兩句抬腳就要推門走,就被喊了回來。
“這兩雙先帶回去,”老太太手上提了兩雙鞋子,一雙她的,一雙益哥的,“謙益的也讓他家裏試試,看合不合腳。”
“你的啊,沒的改大,”老太太把益哥的鞋子遞了來,“謙益的這雙,畢竟男娃子,又在長身體,我就給改大了點,穿的久些。”
福福接了過來,忙點頭,“大奶,我家去讓他試試。”
說完,抱着兩雙鞋子推門就家去,剛到了院子,就見德正娘從草屋子走了出來,灰頭土臉的,手上拿着筐子,該是在收拾草屋子。
“家去啊?”
福福點頭,“時候不早了,大娘,我先回去了啊。”
抬腳剛要跑幾步,德正娘就跟了來,叫住她,“大娘送送你。”
“不用不用,”福福搖頭,“可使不得。”
奈何德正娘卻不聽,跟着她前後腳的出了院子,這邊大門口一站,“福福啊,大娘問你,你可得和大娘說實話,別瞞着我。”
福福一愣,這是有話要說?就趕忙扭頭看,日頭已經西沉,天地間昏暗一片,昨個雖然下了層薄雪,但如今一整天的日頭曬着,地上卻沒殘留多少,映照不出幾分亮。
聽德正娘語氣,定是認真的,雖看不清臉色,但眼前的人這般一站,嚴肅了不少。
福福直搖頭,“大娘你想問啥?”
德正娘輕輕嘆口氣,好一會,終究開了口,“我聽說,有人要給你說親?”
“給我說親?”福福一愣,想了想,“沒啊?我咋不知道。”
這一直家裏媒人也沒上門啊,怎麼就有人給她說親了?福福納悶,但見德正娘嚴肅認真,知道定是有什麼風頭。
“你秀梅嬸子沒和你說?”德正娘也疑惑了幾分,問她,“沒和你念叨起旁的?”
這麼一說,福福想起來了。
這才幾日工夫,就傳了來?而且嬸子隨口一說,她也是隨耳一聽,壓根沒當真啊。而且也當不得真啊,這事,怎麼當得真?
德正娘看福福反應,知道是聽說了幾句,就念了起來,“蘭兒說的這門親,那村子有個大夫,給你大奶瞧過病。”
福福見德正娘輕點了頭,“說是呢。”
她還是不確定,“看我?看我啥?”
“能看啥啊,”德正娘接過話,“說是還沒尋到是哪家的孩子,也沒打聽出來,就正好趁着定親熱鬧,過來瞧瞧。”
福福苦惱,這事,她可沒想到能有今天,正犯愁,就聽德正娘話音傳來,“這事,你怎麼看?”
怎麼看?能怎麼看?福福納悶,“我都沒想過,秀梅嬸子和我說的時候我都沒當真,壓根沒多想。”
這還打聽上了,福福納悶,怎麼也不至於吧?
難道這古代,說親都這麼快的?
福福撓了撓腦袋,天又冷,大門外站着還凍的直哆嗦,這會德正娘也沒回屋的意思,福福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好陪了站着,一時無話。
德正娘該是有話說的,福福想,見她瞅着福福,看了又看,嘴張了又合,好幾次,就是沒說出口,最後嘆息一聲,“這女孩子說親,可是要好個打聽的。”
“知根知底的以後日子好過些,”說到這,德正娘停了停,緩口氣,接著說,“蘭兒的事定的倉促,那是沒法子。”
“大娘你也不要擔心,”福福上前,還安慰德正娘起來,“要是真有人給我說親,我一定拉拉大娘幫我去看看,人看好了,中意了,我再做打算。”
福福見她這話說完,德正臉色不大好,剛剛是猶豫不決,帶着試探,眼下卻深皺了眉,撂了臉色,實在是變的太快,一轉眼,福福抬頭一看,還不適應。
這般想着,還要開口再說幾句好聽的,就見人連哼了兩聲,一扭頭,就走了,一邊走還一邊說,“看什麼看,我哪有那閑工夫,還幫你看看?!心倒是不小。”
福福聽了,莫名其妙,人站在大門口,眼睜睜的看着德正娘快步進了院子,轉眼就進了屋,關了門,啥都瞧不見了。
外頭天色又暗,福福一邊往回走一邊琢磨,這到底怎麼回事?忽然就沒了好臉色,生氣了?
想不明白,福福自顧搖着頭,按說她要是定了親,許了人家,德正娘該高興才是。她和德正的事情過去,她又許了人家,回頭就可以給德正好好相看相看,娶個中意的,畢竟他是答應了老爺子要照顧他們姐弟,等她成了家,就用不到他了,不是挺好。
福福抱了柴,屋子裏生了火,一邊燒炕一邊琢磨,還是不明白。
最後實在乏了,也就不再去想,和益哥兩個熱水泡着腳,手上吃着灶里新烤的小地瓜,漫漫長夜姐弟倆輕聲說著話,長夜溫柔和靜謐,祥和而安然,卻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