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實在

第493章 實在

“可不是,”秀梅嬸子笑,“而且那小子長的,說是濃眉大眼的,個子也高,據說還讀了幾年私塾,後來家道中落,無依無靠的流落到此,就留在了老張家,做了上門女婿。”

“還有這事?”

“就是呢,”秀梅嬸子點頭,“福福剛說起來,我就想到老劉家了,依我看啊,要是福福也能置下產業,這女子年紀大點,倒是也不愁嫁。”

“實在不行,找個小點的,招個上門女婿也成。”

“咋在孩子跟前說這個,”老太太剛還聽的認真,等秀梅嬸子說起招個小點的上門女婿,臉色就不好,擺手,不讓嬸子繼續說,“這日子要過的長久,還是相當的好。”

秀梅嬸子點頭,應着老太太,一抬頭看到福福沖她做鬼臉,嬸子就也悄悄回了個鬼臉過來。

這個話題,就岔了過去。

炕上一堆堆的瓜子皮、栗子殼,茶水也喝了好幾壺,日頭漸漸落下半山腰,該,張羅年夜飯了。

過年這天,可是三頓飯,而且每頓飯,都要好好張羅一桌,馬虎不得。

秀梅嬸子最先起身,看了看外頭時辰,就坐不住了,“得家去了,這星星眼瞅着就要出來,我家孩子爹今年要守歲,我得家去瞧瞧。”

守歲,就是年三十的晚上,一整晚,不出屋。

嗯,不出屋,不見星星,不見月亮,只屋子裏待着,守歲。

秀梅嬸子說著,人就下地穿了鞋子,囑咐柔兒和水靈兩個聽話,玩一會也家去吧,別玩太晚。

一屋人,除了老太太,都跟着出了門。

西屋的益哥和家裏狗子,也出了來,德正跟在身後,送着人。

福福也家去了,領着柔兒她們,家裏待一會。

雪地,已經化了不少雪水在地上,如今日頭西斜,天又冷了幾分,那化掉的雪水也凍成了冰,在地上,和雪凝成一片。

炮仗聲,零星的傳來。

一到日落,柔兒說,年三十的晚上,炮仗,可是放的多呢。

家家戶戶,一整年的日子勤儉着過來了,過年這天,但凡該有的習俗舊曆,卻是不可少。

家裏開了門,家裏狗子竄出去嚇唬了家裏雞,院子裏跑了幾圈,也跟着回了屋子。

屋裏還暖着,灶里有火光,炕也熱乎,益哥乖乖東屋讀書,她們姐妹四個,就脫鞋西屋炕上一坐,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蘭兒姐?”水靈一抬頭,屋外看了一眼,就挪了身子湊到窗檯,趴着看個究竟,還不確定,“蘭兒姐?”

福福趕忙看了眼,可不是,大門口站着個人,正墊了腳尖屋裏瞧,家裏狗子也早就跑了過去,搖晃着尾巴正把人往屋裏迎。

趕忙下地,躋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身後苗苗幾個也不落後,等福福院子裏迎面對上蘭兒,身後的柔兒她們都跟了上來,高興的不行,“蘭兒。”

“蘭兒姐,”水靈高興的直蹦高,腳踩在雪地上,凍的那一層冰碴兒,踩上去吱吱的響,再一蹦噠,動靜更大,聽着卻極其悅耳,“你咋來了?”

“大過年的,我出來走走,”蘭兒說著,被大家這麼一圍,臉蛋紅彤彤的,還有幾分害羞,紅着臉,伸手撓了撓腦袋瓜,“你們幹嘛呢?”

“待着呢,”大家笑,把蘭兒迎進屋,開始問這問那,“咋才來?吃了嗎?保成呢?”

一句接着一句,蘭兒只笑嘻嘻的聽着,根本接不上話。

“我剛來過了,”蘭兒笑,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外頭瞧了瞧,沒見到人,又下院問了老叔,說是應該在上院。”

蘭兒說著,眼睛看了眼上院,“我,上院不熟,我,我就沒上去。”

“這會又得空,”蘭兒靦腆一笑,“就又過來看看。”

蘭兒一來,就越發熱鬧了,福福看着眼前的她們說說笑笑,女孩子的心思,這個年紀,真真的天真爛漫,單純美好。

一顰一笑,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苗苗話也多了許多,和蘭兒一點也不生疏,說著新穿的衣裳、吃的年午飯,這一說起年午飯,福福趕忙下地,噼里啪啦的外屋就是一陣折騰。

家裏炸的丸子,熱熱正好吃,那掛了麵糊炸的蘑菇、韭菜、香菜啥的,卻是不用熱,這般涼涼的,味道也正好。

福福先把炸的蘑菇啥的端了上來,又讓身後跟着下地的苗苗拿了兩雙筷子,西屋端了上去。

“嘗嘗。”

蘭兒開始還有點生怯,不動筷子,但在苗苗和水靈幾個熱情的招呼下,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好吃嗎?”

蘭兒點頭,吃進嘴的蘑菇先是一愣,然後細細在嘴裏咀嚼,還是有幾分不確定,“福福,這是肉?”

福福就笑,這炸蘑菇吃着口感像肉,味道也香,但卻真真不是肉,“是蘑菇,炸的蘑菇。”

福福說完,蘭兒就眉眼上揚,“蘑菇?”

“嗯,”福福點頭,“吃着像肉是不是?”

蘭兒不住的點頭,“我以為肉呢,好吃,好吃。”

說著,就又夾一筷子,吃了起來。

看蘭兒吃的高興,福福看在眼裏更是高興的不行,柔兒水靈和苗苗幾個,也在邊上看着,看蘭兒吃,跟着高習。

“我們中午都吃了,”水靈笑,見蘭兒伸了筷子給她們夾,就擺手不要,“吃了好多好多,可少吃了。”

話雖這麼說,但眼瞅着炸的蘑菇,忍不住咽了幾下,眼神躲閃,抿着嘴,故作堅強。

蘭兒就笑,伸了筷子湊到水靈嘴邊,“吃吧,再嘗嘗。”

這下,忍不住了,水靈就乖乖張嘴,吃了個蘑菇,細嚼慢咽的,捨不得吃下。

蘭兒一個接一個,也餵了苗苗和柔兒,還非要福福也吃,這下好了,幾人炕上地下的,圍着飯桌,飯桌上一盤的炸貨,你一口,我一口,嘻嘻笑笑的又吃了起來。

鍋里熱的丸子和兩個饅頭,香氣也出來了。

等都端了上去,嗯,福福又讓苗苗多拿了幾雙筷子,還拿了茶壺,沏了茶水,都端到飯桌。

雖然不早不晚的,飯吃的沒時候,但幾人這麼一坐,吃着零嘴,喝着茶水,甚是好。

將近傍黑,實在不能多待,蘭兒放下筷子,最先起身,急着下地家去。

“等一會,”福福趕忙屋裏翻箱,找了乾淨的紗布出來,然後拿起筷子,夾了幾個丸子和炸貨在裏頭,再小心的包好,遞給蘭兒,“你兜子裏揣着,家去給保成也嘗嘗。”

家裏的好東西,蘭兒有時候偷着出門,遇到了,還能吃上幾口,保成出不來,看的也嚴,卻是從來沒吃過。

“行嗎?”

見蘭兒猶豫,福福點頭,“你家去尋了沒人的地,偷偷給保成吃,行的。”

福福點頭,大過年的忙裏忙外,這點空,還是有的。

“嗯,”蘭兒點頭,把包好的零嘴收好,“那我家去讓成哥也嘗嘗。”

看着蘭兒走遠,柔兒和水靈也沒多待,家去了,消失在漸漸昏黃的夜色中,雪地上那拉長的影子,星光下一閃一閃,盼來了大年夜。

果然,這天一黑,炮仗的動靜就多了起來。

遠遠近近的,一聲接着一聲,一家挨着一戶,村子挨着村子,在山裏,炮仗的響聲越發能傳的久遠。

家家的油燈,也都點了起來。

平日裏省儉,整晚整晚的摸黑都是尋常,這年三十天剛黑,油燈,家家戶戶都點了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而且是每個屋子,都點了油燈,帶着幾分昏黃的光亮。

苗苗如今學上癮了,但凡得空,不是嘴裏嘀咕文章詞句,就是手上比劃,總是不閑着。

苗苗西屋灶前學上了,益哥,也蹲在灶坑,閉目默誦着文章。

嗯,兩個孩子,可是一點都不耽擱。

福福扶額,看着兩人寫的寫、默的默,不由一笑,也不打攪,就悄悄兩個屋子剪了燈芯,東屋還把益哥的被褥鋪上,這才拉了益哥回東屋讀書,回頭也把苗苗領到西屋,炕上坐着,支着書桌,讓她安靜的學着。

兩個孩子安頓好,她就出了屋子,院子裏轉悠着。

入水的夜色,清寒的夜晚,福福總是想出來,院子裏守着,看着浩瀚星空,無垠天地,總能生出許多感慨。

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顆星星的點綴,每一晚明月的高懸,總是新的。

從來沒覺得,只站在夜色下,星光中,就能被廣闊的天地而感動,心慢慢放開,不自覺的,心中就溢滿千秋。

總是尋常,才最是難得。

深山老林中的村子,綿綿起伏的群山疊障,稀疏斑駁的樹影陸離,村子裏雞飛狗叫、歡聲笑語起來一波又一波,大年的夜啊,總是盼了又盼,去了又來。

福福站在夜色中,記不得多少個夜晚,多少個夜下無眠。

今兒,守着大年的夜,卻最是心思清明。

透過窗子,看着屋內兩盞油燈閃爍,那等下埋頭苦讀的人影,也映了出來。

生活是什麼,是有盼頭。

如今的福福,盼頭實在是多呢。

她想要的,想過的,想經歷和生活的,一點點,在心底泛濫,也是頭一次,這麼徹底的,整個人都留了下來。

留在這山溝溝里,沒有回頭,不見出路,而心,也安然這般,在向前看。

向前看,有益哥和苗苗,這一世,這一遭,這裏過了。

福福伸了懶腰,寒氣濃了幾分,那口中的哈氣,一呼出,就凝在夜色下,清明的很。

炮仗聲一點點的緊湊開來,遠近的幾個村子,家家戶戶,也都準備上了,偶爾點上一響炮杖,迎着即將到來的新春。

福福也回了屋,掀鍋把熱的菜端上飯桌,苗苗一聽了動靜就下地幫忙,燒起了火,開始準備煮餃子了。

“姐,”苗苗灶坑裏燒着火,柴火照的臉蛋紅彤彤的,抬頭,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眸子,看着福福,“這是我過的最好最好的一個年。”

福福笑,鍋里的水早就開了,福福一邊把包好的餃子下鍋一邊接過話,“以後咱們姐弟三個好好的,肯定一年比一年好。”

苗苗點頭,鄭重的嗯了聲,“一定。”

珍貴的,莫過於平凡中的尋常,平淡里的期盼。

益哥也從屋裏出來了,就站在鍋台邊,看福福煮餃子,家裏狗子就外屋轉悠着,蹭了這個蹭那個,撒着嬌。

苗苗被窩裏點頭,然後伸了伸胳膊腿,被窩裏還轉了兩圈,這才徹底清醒,坐起身來,身上圍着被子,只一個小腦袋瓜露在外頭,頭髮更是亂做一團,蓬蓬鬆鬆的頂了一腦袋。

可愛極了。

“姐,我們上山?”

雖然睡的迷迷糊糊,但還記着大年初一要走百步,苗苗稍微清醒了幾分就回頭看她,眼裏滿是等不及。

“嗯,出去走走,”福福笑,“昨個灶里烤了幾個地瓜,一會咱先吃口顛顛肚子,出去走一圈再家裏做飯。”

福福話音一落,苗苗就點頭,隨後更是急忙穿好衣裳,被褥一疊,下地忙起來了,比福福還快。

益哥也起身了,東屋簡單收拾了一番,姐弟三個就外屋坐着板凳,頭沒梳臉沒洗,手上拿着地瓜,吃了起來。

還帶着餘溫,地瓜溫熱香糯,一扒開地瓜皮,裏面軟糯焦香的地瓜味就傳了出來,一入嘴,更是甜膩溫軟,好吃的很。

灶里生了火,鍋里燒的洗臉水也開了,吃完地瓜,又簡單洗了臉,剛梳了幾下頭等着出門,就見家裏狗子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外頭還昏黑一片,看不真切。

那松枝掛雪,實在好看的很。

特別是晨光熹微,又有雪景映着,那根根松枝帶雪,掛在樹梢、針葉,放眼望去滿山都是,踩着腳下的雪吱吱響,遠處,還有人聲,這年初一走百步,該是有比他們還早的。

日出東邊,爬東邊山頭的,可是多呢。

聽着動靜,那東邊最高的山,卻是好幾波人在爬的,大家略一商量,就拐了個彎,爬了邊上的一座山。

這山,雖不是最高,但面向正東,而且山上山石林立,對面雖有層山疊嶂,但也都越不過去,看日,卻是好的。

差過山頭,就又安靜了下來。

只他們一行人,說說笑笑的聲音,那旁的幾撮人聲音,都隱在大山深處,聽不真切了。

這麼早,頂着星光,在山間雪地里爬行,還是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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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福德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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