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鬥法假僧道

二十五章 鬥法假僧道

“嗖嗖嗖嗖嗖嗖嗖,

六百金羽乘風流。

誰知乾坤開雲盾,

一夢還有一夢收。”

六百隻箭破風而來,就要射進武夫身體的那一瞬,卻全都定住了,既不落下,也不射出去。

卜家三兄弟的笑容僵住了。

史德豪的臉也僵住了,所有的官兵的臉都僵住了。

“定……定住了……”,一個弓箭手失聲叫道。

河裏的黑娃也把頭探了出來,也懵了,“怎麼回事?”

圍觀的人群也都驚呆住了。

對武夫來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那懸停在空中的六百隻箭,突然開始轉向,對準了官兵的方向,反射了回去。

這些箭從哪裏射出來的又射回到哪裏,像是認識自己的主人一樣,照着每個弓箭手的身體射去,每個弓箭手都是身中兩箭,一個個倒在地上掙扎慘叫,河灘岸邊一聲聲慘叫不斷。

那兩夫妻睜開閉上的眼睛,那個女人也拿隻眼睛打量着眼前倒下的一片弓箭手,他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哎...你們哪,真不知什麼人定的手續,安排這麼些個蠢貨,難為你們陪我個好場面,哈哈哈。”武夫大笑幾下,將那夫婦雙手一手扶一個坐在河岸邊的石頭上。

“大哥大姐,您二位休息會,莫怕莫驚,不礙事的,一會管教二位歡喜。”

這夫婦也由得武夫安排,仍是一頭霧水,剛才明明官兵放箭射了他們,眼睛閉了等死,誰知開眼一看,卻是倒了一眾官兵,心裏又怕又驚。

反正命豁出去了,女人說道,“好漢只管做事,我二人都陪着你。若是死,咱們也陪着你。”

武夫很是感動,“難得難得,早晚您二位得笑,先請坐着。”夫婦二人點頭頻頻,不再出聲。

照面第一陣對將,先被武夫殺了個主將。

第二陣死了二十幾個兵,第三陣也死了四十幾個兵,第四陣射箭沒射着,第五陣卻折了三百名弓箭手。

剛才的場面剩下的人都看見了,那六百隻箭全都定在空中,回頭射殺了弓箭手。

史德豪的頭上開始滲出了汗,一顆心怦怦亂跳。

前排幾個拿刀的士兵拿刀的手都有點發抖,主將的人頭在人家面前插着,三百名弓箭手和六十幾個士兵在地下躺着,都不知道下一個死得是不是自己。

這個場面就是一句話————“軍心渙散,全無鬥志”。

史德豪身邊的道士多願,坐在馬上冷笑了下,“雕蟲小技,府尊莫怕。”史德豪“哦”了一聲,側臉看着道士,道士多願下了馬,沖這知府一禮,“府尊莫急,小道即刻可降伏此兇徒。”

說罷走出隊伍,右手中拂塵一擺,往左臂一放,左手立掌,看着武夫行了個禮,“後生,貧道多願起手了!”

武夫也不還禮,拿眼睛瞅着道士,提刀說道,“好個道骨,卻沒個仙風。多願多心,已離大道,上來做甚?”

多願一聽便知武夫揶揄,“不過是五鬼定身,三魂障眼。就值得你這麼狂妄。”冷笑回道。

“哦呵?定身的哪裏就是五鬼,障眼的,又何止三魂,你道行尚淺,不識我無上大道,怨不得你。”武夫眯着眼睛,對着多願一臉輕蔑。

這多願平日裏畫符燒香,靜坐講法。遇見些人也治個小病,驅些小鬼。

與官府結交也是為了利他籌些錢來,再想蓋個道觀,聚些民眾利他佈道修鍊。

人見了他都恭敬有加,不敢造次。誰知這武夫卻是實在眼中無人,心裏就起了怒火,上了殺機。

多願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正色道,“你個凶頑之輩,殺官奪衙,攪擾百姓,目無王法,還敢口出狂言,什麼無上大道,不過是嘩眾取寵,妖言惑眾的歹人。”道士多願頓了一下,手中拂塵一擺,指着武夫,冷笑道:

“你這五行身,破了便是塵。

妖法不擋道,趁早收魔神。”

武夫“哦”了一聲,接口道:

“你這偽三元,認假不認真。

行道不修心,一世點空燈。”

“風吹萬物總不同,坦坦蕩蕩自然功。”多願說道。

“雨落千山分別樣,瀟瀟洒灑造化逢。”武夫接道。

“流光如水不回瀾,難把優遊救老殘。”多願繼續說道。

“玄機早泄聊破夢,返童須覓大還丹。”武夫再接着笑道。

武夫此語一出,道士多福暗想,這小子果然識得些道法,正思索着怎麼說下一句道語應對武夫,卻聽武夫搶了話頭問道:“呵呵呵,修道第一要,為何等事?”

“省心靜坐,勤收雜念。”多願答道。

“何為金丹第一要?”武夫問道。

“靜心存神,築基安爐。”多願答道。

武夫大喝一聲:

“錯!

金丹第一,是立志;

第二,是端品;

第三,是悔過;

第四,是遷善;

四樣皆備,才方可至第五築基,

隨後煉己、安爐、採藥、

起火、結胎、養嬰、

積行、行功、面壁,

最後才能丹成而飛升。”

武夫停了話,看着發獃的道士多願,笑笑的說道,“你呢,你飛到哪裏去了,難道他這知府衙門裏,你可以燒茅打鼎,抽鉛練汞不成?”

武夫侃侃而談,神采奕奕,

說得眾人懵懵懂懂,暈暈乎乎。

就連這道士多願,聽得都有些恍惚。

可剛才在知府那誇了海口,說要收了這小子,這下子決不讓這武夫再佔上風,滅了自己這修道的威嚴,縱使這武夫說得舌燦蓮花,天通地懂,這多願也聽不進去。

多願沖武夫罵道:“空然講道,無緣無性,就是看了些道經,偷了些法要,也是個妖身妖心,還敢在此信口雌黃,胡言亂語。”

武夫盯着多願,說道:

“哦,修道之人,仇俗,乃是首要之心。

你身在老莊,心在江湖,不煉金丹,不修法身,整日裏誑騙民眾,畫符收錢,討香治病,打卦看相,泄盡天玄,誤迷俗塵,沾沾自喜。

不信你法,便咒人不善,不尊你教,便辱人命薄福淺,如此行道,早已是魔,你自己全然不知。

他日天魔離身,無常來索,你便法破身亡,地府里閻君一怒,你少不得油淋火烤,剝皮抽筋,可惜了這副道骨皮囊。”武夫瞪着眼睛直視着道士連珠炮似的罵道。

這些話句句戳中多願的痛點,把個多願氣得火冒三丈無言以對,只能定了定神,“你個調嘴滑舌的凶頑,死到臨頭還敢搬弄是非,擾亂視聽,蠱惑人心,侮毀聖道,今日貧道就收了你去,看你如何行妖。”

道士說罷,掐着劍訣,豎起兩指,口中念着:“六丁六甲並六丙,齊聚當前斬妖冥。大力金神執雷法,立劈此魔顯威靈,急急如太上清天令。咄,破!!!!!!”

忽的天空裏炸一聲雷響,道士面前出現一群看不清的人影恍恍惚惚,一個個人影拿着刀狀的東西撲向武夫。

史得豪心裏暗嘆,虧得帶了這道士。又看了隔了匹馬的僧人滿福,他正坐在馬上面無表情,不動聲色的看着道士行法。史德豪不再去看僧人,繼續看着場中。

武夫右手把刀一提,只對着撲向他的那群人影般的東西,拿左手掌揮了揮,說了句,“辟里啪啦撲嚕嘭。”

那群模糊的人影頓時便煙消雲散,啥都不剩了。

道士一怔,身子不覺的一仰又站定,口張得老大,嘴唇發抖,用手指着武夫,“妖法,妖法,你......你念的什麼。”

“辟里啪啦撲嚕嘭,我都聽到了,”坐在石頭上的男人說了句。

圍觀的人群一陣大笑。兵士里也有人忍着笑,卻不敢出聲。

道士掩飾着自己的慌張,左手掏出個道囊,抓了把豆子,沖武夫面前地上一撒,口中繼續小聲念着,“天通靈,地通靈,直通上黃庭,小豆變成兵,直滅凶冥。哄!”右手一擺,那把豆子立馬變成一個個兩尺來高的士兵,一個個手裏拿着把短槍直衝武夫而來。

武夫搖了搖頭,僅僅用手一擺,說了聲“假的,哪來哪去。”那群豆子兵竟小了大半截,變成一寸來高,都跑回了多願道士的身邊,手中槍卻沒了,一個個往道士身上爬去扯多願的衣服。

頃刻間,多願一件道袍被扯得剩幾塊碎步掛在身上,那些個寸來長的豆子兵扯着碎片就往身上套,一會就四下里跑了個無影無蹤。

多願道士一身破衣爛衫,直着脖子看着對面的武夫,半句話也嘣不出來。

武夫走到道士面前,直視着多願的眼睛,“一味的逞兇鬥狠,你築的什麼基?安的什麼爐?太上清靈,五部雷法,就是你這樣用的么?”。

武夫抬起手來,“啪”的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多願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念你有些修為,尚未過分得傷天害理,留你一命,抬他去一邊坐下。”一時間,那些豆子兵又跟憑空現了出來,圍了多願,把他抬了起來,這道士騰了起來貼着地面飄到沙上坐下。

多願道士飄到地上,一張嘴巴半張着,跟個傻子樣動彈不得,嘴裏竟還念念有詞,“辟里啪啦撲嚕嘭,辟里啪啦撲嚕嘭......”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爆笑。

武夫提着刀指着馬上的史德豪微微一笑,“還有什麼?”。

史德豪被武夫指的心裏一寒,不知所措的左右張望,一眼瞅見左側隔了匹馬的僧人滿福。那僧人也正用眼神看着史德豪,兩人眼神一碰,滿福點了下頭,下馬分開人群,走了出來。

“阿彌陀佛”,滿福僧人正欲再說話。

“口宣佛號,心藏魔機,極樂於你,遙遙無期。”武夫張口就堵住了滿福僧人將說的話。

“正是胸中有魔,才要念佛平息。施主藝高法強,此處已無人能敵,何不就此罷手,由小僧滿福一人代受,放過這一干眾生,免得惡業太過,先多修些福報,再去我佛受得度了義。”滿福雙手合十,還是充武夫行了個禮。

“哼哼哼哼哼,滿福滿福,尤怨不足,既然你要一人代受,可以啊”,武夫答應着。

滿福微微一笑,雙眼一閉,卻聽見身前“撲”的一聲響。

“睜開眼睛。”武夫說道。

滿福睜開眼睛,眼前插了一把刀在地上,原來是武夫的刀。

“施主能一念頓悟,實在是難能可貴。阿彌陀佛,和尚頗為欣喜。”僧人滿福頗為欣慰。

剛才見那道士上前,他便抱定了讓道士先上,如果贏了,他便想上前攔住道士,一展經文禪機放了武夫;若是道士輸了,他就便上前與武夫講法,又求武夫放過這群人馬。

元朝從忽必烈開始便個個寵信佛法,滿朝勛貴都對僧人十分尊敬,這僧人也是雲遊天下,四處里與富貴人家和官府交往,常受人供養,比在那寺院裏更加自在得意,今日去這家講經,明日去那家說法,應接不暇。

見道士吃虧,心裏有點暗喜,覺得那道德法要、太上、太玄,都比不上自家的佛頂菩提、法華、金剛。

就是此刻,一句話便使得武夫放下屠刀,這份佛法可是功德無量,傳了出去,便是一番美譚,正沾沾自喜間。

忽然聽得武夫叫道,“拿起刀來,去殺了那昏官。你若自盡,我立即奪了你刀,把這一眾兵丁,殺個乾乾淨淨,一個不剩,再來與你理論。”

史德豪和眾軍士嚇得都往後一退,此時他們是絕對相信武夫既是說得到,也能做得出。

僧人滿福不解的問,“施主你...”。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捨得了我,便捨得了你。你殺此胎生之輩,已殺也是空,不殺也是空,你可敢為我這眾生,舍了那個眾生。”武夫用手指着那群官兵,向僧人滿福問道。

“我佛慈悲,縱使自受萬千凌遲之苦,也不肯傷一螻蟻性命,小僧縱然在此血濺五步,擋不住施主屠刀,也願隨此眾生一道慷慨赴死,也絕不為你妄自改經篡典之語所動。”滿福凜然答道。

眾人不禁覺得此僧人果有佛家慈悲之心,漸漸覺得武夫有些仗技逞凶,咄咄逼人。

“我來問你,何為六波羅蜜。”武夫冒然問道。

“呵呵,施主考教的妙,六波羅蜜乃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滿福笑着答道。

“億萬紅塵,哪裏顛倒?”武夫問道。

“三千世界,上下飄渺。”滿福答道。

“光頭哪裏來?”武夫問道。

“落髮自心源。”滿福答道。

“意馬何處去?”武夫問道。

“行腳吃素齋。”滿福答道。

“何為八味具足。”武夫繼續問道。

“一者常,二者恆,三者安,四者清涼,五者不老,六者.....六者...”,滿福有些忘記了,正支支吾吾。

武夫卻搶過話頭說了下去,“六者不死,七者無垢,八者快樂,是為八味具足,名為大般涅槃。”

“呃......是是是,”僧人滿福的頭上滲出了些汗。

“不捉金錢,不畜僕役,不照女面,不居堂舍,行腳只居大樹橋下,乞食只求米飯,一家不允,便去他家,一日不可乞過七戶,你做到了幾點?”

“呃......呃.........”,僧人滿福大汗淋漓,不敢出聲,以上以來近十年,他可是樣樣沒有做到。

“哈哈哈哈哈!”武夫仰天大笑。

“說盡口頭禪,不修真元胎。

縱使三大劫,也是痴人來。

滿口佛言,儘是魔心。

和者,三界之統也。

尚者,至高無上也。

華藏世界唯釋迦能稱和尚二字,憑你也敢妄稱呼和尚。釋迦摩尼讓僧人托缽行乞,施經度人,便是要你等布施、持戒,受人怨嫌才可忍辱、精進,才好惜食而知來之不易,方能禪定而入智慧。

你既已出家,就當修身度己,講法度人,不捉金錢,不乘車馬,不照異性之面,不蓄隨行奴役。

你整日居東家收香,往西家受禮,與官家賓朋並座,對婦女不拘迴避。行路乘車,卧棲堂房,收金納銀,嫌儒憎道,佛家大戒,你早破個乾乾淨淨。

法說得再好,不持戒律,便是個魔。

他這元庭聞此有個狗屁傳言,就敢殺人滅家。此官為圖顯赫,殘殺良民,極其惡毒。你還要在此講什麼捐身度人之道,縱然你此刻自覺悟道,也是個魔心魔身。

地獄門前僧道多,說得就是你們這兩個假道僧,雜碎般的混賬東西!”武夫說完,一雙眼睛似神目如電,盯這滿福的眼睛。

這番鏗鏘有力,字字誅心的話,武夫一口氣道來,劈頭蓋臉般的訓斥,說的滿福面紅耳赤,半天答不上來。

這僧人滿福向來受人尊敬,開始還守着些戒律,可日子一久,便有些放縱。也未見得有什麼不妥,一樣的受人尊敬供養如常。

至於那些個所謂的善男信女,平日裏也都會燒個香,拜個佛,個個指望着保官職,得富貴,求平安,滿倉谷。有的是圖心安,有的是盼吉祥,還有的便是隨大眾,討彩頭。燒完香拜完佛,又都各行各事,真心修道參禪的,倒是少之又少。

人們見了這僧人,也都畢恭畢敬,生怕得罪了他,惹出不吉的話來,損了自己的福氣。

久而久之,由着眾人抬舉,自己也飄忽了起來,漸漸得忘了戒律,大夥貢得他高高的,他自己就漸漸輕慢了起來。

現在卻被這武夫一番追魂震魄的話,罵得無言以對,再想有個什麼好的禪機妙語,想拿出來反駁,卻又知武夫講的那六波羅蜜和釋迦戒律,句句是自己有些記得的佛家至理。

想起自己卻是差不多犯了一大半戒律,心下一急,什麼話都在想不起來,又恐在眾人面前出醜,火急火燎間,又驚這武夫怎麼通這些道理,又怕真受了報應遭了金剛天譴。

當下胸中一熱,丹田下一團氣火一串,急出一口血來,一口噴在胸前,指着武夫,“”施主......你......你...你棒喝得好...”,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武夫上前探了探僧人滿福的鼻息,“暈了,沒死。且饒你一命。也抬過去”。那群豆子兵又突然出現,又抬起僧人滿福貼着地飄到道士多願的身旁放了下來,豆子兵又隱身而去。

“假和尚,假道士。”眾人叫了起來,此時百姓們再不怕官兵。一個個叫了起來,“殺了那官,莫走了那官。”人威一倒,眾人推牆,真是絲毫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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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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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 鬥法假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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