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天出高考成績，我和弟弟挨到晚上才去網吧查成績。
鼠標點擊確認，電腦屏幕一閃，顯現出各科成績。
總分395分，比去年還要低20多分。
我的心沉到谷底，胸口悶的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頭一偏，望向旁邊弟弟的電腦，赫然醒目的總分303映入眼帘。
弟弟臉上表情平靜，他目光轉動，看向我的電腦，當他看到我的總分成績，沒有說什麼，只是瞧了我一眼，移動鼠標，打開英雄聯盟軟件，開始LOL的征程。
十點時分，我和弟弟下機，回到家裏。
爺爺正坐在堂屋看電視，見我們回來了，忙問道：“分數查出來了嗎”。
我沉默着。
弟弟低着頭，沒有說話。
我緩緩地開口道：“還沒有出來，應該明天就會出來啦”
爺爺瞧了我一眼，狐疑地說道：“我別人說講都出來了”
我沒有回答，徑直地走進卧室。
第二天中午，爺爺問道：“成績查了嗎？”
我知道再也掩飾不住了，低聲道：“查了”。
爺爺急切地問道：“多少？”
我壓低聲音道：“391”
爺爺不敢相信地追問道：“多少？”
我遲疑了一會兒，重複道：“391”
爺爺聽清楚了，他看向弟弟：“你考了多少”
弟弟面無表情的說道：“303”
爺爺臉龐驟然變得烏黑，斥責地問我：“你是不是在學校睡覺哦，怎麼只考這麼點”
我低着頭，沒有辯駁。
恰逢鄰居李大嬸經過我家門口，笑呵呵地問道：“葉大哥，你孫子考的咋樣啊？”
爺爺提高嗓音，大聲地說道：“全都沒有考上哦，一個都沒有考上”。
一個星期過後，弟弟去了爸爸媽媽打工的地方。
我在家裏填報了自願，隨後也跟着去了爸媽那裏，其實我不想填報自願，也不想再讀書，就想出來打打工，透透氣。
那晚爺爺同我說的那番話，讓我不得不硬着頭皮將志願填報上去，因為是單報本科，我的分數線又夠不上最低的三本本科線，所以能不能上專科都是個未知數。
那天晚上，奶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有我最愛吃的辣椒炒肉，弟弟已經背着書包，出去打工闖蕩啦。
爺爺抿了口酒。
奶奶夾了幾塊肉，放到我的碗裏，關心道：“多吃點肉，這段日子，你瘦了不少啊”。
我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辣味和肉香混合一起，讓人食慾大開，我低頭扒拉一口飯。
爺爺突然問我：“青青，你今天多少歲啦”。
我緩緩回答：“20”
爺爺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都20歲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啦，你都二十歲”。
爺爺感慨道：“你爸從你出生那年起，便和你媽出去打工了”。
爺爺不敢確定地問向奶奶：“是他出生那年，老二和兒媳婦就出去打工了吧”。
奶奶認真地說道：“青青是臘月出生的，老二是在他出生之後，過了半年，再出去的，孫媳婦坐完月子便出去了，算起來，差不多也有二十年了”。
爺爺長嘆了一口氣：“二十年啦，你爸媽已經在外面打了二十年工了，我和你奶奶也老了不少”
爺爺喝了口酒，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翻地的時候，連續干一上午都可以不用休息，現在干一陣，便要坐下來抽一根煙，休息一段時間，滿打滿算下來，一上午，要抽三根煙”。
爺爺搖着頭，自嘲地說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人老樹無根啊”。
奶奶安慰道：“誰會不老呢，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爺爺點頭：“是很正常的事”
爺爺滄桑的雙眼瞧向我，語重心長的說道：“我老了，你爸也就那個樣子了，你是老大，是長孫，原本指望着你能夠”
說到此處，爺爺停頓了下來。
我低着頭，一滴熱淚悄然滑過，順着臉頰落進了碗裏。
爺爺拿起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原本指望你能在桌上搞出點動靜，一次不行，第二次總可以吧，可誰想到”
爺爺長嘆一口氣，語氣悲涼：“你弟弟是徹徹底底放棄了，我拿他沒有辦法，但是我希望你能讀下去，不管是什麼大學，一定要讀一個，多讀點書，對你總是有好處的”。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一句話。
暑假，我在爸爸工作的地方做雜活，幫他打下手。
爸爸看着我兩次落榜，沒有說什麼責備的話，也沒有安慰什麼，一切照舊。
我知道他是懶得再說，弟弟來的時候，同爸媽吵了一架，然後便是冷戰，最後弟弟背着裝了幾件短褲T恤的書包，一個人出去闖蕩，爸媽打他的電話，他也拒絕接聽。
直到我發他微信時，才了解到他在一家酒店后廚打雜，幫廚師切菜。
我問：“你現在在幹嘛？”
弟弟：“做事啊”
我問：“做什麼事哦”
弟弟：“能做什麼事，打雜唄”
我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心裏很不是滋味，只能保持着沉默。
弟弟也沉默。
突然，電話里一道粗獷的聲音打破沉默：“小葉，快過來”。
弟弟應一聲：“來了”
對着電話急匆匆撂下一句：“下次再聊”便掛斷電話。
暑假結束，我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但是，不止一樣，收到了好幾樣錄取通知書，各個學校都有，某某師範大學，某某工程大學，某某航空大學。
也有不少招生老師打了我的電話。
一個老師說，我的分數線可以上本科，只是十月份要參加一場全國性的考試，考過了，便可以掛上本科學歷。
我無動於衷地說道：“謝謝，我不需要”。
晚上，我跟父母講述了這件事，並把自己不想在上學讀書的真實想法講了出來。
我說：“考的大學不好，讀了也是白讀，沒有用的”
爸爸媽媽對望了一眼。
爸爸反駁道：“你都沒讀，怎麼知道沒用”
我說：“氣氛不好，是學不進去，就像一個房間裏面全是抽煙的，你能保證自己不抽煙嗎？”
爸爸毫不猶豫地說道：“那你就不要抽嗎？”
我瞧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爸爸問道：“今天是不是有招生老師給你打了電話，叫你去上學”
我沒有回答，目光看向老媽，這件事，我只跟老媽講過。
爸爸斬釘截鐵地說道：“打那個老師電話，說你去讀書”。
我躺在椅子，扭頭望向一邊。
爸爸突然厲聲吼聲：“快點”。
我身體一震，恐懼於父親的威嚴，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回撥那個電話，很快，電話那頭響起沉穩柔和的喂聲。
老爸接過手機，親切地說出了第一句話：“老師，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