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山腰上的旅店
我叫牛青山，一個很土的名字。
瞎子老何說我命里五行不全，恐怕活不過十六歲。
爺爺為了給我續命，取名青山，有青山依舊的意思。
我們村叫帽兒村，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大山。
七歲那年，爺爺帶我上山砍柴。走到半道，山上降下了大霧。我跟爺爺走散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走到了一家旅店的門前。
旅店沒有牌匾，整體看起來比我們村最老的房子還要破上幾分。旅店有三層，但是所有的窗戶都關得很嚴實。
窗戶還是過去那種紙糊的。黑乎乎一片，裏邊連盞燈都沒有。
一陣陰風吹過，吹的我頭皮發麻。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爺爺，爺爺...”
我靠着一棵大松樹不敢動彈，渾身瑟瑟發抖。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跑這裏來了？小娃娃，你家大人呢？”
喑啞的聲音響起，一個穿着黑袍子的老頭飄到了我的面前。
或許是因為霧氣太重，我並沒有看到老頭的雙腳。
“我跟俺爺爺上山砍柴，然後起霧了，然後...”
我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了。因為我發現，這個老頭的眼睛裏沒有眼球！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裏邊似乎還有蛆蟲在蠕動...
“啊！！！”
我嚇得大聲嘶吼！劇烈的恐懼侵襲着我的大腦。我想跑，但是渾身僵硬不受控制！
老頭的頭顱越靠越近，我甚至能看到，黑窟窿裏邊流淌着黃色的液體。
忽然，他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發誓，這絕對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笑容。
恐怖到達閾值，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裏，我爹背着我走遍了周圍大大小小的醫院。但無論是醫院裏的醫生，還是鄉野的郎中。沒有人能說出我得了什麼病。一切正常，只是怎麼也喚不醒。
爺爺同樣失蹤了半個月。那天是陰曆十四，老爹蹲在門口抽着旱煙。娘坐在我床頭抹着眼淚。忽然，院裏的門開了。
一道瘦削的身影，手裏拿着柴刀。背後背着一個巨大的籮筐。裏邊卻什麼都沒有。
“爹，你回來了！”
老爹喜出望外的喊道。但是月光下，爺爺的臉色卻涼的滲人。
“青山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就在屋裏。”
爺爺沒再說話，默不作聲的來到了我的床邊。他抓起我的胳膊，用力按了按。但是昏睡中的我並沒有什麼反應。
“小娃子，醒醒咯。明天爺爺給你做大餅吃。”
爺爺說完，背起籮筐便回了家。臨走的時候，囑咐我娘明早多做點吃的。
第二天早上，我果真醒來。但是爺爺，卻再一次消失了。
這一消失，便是十八年。
所有人都以為我爺爺死了，老爹甚至為爺爺做了衣冠冢，埋進了祖墳。
但是我始終相信，爺爺還活着。自從那件事之後，我時常夢到那家旅店。黑袍老頭沒了，旅店裏只有慈祥的爺爺。我也不是沒有上山找過，但是我找遍了整座山，卻再也沒見過那家旅店。我問過老爹旅店的事情，老爹卻緘口不言。
現在的我，剛剛大學畢業。古漢語專業，畢業除了當老師，便只有公務員一條路走。
好在我的成績不錯，千辛萬苦考上了公務員。卻再次回到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帽兒村。現在，我是帽兒村的村支書了。
回村的第一天，村長林武陽便把我拽到了他們家。
林家是俺們村的大姓，村裏有一半的人都姓林。對於林武陽，我談不上多熟悉。我小時候他就當兵走了，前些年他回來的時候，我又在外地念大學。
不過我倆年紀相仿，幾杯酒下肚，話題也自然多了起來。不知不覺，一瓶半牛欄山進了肚子。我倆迷迷糊糊的，只記得林武陽滿臉通紅的摟着我脖子，大喊大叫。
“青山老弟，說起來咱倆也沒見過幾面兒。但是你這人的脾氣，哥哥我喜歡。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以後這帽兒村咱倆說了算！就憑咱倆這本事，肯定能讓咱們村富裕起來。”
“武陽大哥，啥也不說了。干！”
當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整個腦殼彷彿被削掉了一半。
我看了看身旁，卻沒發現林武陽的影子。
外邊現在已經徹底黑了天，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九點多了。
時候不早，該回家了。
掙扎着站起身子，嘴裏滿是熏人的酒氣。
走出房門，四周一片漆黑。
奇怪，今天不是十五嗎，大圓月亮呢？
我嘀咕了一句，倒也沒多想，便朝着家走去。
林武陽住村東頭，俺們家住村西頭。中間就隔着一條小河。
搖搖晃晃的過了河，感覺頭腦還是有些發沉。
忽然，河面上飄着的小船出現在我視野當中。船上有個女人身穿白衣服，但是距離太遠看不清面貌。她一手拿着紙錢，一手拿着火把。似乎是在燒紙。
我猛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所謂的中元節。後背一涼，腦門也清醒了不少！
這樣的日子，還是早些回家才對。
再看了看船上的女人，我好心的大喊道：
“大姐，天黑了出來的人少，燒完紙早些回家吧。”
船上的女人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神色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但是因為距離太遠，我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哪家的大姐。
“青山，青山！你小子怎麼不吭一聲，就自己溜出來了！”
忽然，背後傳來了林武陽粗獷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他那接近兩米的大身板，一下子擋在了路的中央。
“我醒來沒見着你，看時間不早了，便先回家了。怎麼了，武陽哥。有啥事兒嗎？”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大晚上沒見到你，心裏不踏實。”
林武陽擺了擺手，然後深深的鬆了口氣。
正在這個時候，在我身後突然傳來劉二嬸慌張的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老李家的閨女不見了！村長，大家都過去了，就等你們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