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
()楊霄住在沈府的一處別院當中,其中另有幾間房,估摸着也住着其他帳房先生,不過所有房間的門面皆是一樣,只有靠掛在一旁的門牌辨別。
此時,天色已近傍晚,楊霄從房裏出來,正打算在沈府四處轉轉,迎面的房中卻恰巧走出兩人,看模樣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為首一人長得尖嘴猴腮,見楊霄出來,很熱情的打了聲招呼,一看就知道是個處事圓滑的人,而另一人則長的老實巴交,只是對楊霄靦腆笑笑,臉就紅了大半。
楊霄很客氣的回應了一聲,當即,那尖嘴猴腮的人就走上前來,笑呵呵的拱了手,又指了指身後的同伴,說道:“在下趙錢,見過前輩!這位是我的同鄉黃仲,都是沈家新近的帳房。”
楊霄擺手笑道:“在下楊霄,我可不是什麼前輩,我與你們一樣,都是沈府新招來的帳房先生。”
“哦?”趙錢明顯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不對呀,我怎麼聽說沈府今年只招兩個帳房先生呢?”
“嗯,竟有此事?”
楊霄撇撇嘴,卻也沒有太在意,緩緩說道:“沈家或許臨時改變主意了!”
這時候,黃仲插嘴道:“咱們就不必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了,既然都是同行,日後自當互相扶助便是!”
“對,對!黃老弟所言甚是!”趙錢哈哈一笑,語氣比先前卻是隨意了許多:“楊兄,現在正是飯時,我與黃老弟正要去吃晚飯,要不隨我們一道去?”
“也好!”
反正還沒有去過廚房,楊霄索性就答應了下來,趙錢瞄了一眼楊霄身後的房間,又問了一句:“楊兄,要不要請你的同房一起去,過了飯時可就只能去外面吃了?”
楊霄搖頭笑道:“不必了,這房裏就住了我一人!”
趙錢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沈府給帳房安排的住宿都是兩人一間房,為何楊霄卻能住着單間,莫非楊霄和沈家沾着親戚?
趙錢心裏面動着心思,臉上卻無絲毫異樣,只是略微笑笑,便不再說話。
趙錢似乎對沈府比較了解,自顧在前面帶路,而楊霄則和黃仲跟在後面,黃仲至從先前說過一句話后,便再無言語,倒是趙錢比較活絡,一路上東一句西一句的套問着楊霄的底細,楊霄打心眼裏不願意和趙錢這種人打交道,所以有一句沒一句的答着。
不知不覺,三人便來到沈家的廚房,此時,廚房裏菜香四溢,已然坐了許多人,沈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除了沈家的人,上至大掌柜,下至雜役,都要在廚房裏用飯,不過卻有明顯的差別。
廚房外廂空間很大,大堂里擺着十幾張粗木大桌,坐着的都是雜役、家僕之類的下人,而大堂正中設有雅閣,裏面擺設精緻,卻是掌柜和管家們用飯的去處,而且飯食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點,大堂里幾乎都是饅頭、菜湯之類,桌上少有配菜,而雅閣之內,美酒佳肴,時令水果,五花八門。
雅閣中,胡昌正和二掌柜吳興說著話,偶然抬頭,見楊霄進來,於是微微點頭示意,楊霄則頷首一笑,便收回目光,與趙錢、黃仲二人在大堂中坐下,帳房先生雖不屬於下人之流,卻也沒有特殊待遇,並不能入雅閣,只能在大堂里用飯。
很快,就有人給他們端上飯食,每人兩個饅頭,一碗菜湯,另加一碟腌菜。
望着菜湯中零星的油滴,楊霄不覺皺起了眉頭,管事與下人在工錢上有所差別,着實無可厚非,畢竟能者多得,但在飯食上還有這麼大差別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趙錢和黃仲二人嚼着饅頭,就着菜湯,吃的不亦樂乎,楊霄無可奈何,只得翻了翻白眼,將就着吃了些,不過心中卻有了想法,如果他日見到沈府的高層,一定要給他們提提建議,把廚房的規矩改改。
吃過晚飯後,天色漸黑,楊霄三人回到別院,只是隨便閑聊幾句,便各自回房,畢竟明日便要正式開工,自然要養足精神。
楊霄回到房中,倒頭便睡,可是腦袋剛碰到枕頭,卻是莫名精神起來,輾轉幾下,仍就感覺不到睡意,索性枕着胳膊盤算起來。
他在現世遭歹徒劫持,身死而穿越至千年之後的北宋,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無論在什麼時代,生存都是第一位,他既然沒運氣像其他小說的主角一樣,穿越在帝王之家或者富貴之庭,那麼他就必須靠自己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生存下去。
北宋這個時代,楊霄並不陌生,但也僅限於水滸傳之流的小說,而楊霄所處的時期,還要比水滸傳時期早上一百年,所以這一段時期內發生的大事,楊霄知之甚少,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也只能靠楊霄自己摸索。
好在楊霄前世做許多行當,就算來到北宋,也能以技養身,他雖對北宋的銀錢沒什麼概念,但他也知道,從樊士林那裏得來的一箱金銀,足夠他買個鋪面,做個體面的買賣,但他現在欠缺的是在北宋經商的經驗,而到沈家一邊工作一邊學習,確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而楊霄卻不知,正是因為他的這個決定,讓沈家和他的境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而他與沈家也緊緊聯繫在了一起。
不知不覺,楊霄便進入到了夢鄉。。。。。。
此時,夜色深沉,宛若一塊巨大的黑幕籠罩在沈府之上,除了夏蟲偶爾的低鳴,沈府中的一切都歸於靜謐,天空繁星點點,按照常理,皓月也應是皎潔如水,但不知為何,偌大的玉盤前卻密密麻麻得集結着一群黑點,浮動之際,令月色黯然無光。
“哎呦!”
迷迷糊糊中,楊霄一會兒用手抓抓胳膊,一會兒撓撓脖子,終於忍受不住,痛哼出來,當即便清醒過來。
伸手觸及的地方,都是又大又扁的包,耳邊亦是嗡嗡作響,楊霄嚇了一跳,趕忙從床上跳起來,摸索到桌邊將油燈點起。
光線瞬間充裕了整個房間,楊霄的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但眼前的一切,卻讓他禁不住渾身一抖。
床板上、牆壁上、桌上,竟落着不下幾十隻蚊子,而且個頭竟有指甲般大小,楊霄吃力的吞了口吐沫,心中一陣惡寒:若是睡得死些,豈不是要被這些蚊子活活吃了?
此時,楊霄才記起在客棧的時候,張言曾對他說過江南一帶鬧蚊災,只不過當時他並沒有在意,事到臨頭,他才覺出張言所言非虛。
“還是去借些檀香為好!”
楊霄撩起枕巾,便遮着腦袋開門出去,現在正值六月中旬,雖是午夜,卻感覺不出絲毫涼氣,而外面的蚊子,似乎比房間裏的還要多,見有人出來,蚊子們更是興奮異常,紛紛吹着喇叭就衝刺過來,楊霄則一邊用力甩打着枕巾,一邊快步朝對面走去。
“趙兄、黃兄?”
剛到對面,楊霄便一邊叩着門,一邊輕聲喊着,但裏面除了均勻的呼吸聲外,並沒有任何回應。
既然趙錢和黃仲已經睡着,楊霄也不便再叨擾,當下徑直走出別院,打算找其他人幫忙,他原本對沈府就不甚了解,又加上天黑辨不清方向,楊霄遮着頭,便像一隻獃頭鵝一般,在沈府中胡亂衝撞起來。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楊霄仍舊沒有碰見還亮着燈的房間,而這時,眼前的蚊子彷彿發瘋了一般,拚命的朝楊霄身上撞來,而且數目之多,令人咋舌,眼見躲無可躲,楊霄心下一狠,一邊甩着枕巾招呼着蚊子,一邊推着身邊的門窗。
不料身邊的房門一碰就開,楊霄也顧不得多想,貓着身子就跳了進去,而後迅速反身將房門閉上,剛剛喘了口氣,一股木香之氣就飄然入鼻。
“是檀香!”
楊霄十分確信,因為他在客棧住宿的時候,房間裏點的檀香就是這種味道。
“有人嗎?”
楊霄左右看看,當即壓着嗓子輕聲喊了一句,而他心中亦是默默祈禱着,如果這是男人的房間倒還好說,如果是女人的房間可就麻煩了,古代男女之防甚嚴,他深更半夜偷偷摸進人家房裏,不被當成淫賊才怪呢!
“在下楊霄,並不是有意打擾貴主人清凈,只是外面蚊蟲肆虐,想借些檀香應急。”
楊霄又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卻並未聽到任何回應,當下屏住呼吸仔細一聽,房間裏靜寂無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看來房間裏並沒有人。
楊霄心中一喜,趕緊摸出火摺子,恰巧身旁立着燭台,點燃之後,房間這才亮堂起來,房間裏空間很大,分內外兩廂,外廂看似書房,內廂則是卧室,擺設精緻卻不失古樸,裝飾典雅卻不失清俗,書架上除了一些古學典籍外,還零落擺着《女誡》、《女論語》之類的書籍。
如果沒有猜錯,這裏應該是沈府一位女眷的閨房,而且楊霄敢確定,這位女眷在沈府的地位並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