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牛家村(下)
見牛紀眼神落寞,似有難言之隱,沈蘭心徐徐朝楊霄打個眼色,旋即搖了搖頭,而楊霄自知失言,當下乾咳一聲,急忙呷了一口茶,轉移話題道:“嗯,牛大叔,這茶水蠻好喝的么!”
牛紀憨憨一笑,說道:“這些大葉茶,是村子裏在後山種的,新鮮的很,如果合乎大官人的口味,臨走時,小老兒給大官人帶上一包便是。”
“呃,好,好,那就多謝牛大叔了!”
眼下牛紀盛意拳拳,楊霄也不好拒絕,當自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雙手遞給牛紀:“牛大叔,我們夫婦兩人此次打擾,多有不便,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還望牛大叔能收下!”
“不,不!”
牛紀哪裏肯接受,連連擺手:“不瞞大官人,先前那兩位軍爺已經付過銀錢了,何況窮鄉僻壤,也沒啥好招待的,大官人若能不記怪,小老兒就心滿意足了,哪能再得大官人恩惠呢!”
聽到‘夫婦’兩字,沈蘭心俏臉一紅,嗔怪般瞪了楊霄一眼,不過心裏面卻是暖暖的,甜甜的,見牛紀推辭,沈蘭心眼波流轉,幫襯着說道:“老人家,他們出的錢是他們自己的!這些銀子,卻是我們的心意,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收下,不然的話,我們可就只能再換一家了!”
見沈蘭心面無表情,這可把牛紀嚇了一跳,他雖出身山野,去也知道富貴人家,大都是喜怒無常,決計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一旦惹惱了,可就該他倒大霉了。
當下,牛紀只得顫顫巍巍的接過銀子,千恩萬謝道:“多謝賢伉儷,小老兒自是感激不盡!”
楊霄不以為意,笑着說道:“牛大叔,不必客氣!這都是你應得的!”說著,楊霄又在簡陋的屋中環視一眼,尤其看到牆角結織的蛛網和那斑駁髒亂的牆壁,心中禁不住嘆息一聲,牛大叔一個人孤苦伶仃,能幫一點算一點吧。
就在這時,只聽嘎吱一聲,房門竟被推開一條細縫,但王震龍並沒有進來,只是面色沉鬱的朝楊霄招着手。
楊霄目光一緊,向牛紀告辭一聲,便匆匆走了出來,先前,楊霄派王震龍給村民們分發花露水,這批花露水是新生產的普通花露水,雖然不值什麼錢,也就是一番心意而已。眼下看王震龍黑着臉,模樣甚是可怖,莫不是遇到了難事?
楊霄目光一沉,徑直問道:“震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王震龍左右看看,而後神神秘秘的湊到楊霄耳邊說道:“楊公子,這個牛家村,着實古怪的很!”
“哦?此話怎講!”,楊霄心中一凜,不覺問道。
王震龍似乎有些不確信,躊躇了片刻后,方才說道:“楊公子,這個村子裏都是些老弱婦孺,連個青壯的男人都沒有!”
“什麼?沒有男人!震龍,你能確信?”
“千真萬確!小人帶着夥計們,給鄉親們送花露水,挨家挨戶都去過,情況一模一樣!”
聽到這裏,楊霄陡然一驚,不禁聯想到牛紀先前滿是痛楚的神情,他原本以為,牛紀的子嗣只是夭折,但眼下看起來,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全村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殘,所有青壯男子全部消失不見,這着實蹊蹺的很!
略微思忖一會兒,楊霄目光一凝,徐徐朝王震龍招招手,便與他一道走了進來,牛紀見王震龍進來,又趕忙起身,新添了一碗大葉茶。
“牛大叔,先前聽你說起,村裏的男人大都以手藝為生!”,楊霄一手慢慢轉動着陶碗,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此說來,他們為求生計,是不是時常不在家中?”
牛紀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大官人有所不知,牛家村裏的男人,大都是木匠、鐵匠和泥瓦匠,木匠和鐵匠,只是在村裡做活,做好后,才到附近的城甸上買賣,泥瓦匠倒是隔三差五的出村討生活!”
沈蘭心原本就是一副熱心腸,乍一聽聞這番話,頓時滿腹同情,臻首輕頷道:“所謂民以食為天,牛家村沒有田地耕種,倒也真是難為這些村民了。”
在古代社會,士農工商,地位分明,若是有田地耕種,自然不屑於去做那些手藝活。
楊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眼之際,冷不丁問道:“牛大叔,在剛剛入村的時候,我看到村子裏只有七八戶人家亮着燈,難道村裏的人都不在家中么?”
牛紀渾身一震,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亂,緩緩喘了口氣后,支支吾吾道:“在。。。都在家呢!村子裏的人睡的都比較早,大都已經躺下了!”
見牛紀不肯吐露實話,楊霄眉頭微皺,故意板著臉,冷聲問道:“是么?先前,我的人挨家挨戶的拜訪過,只是見到留守在家中的婦孺,卻沒見到一個男人!”說罷,楊霄目光凜冽,直直射向牛紀,語氣中更是陰沉了幾分:“牛大叔,這該如何解釋呢?”
“呃。。。這,這個。。。。。。”
見那些當兵的,都對楊霄畢恭畢敬,牛紀打心裏,對楊霄便有幾分敬畏,眼下見楊霄臉色陰沉,目光如刀,牛紀禁不住一陣哆嗦,魂都快嚇沒了。
眼見如此,楊霄心裏一軟,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許多:“牛大叔,如果您有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興許我能幫上忙呢!”
“不錯!”
為了打消牛紀的疑慮,王震龍也附和道:“老人家,有何冤屈儘管說出來,一切都有楊公子為你做主!”
聽王震龍的口氣,楊霄似乎已經無所不能了,頓時,沈蘭心似笑非笑的望向楊霄,一副‘我要把你看穿’的模樣。楊霄連翻白眼,着實有些尷尬,但眼下已成騎虎之勢,也只好打腫臉充胖子,面色鄭重的點了點頭,不過心裏面卻暗暗加了一句:‘大不了,請顧老幫忙便是了!’
眼見楊霄這般確信,牛紀猶豫片刻,最後也似乎豁出去了,當即咬着牙,雙手作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官人,您要替牛家村做主啊!”
楊霄最見不得這種場面,趕緊示意王震龍將牛紀扶起,緩聲說道:“牛大叔,不必如此!有什麼事,只管講來便是!”
牛紀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將潛藏在心裏的秘密一五一十講了出來:“此事說出來,氣炸大官人肺腑!距村子二十里,有一處馬關山,上面盤踞着一夥土匪,常年都做着打家劫舍的勾當,不知禍害了多少過路的商客,匪首雷克明,心狠手辣,號稱‘黑閻羅’,着實是一號狠毒角色!”
說到這裏,牛紀搖頭嘆了口氣,眼中浮現出絲絲恐懼來:“大約一個月前,雷克明帶着一幫土匪,前來打劫,村子裏的牲畜和糧食,都被洗劫一空,而且還把村子裏的青壯男人全部擄走了!”說罷,牛紀滿是憤恨的敲着木拐,自是老淚縱橫:“作孽,真是作孽啊!”
“豈有此理!”,王震龍把桌子拍得嗵嗵作響,大怒道:“這幫土匪,也忒得囂張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人!”
楊霄亦是聽的眉頭大皺,問道:“牛大叔,對此,難道官府就不聞不問?”
牛紀苦笑一聲,語氣中儘是怨懟:“小老兒拿着狀子,帶着全村老少,前去黃維縣告狀,豈料縣主說牛家村不在轄內,不予受理,後來,小老兒不甘心,又跑到蘇州,豈料知州大老爺說不能越級告狀,又將小老兒的狀子駁了回來!”
“真是混帳透頂!”
楊霄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心中暗罵一聲,黃維縣和蘇州互相推脫責任,牛家村豈不是成了三不管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