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西蜀正午的天氣,即便是在寒冬時節也略顯燥熱。頂着烈日之下,一群迎賓的隊伍此時正齊裝排列,靜靜的等待着客人的到來。
在這些人中便是有一位身着華服的貴公子哥,細細一看竟然是當初與唐九郎發生過衝突的西蜀王子曹彥。
雖然身邊有屬下正舉着傘幫曹彥遮陽,但貴公子此時還是有些耐不住這嚴酷的氣溫,便是一面抹着額頭的汗水,一面輕聲抱怨道:“也不知道老爺子是不是吃錯了葯,為了一個被流放的世子擺出這般大的排場來。”
一旁服侍着曹彥的南安民聽罷,便是輕笑着寬慰道:“王子莫要生氣,便是讓唐慎再得意一段時間,待他入了成都,便是進了咱們的地盤。到時候他還是得任由王子宰割?”
聽着南安民的話,曹彥頓時恍然大悟,一想到等唐慎入了成都后,自己便能有千百種辦法來整他,曹彥便是渾身舒爽,就連那正午的太陽好似都少了幾分的燥熱。
“你在這裏跟個娘們似的打個傘做什麼?”正當曹彥還在尋思的如何去禍害唐慎的時候,其身後卻響起了好似炸雷一般的聲響。
曹彥聽着那聲音,便是頓覺如雷轟頂。隨即便一臉驚恐的轉過身來,便是當即下跪行禮道:“孫兒見過爺爺!”
原來曹彥身後說話之人便是當下西蜀之主,西蜀王曹軒。
此時的曹軒已經年過八十。但是即便已經到了耄耋之年,可曹軒的精神氣卻像個不過四十的中年人。雙目雖有年邁的渾濁,但目光之中卻迸發這一股子精光,讓人不敢直視。
唯一能夠驗證其八十歲年紀的,估計也只有他那早已經白透了的青絲與鬍鬚了。
見着自己的孫子竟然在迎賓之時還打着傘,曹軒頓時是氣不打一處來。便是教訓道:“平日裏老子是怎麼教導你的?要肯吃苦,不怕吃苦,可你倒好,正午怕熱竟然學女人打傘,真是氣死老子了。”
曹軒一面教訓着自己的孫子,一面對着其身後的南安民瞪了一眼。後者立馬會意,急忙將那柄陽傘給受了起來,極為乖巧的退到了一旁。
“爺爺,孫兒有些不明白,為何迎接一個流邊的犯人,您需要擺出這般大的陣勢。”曹彥此時正跪在地上,略顯不忿的問道。
曹軒頓時怒道:“放肆!唐慎乃是涼秦世子,老主公的孫子。他且是你這黃毛小子能夠隨便評議的?”
眼見曹軒居然對唐慎如此看重,曹彥便是心中燃起了一肚子的火氣。可無奈迫於對自己爺爺從小的恐懼,便是只能將火氣壓下來,垂頭不語。
曹軒看着自己這不成器的孫子,便是略顯失望的搖了搖頭道:“唉,你母親就是太寵你了些,可惜……可惜了。”
正當兩人說話之間,忽然便聽見遠處傳來了馬蹄飛踏之聲。曹軒看向遠處,那原本還一臉怒容隨即便煙消雲散,臉上也頓時顯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沒想到啊。”曹軒一面小聲的呢喃着,便是立即向一旁的侍從下令道:“快,快奏樂擺駕,迎接小公子。”說罷就將孫子曹彥晾在了一旁,而自己則是帶着一眾侍從和官員前去迎接唐慎了。
唐慎與高順兩人驅馬奔走,不一會就來到了曹軒所擺的迎賓隊伍之前。
雖然唐九郎也只在小時候的記憶里見過曹軒幾面,這十多年過去,許多事情都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但唐慎還是一眼便在人群中認出了曹軒。
唐慎翻身下馬,隨即小跑着來到了曹軒的面前,便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道:“慎兒見過曹爺爺!”
曹軒也顧不得自己年老體邁,趕緊從支開一眾人群,趕忙上前將唐慎給扶了起來。
“哎喲,小公子這可是折煞老夫了啊。”曹軒雖然嘴上這般說著,可眉宇之間卻是充滿的對眼前這個後生的喜愛。
唐慎則是回應道:“應該的,曹爺爺與我爺爺乃是至交,自然便是唐慎的長輩。對長輩這般行禮是應該的。”
曹軒頓時是喜上眉梢,那臉上慈祥的笑容便是這輩子都沒有在曹彥面前顯露過。
誠然,雖然曹軒當年乃是前任涼秦王唐炎的舊部。但自從離開涼秦軍隊,被任命為西蜀王后。他與涼秦王自然便是平級的關係。如果按照禮節來說,當下就算是見到唐炎,曹軒也不需要行禮跪拜。
但是曹軒對於唐家對於涼秦的可謂是無上的忠誠。即便他如今早已經貴為西蜀王侯,可在他的骨子裏卻只認同自己的唯一身份,那便是涼秦王唐炎手底下的一個兵。
當初七國爆發戰亂時。西蜀內部也出現了叛亂,北部氏族聯合十萬大軍攻伐成都,而就在這般成都告急的狀況下,涼秦王唐毅便是發來了一紙借兵的請求。
曹軒二話沒說,當即便從一萬白羽軍中挑選了七千人馳援唐毅。而成都便只留下區區三千白羽軍用來對抗北方氏族的十萬大軍。
這般將自己陷入險境,卻對先部慷慨的做法,便足以證明曹軒對於涼秦的忠誠與依戀。
如今曹軒成了西蜀的王,可心中對於遠方涼秦卻是朝思暮想。如今見着了先主的孫子,曹軒心中是即欣喜又激動。
由其是見到唐九郎將自己當做親人一般的舉動后,曹軒更是激動的面色通紅,甚至連眼眸都微微泛紅。
曹軒重重的拍了拍後生的肩膀,便是對着唐慎上下打量的一番,便是一臉讚許的點頭道:“好!很好!不愧是老主公的種,唐家有望,唐家有望啊。”
聽着曹軒讚許的話,唐慎反倒是神色稍稍黯淡的回應道:“說來慚愧,如今慎兒已然成了流邊的罪民,再不是涼秦世子了。”
“哼!咱們涼秦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朝廷來定了?小公子你的事情老夫也早已經聽說過了,那個狗官趁公子在外與敵人搏殺而關城門想害死你,理當死上千次萬次。”曹軒便是一臉憤然道。
“小公子不要怕,你只是做了咱們涼秦人該做的事情,三年後若是朝廷還因為此事不歸還你世子位,老夫便是拼上這一把老骨頭也要去長安鬧上一鬧!”
曹軒說罷隨即再次重重的對着後生的肩膀一拍,便是差點沒拍斷唐慎的肩胛骨。可憐唐九郎便是疼得想死,可臉上卻依舊得強裝着平靜。
聽着曹爺爺這般糙話,唐慎心中是既覺得好笑卻也是感動。
看見唐慎之後,也不由讓早已年邁的西蜀王想起了在涼秦的陳年往事。他不由的唏噓道:“當年初見小公子時,老主公還尚在人世,當時他歡喜的將你抱在懷裏,您是拼了命的蹬着小腳想要掙脫。”
“當時老主公哈哈大笑,說這小子方才出生就如此頑皮,日後定然是個捅破天都不管不顧的愣種。”
“沒想到一晃便是十幾年過去了,想不到小公子已經長成了大人模樣。想必老主公在天之靈,看到此情此景也定然會安息欣慰吧。”
曹軒說著說著,眼神便不自覺的朝着北面看去,西蜀的北面就是涼秦啊。
“是個人總歸得死的,早一天晚一天罷了。蜀王也莫要顧慮,早些走就當是去陪涼秦的先主,晚些走就再多享受一些人間煙火。”
正在曹軒獨自傷感之際,一旁卻走上來一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
在這西蜀地界內,能有膽子和本事與曹軒這般聊談生死的,也就只有眼前這人了。
唐慎轉頭看向這位青衣男子,卻發現對方此時的目光也正在注視着他。
那人的眼中好似有光,那光就如同利劍一般能撕開唐九郎一切的偽裝,且同樣讓唐慎難以看透對方。
那人的衣着並不華貴,可那件青衣長袍卻顯得極其富有視覺的衝擊力。便好似會自動讓人將目光聚焦與他身上。
這青衣長袍的男子身材瘦弱,臉上帶着些許病態的蒼白感,下巴上捋着以小寸山羊鬍子。
一副書生的打扮,可氣質上卻更像是精明的商人。在唐慎看來這種矛盾似的氣質似乎與自己倒是有幾分的相像。
兩人目光相觸,便是衝著對方相互點頭致意。
“舊聞唐世子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青衣的中年人對着唐慎微微一拱手。
“舊聞韓棋聖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唐慎照樣學樣的與對方拱手行禮道。
原來眼前這人正是西蜀大名鼎鼎的棋聖,如今西蜀王府帳下第一軍師韓煜。
韓煜對唐慎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並沒有感覺到意外,只是淡然一笑接着轉頭向曹軒說道:“老將軍既然世子已經接到了,那便回去準備今晚宴會吧。”
曹軒聽罷便是同意,隨即帶上了唐慎起駕回城。順便還留下了一小支隊伍,來迎接打點後面還未到的人。
原本曹軒是打算讓唐慎在成都的這幾日入住西蜀王宮。但卻被唐慎給堅決推脫。
雖然說西蜀王宮自然要比城中的驛站來的安全,但以唐慎的性格怎麼可能會願意住在那種三步一亭七步一哨,戒備森嚴出門尿個尿都可能會被衛兵監視的鬼地方。
而且在長安的十年裏,就連皇帝劉堯都數次提過要讓唐慎入住皇宮,這種提議唐九郎都找到了各種理由推脫掉了,因此曹爺爺的提議對於唐慎來說便是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曹軒本是為了唐慎的安全考慮,也想着能隨時將這後輩喊來談談話。可見唐慎態度如此之堅決,只能是一臉悻悻作罷。於是只能是多排遣了三隊白羽軍並讓高順負責,專門負責唐慎在成都驛站的防衛工作。
至於高順,只要唐慎待在成都一日,他便得寸步不離。
將白羽軍的統領配給唐慎當貼身護衛,由此可見曹軒對於唐九郎的重視程度了。
待將唐慎送到驛站之後,曹軒便還是強拉着年輕後生聊了近半個時辰之久,等到韓煜連番催促了三四次,這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小公子啊,今晚可得早點來啊。”臨別前曹爺爺便是轉頭向唐慎提醒道。
對於曹爺爺這般的熱情,也是讓唐慎一時半會有些接受不了,便是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
待曹軒的迎賓隊伍離開不久,無歸營的弟兄便是護送着葯仙子的商隊也來到了驛站。
在做了一系列嚴密的搜查,確定了這些人的身份與運的貨物后。白羽軍的衛兵才同意他們入駐驛站。
“大鬍子今晚有個宴會你去不去?”唐慎下了樓,對還在幫葯仙子整理貨物的齊大鬍子問道。
齊小年便是一臉不耐煩的擺手道:“不去,不去。手上還有他娘這麼多事情要做,去那種坐又坐不安穩,吃又吃不盡性的鬼宴會,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一聽說宴會,齊小年便是連聲拒絕。畢竟想想也是,蜀王辦的迎賓宴會,這般高規格的宴會總歸就是一群高官顯貴們‘以禮喝酒’,一群人端着個架子,假笑兩三個時辰。
以齊小年的性格着實是不想去這般沉悶的鬼地方。
見着齊小年直接拒絕了自己的邀請,唐慎便是嘿嘿一笑說道:“曹爺爺是個涼秦人,我們涼秦人的宴會沒有那麼多臭規矩。”
齊大鬍子將頭一抬,一臉狐疑的看着唐慎道:“真的?”
唐慎自信的拍着胸脯道:“真的!你只管陪我去,如果宴會上不能盡性吃喝,老子剁了下面賠禮!”
“去!”見着唐九郎都不惜以自己的下面作為賭注了,齊大鬍子若是再不答應,那可就太不像話了。於是乾脆利落的同意了唐慎的邀約。
見着齊小年已經同意,唐慎笑着走向了遠處正在清點貨物算賬的林姑娘。
“喲,這是哪裏落了塵的仙子啊?小生這廂有禮了。”唐慎一臉賤笑的來到了葯仙子的身邊,隨即便開始了油嘴滑舌的表演。
這般奉承的話林繪藍從小便是已經聽得耳朵都摸出了繭子來。可偏偏對於唐慎的誇獎,便是一點免疫力都沒有。
只怕是唐九郎這冤家在她眼前這般一站,林繪藍都自覺有些頭暈目眩,面色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