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突如其來的一場暗殺似乎早在唐慎的預料之中，在解決完了那群黑衣人後，唐慎便是一臉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那位於城北中心處的那棟六層高樓——沽月樓。
這沽月樓乃是唐九郎花了自己來長安十年經商繼續所建造的高樓，前三層乃是傳統的酒樓開門迎客。上三層則是唐慎自己的私人住所，外人不可入內。
唐慎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這剛一推開第四層樓的房門，迎面便上前來了兩位一模一樣的侍女。
兩人一左一右便極為順巧的抱住了唐九郎的胳膊。這兩雙胞胎姐妹，年長的名為沐雲，年幼的名叫沐雨。乃是唐慎從涼秦帶來的貼身丫鬟。
以往見到這兩姐妹，唐九郎總會口花花對兩人調笑一番，可今日唐慎卻是面色略顯低落的同姐姐問道：“沐雲，我師父在嗎？”
一見公子問起，沐雲頓時收斂的笑容極為嚴肅的衝著唐慎點了點頭道：“老先生還在頂樓了書閣中。”
唐慎點了點頭，從樓下順了兩壇松醪酒便向著頂樓的書閣去了。
到了書閣的門口，那平日裏嬉皮笑臉的唐慎此時卻連大氣都不敢喘，先是整理了衣服，然後才輕輕的叩響了書閣的大門。
“進來。”還沒等唐慎敲門，這書房卻已經傳來了老先生的聲音。
唐慎暗自咽了口唾沫，推門而入。便看見一位披頭散髮身着長袍的老者正靠在搖椅上看書。
“師……師父。”唐慎見着老者，恭敬的鞠躬行禮道。
對於這位學生的行禮，老者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依舊有條不紊的翻着書頁。
唐慎也不敢打擾，便只能手提着兩罈子酒傻傻的站在原地候着。等了估摸一炷香的時間后，老先生終於是將手中的書緩緩合上。
見着師父終於合上了書，唐慎頓時鬆了一口氣。結果這還沒來得及高興，老者卻從桌上又拿了一本新的出來。
唐慎無奈只能接着乾等，然而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直至最後，唐慎兩手早已經累得沒了知覺，老者才算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向了唐慎。
“說吧，找我何事。”老者終於是開口向唐慎問道。
唐慎似乎是怕極了眼前的這位老者，便是暗自咽了一口唾沫，斟酌再三之後忽然猛地跪在了地上說道：“徒弟來向師父請罪。”
聽到這話，老者自然是已經明白了唐慎的意思。脾氣本就不好的老人豁然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順手抄起桌上的戒尺對着唐慎的腰便狠狠抽去。
“十年！你都已經忍了十年，便是連這幾日都忍不住？”老者一邊厲聲斥責，手上的戒尺也還是一下下的抽在唐慎的腰上。
唐慎咬牙受着戒尺，死死都沒有發出聲響。那戒尺直至第七下時便徹底斷成了兩截。
打斷了一根戒尺后，老者這才又緩緩的坐到了椅子上，便是雙目如炬的盯着唐慎問道：“你不像是個隱忍不住的莽夫，要不然為師當年也不會應了你娘的要求，將你收下，跟為師說說原因吧。”
唐慎道：“為了一個女人。”
“劉長安？”
見着終年都不出書閣的師父竟然準確的猜出了這女人的名字，唐慎詫異道：“師父你怎麼會知道的。”
老者冷哼了一聲道：“除了她，誰還值得你拚命的。”接着卻又是痛心疾首的瞪了唐慎一眼道：“你這孽徒，為了一個女人壞了十年的局。你不覺得可惜？”
唐慎跪在地上雙目直視着老者，便是一臉毅然的回答道：“不可惜！”
對於唐慎的這個回答老者似乎並不意外，他一臉無奈的緩緩搖了搖頭道：“你師兄當年在我這學到的是如何操撥天下這一個碩大的棋盤，他在其中攪動風雲，甚至將王侯權貴都當成了擺佈的棋子。如果他是你的話，定然會選擇繼續蟄伏，而不是為了一女人斷送自己十年的佈局。”
唐慎卻是冷然的反駁道：“正因為他把所有人都當成了棋子，這才導致最後無人可信，被唐毅親手梟去了腦袋。”
老者微微眯起了眼睛，提高了音量同唐慎質問道：“這麼說來，你覺得此事你做對了？”
唐慎答道：“棋子黑白兩立，可世事卻並非只有黑白。徒兒知道此事做的不對，但卻也沒有錯！”
“為何沒錯？”老者便是怒目而視，似乎處在一個爆發的邊緣。
唐慎巋然不懼，正聲答道：“至親不救，妄為人。不為人，何談大事！”
本以為這一番話會引來老者的疾風驟雨，然而老者卻並未如唐慎所預料的一般生氣。反而是一收臉上的怒容，轉而冷哼了聲道：“你這臭小子確實是比他做事情更有原則。”
唐慎一見師父的臉色有所好轉，頓時爬到了老人跟前一臉嬉笑道：“師父，您不生氣了？”
老者頓時又瞪了唐九郎一眼道：“為師若是日日同你置氣，只怕得少活十年。快滾！”
見着老者下了逐客令，唐慎頓時如獲大赦，站起身子連腰都來不及揉便逃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等等！”還不等唐慎跑出門外，卻又被老者冷聲喝住。
唐九郎頓時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了原地一臉賠笑的轉過頭來問道：“師父還有什麼吩咐？”
老者指了指唐慎手上提着的那兩罈子酒說道：“酒留下，人滾蛋。”
唐慎一聽只是要酒，頓時鬆了一口氣，趕忙將手上的兩罈子松醪酒給送到了老者的跟前。接着便一刺溜跑逃出了書閣。
看着自己徒弟那狼狽的樣子，原本還繃著一張臉的老者沒忍住的輕笑了一聲。
四下無人，老者啟開一罈子松醪酒，斟滿一杯朝着身前一撒，之後才重新斟滿酒顧自的小酌了起來。寂寥的書閣內便為伴的便只有緩緩跳動的燭火，老者看着燭火輕聲呢喃道：“荀策啊荀策，你當年若有這小子十之一的人性，也斷不會落得那種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