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似是而非（一）
林小芽和格納等人星夜趕回隊伍藏身的山洞，眾人見他們平安回來都很高興，而且聽說跟他們一起回來的異族小姑娘醫術精湛，眾人更是喜形於色，因為隊伍里並沒有隨行醫生或法師，也沒有充足的藥物，士兵身上的傷都只能做一些最低限度的處理，所以有不少人因傷口感染而發燒得神志不清，林小芽的到來於他們而言是久困在沙漠中的救命之水。
山洞中昏暗、潮濕，而且有野獸居住過的異味，這種地方根本就不適合居住，更不適合病人養傷。
林小芽本想打開時空之門，把所有人都安置進古堡里，然而在幾個小時以前她為了復活夏佐靈力已用得涓滴不剩，當然，三頭狗的靈力為這二十來個傷員醫治倒也綽綽有餘，但她知道大白在卡多幻域的時候已經就已耗費了大半，那期間從未做過一次補給。
要知道靈力靠自身的恢復遠不及魔法消耗得快，若要恢復到自身靈力量充沛的狀態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喝下魔法泉之水，這種水要麼要到特定的地方去找，要麼得到城鎮中的魔法屋購買；另一種則是到匯聚了天地間自然靈力的方尖塔里待上一夜，不過方尖塔造價高昂，並非隨處可見，一般來說，只有王都才會有那樣的建築。
考慮到時間流速的問題，林小芽決定將人安置到古堡之前先做一次物資補給，以免她只離開一兩天，住進古堡的人卻要等上一年半載的才能再見到她一面，這哪裏還指望得上她來救治？估計收屍還差不多。
要說物資補給，林小芽直接就想到去帕里斯的領地里偷點，畢竟，這兒距離他那邊的寂靜之城不算太遠。之所以用“偷”，是因為現在的帕里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跟她朝夕相處了十八年的監護人叔叔，而是叔叔的本尊。
叔叔只是帕里斯在十八年前用自己的氣息和靈力製作出來的替身，然而這個替身漸漸地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是單純的傀儡，因此他背棄了本尊隨時將宿體歸還神族的約定，把她藏到浩瀚星宇中的某一顆小行星上，為了打造古堡這個藏身之處，叔叔消耗了過多的靈力，以至於後來無法再保持住原有的形態，在帶她進古堡的那一天便神形消散了，只留下一縷栗金色的長發，林小芽將之編織成項墜的掛繩系在自己的脖頸上。
那一天剛好是她的十七歲生日。她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時的情景，叔叔臨別前最後的叮囑：記住，以後見到我要馬上跑開，跑得遠遠的，千萬不要信任那個我。
當時她並不明白叔叔的忠告，直到帕里斯的天使聯盟刺穿了她的心臟，奪走了叔叔最後傳給她的力量，然後將尚未氣絕的她推進了食人樹的血盆大口，若非有血妖籽護體，若非有小奇的共生咒分享生命力，她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正因為物是人非，她不好光明正大地上門去勸說帕里斯打開國庫為鄰國的難民發放賑災糧款，只能憑藉著自己無礙穿越結界的特殊技能摸到他那兒去搞點小偷小摸，而這個打算她同樣也不便向格納等人坦言，畢竟布雷頓領地上的精靈們個個都對帕里斯是恨之入骨，倘若她堂而皇之地說要到西南部去找點藥物和食物，這些精靈恐怕會認為她果然是帕里斯派來的間諜，藉此機會收買人心，以便滲透自己的勢力。
林小芽趁三頭狗給傷情嚴重的精靈戰士施放療愈魔法之際，出入了幾次古堡，給他們換上乾淨的床單、氈子，並留下了些水和乾糧，那之後只跟格納說了句我出去找點東西，明天早上回來，然後匆匆跨上她的飛行坐騎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中。
林小芽從小就在帕里斯的領地上長大的，對那裏的一切相當熟稔，甚至就連各處城池的兵力部署都非常清楚。不過帕里斯對他布行的結界很有信心，寂靜之城雖地處邊陲，卻也沒部署重兵把守。事先沒做過氣息記錄的外來者若是強行闖入，先不說是否會馬上招來衛兵，結界本事的反彈力驚人，防禦力較低的闖入者極有可能會創下重傷。
林小芽生來就有無礙穿過任何結界的能力，帕里斯的國防結界於她而言不過是形同虛設，但三頭狗就不同了，它並未獲得出入的許可，所以來到邊境即將觸到防禦結界之際，林小芽就讓大白停了下來。其實，要讓它安然無恙地進入結界中也並非難事，三頭狗是她的召喚獸，只需讓它先化作清氣收入自己的血液里，待穿行過結界再命它現形即可。
林小芽駕輕就熟，和大白兩個輕易就摸到了寂靜之城下。此時已是深夜，四面的城門都已落鎖，可若要從上空飛進去，還得先想個法子引開瞭望塔上邊的士兵的注意才行。
什麼法子呢？林小芽尋思片刻，到古堡里拿出兩支煙花，綁在遙控玩具車上，一點燃就往反方向飛馳，絢爛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守衛都望向同一個方向，而那一人一狗趁機如離弦之箭射入城中。
林小芽一進城就從半空中跳下，收了大白，自己依託房舍的掩護迅速向軍營的物資倉庫移動。她體格嬌小，身手敏捷，且步履輕盈，騰挪跳躍時動靜微乎其微，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神不知鬼不覺地鑽進了倉庫。
在卡多幻域的斗奴比賽期間，向奇和他們小隊在古堡留下不少從向宅帶來的好東西，就連夜視眼鏡都有，她剛才拿煙花的時候順便就戴上了，有了這玩意兒，她夜間行竊起來也就方便了許多。
林小芽動作非常麻利，將那些止血草、消炎退燒的藥物一個勁地往大膠袋裏裝，看着差不多了又四下里翻翻找找，發現有軍用的乾糧，一看是自己愛吃的壓縮草籽餅，第一時間抓起一塊先往自己嘴裏塞，一邊嚼一邊裝，正忙得不亦樂乎之時，冷不丁從身後傳來一聲“小偷”，太過突然，林小芽毫無防備，被嚇得失聲驚叫，一屁股跌坐地上，嘴裏叼着的壓縮草籽餅也掉了下來，碎渣散落一身。
林小芽驚魂未定，扶正了夜視眼鏡，才看清身後之人，身形頎長挺拔，栗金色的長發直垂至腰際，眼眸碧藍深邃，無與倫比的秀麗面容中隱隱有幾分邪魅之氣，擁有這等容貌的人曾被譽為六界眾生之中空前絕後的唯一，他就是西部族地的精靈王帕里斯。
林小芽對這個男人情感頗為複雜，雖然自己這十多年並非由他本人親自養育長大，但是那個代替他來照顧她的人，正是他用自己的頭髮和靈力複製出來的替身，要說沒情分，這份間接的養育之恩還是不可抹殺的，可是這個男人又兩次刺穿她的心臟，幾乎奪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和生命，甚至連她的雙胞胎哥哥也險些一同被害，而且那個作為替身的叔叔在彌留之際曾囑咐過不要相信這個“他”，然而，看着這張跟叔叔一模一樣的臉，她卻無法討厭起來。
“叔、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裏？”
帕里斯雙臂交疊於胸前，斜倚着置物架上靜靜地打量林小芽，片刻方道：“他們向我彙報說公主大半夜跑這兒放煙火來了，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林小芽大惑不解，茫然道：“他們怎麼知道是我放的煙火？”
“我們這裏用魔法放出來的煙火跟人類的不一樣，而且這裏有人曾經見你在王都玩過，還撿回了你的遙控玩具車。”
雖然不一樣，但視覺效果上看起來也差不多，不得不說那個彙報的人眼睛很毒。
帕里斯說完，兩人便陷入了沉默。
林小芽不知該說些什麼，從地上起身，拍去自己衣服上的食物碎屑，裝作很忙的樣子，而帕里斯依舊頭抵住木架，默默地注視着她。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林小芽不得不沒話找話，突然想起什麼，忙道：“啊，對了，你和逐幻姐姐馬上要大婚了，我還沒向你們道喜呢。”
帕里斯神情淡然，語氣幽幽，聽不出喜怒，“你就這樣向我道喜？”
“我怎樣道喜？”林小芽看着帕里斯眼瞼低垂，眼睫扇動，那長而翹的睫毛曾令不少女生為之失神。她還記得初中的班主任，在一次家長會上見過了叔叔以後，就頻頻找她的茬，不是讓監護人往學校跑，就是親自上門家訪，為此，她還曾建議叔叔乾脆就娶了她們班主任，省得以後還找她麻煩。
當然，那只是一句玩笑，在她看來，這天下還沒哪個女子能配得上帕里斯，仿若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直到她遇見了海妖族的美女大祭司，肌骨瑩潤，氣質超凡，長長的銀髮秀美飄逸，銀灰色的雙眸帶着某種吸魂懾魄的魔力，令人見之忘言，兩人金髮銀光，相得益彰。那簡直是為帕里斯而存在的女子，只有她才有資格站在帕里斯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