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異事故
絕對虛空。
這裏不存在大小、方向，它向無窮維度無限延伸，又坍縮為虛無。
這裏不存在時間，不存在空間，更不存在物質。
宇宙真空尚且是一片漆黑，而這裏連“黑暗”都不存在。
但葉永懷的思維卻存在於此。
非常奇妙。
他發現這裏還存在着一種不斷變化的存在。
它不像物質，更像是一種現象。
因為它似乎無規律可循，於是葉永懷叫它“混亂。”
但“混亂”逐漸出現秩序——它不斷自我複製，然後演變成三種新的存在。
第一種均勻地填充虛空。被它填充之處，出現了黑暗，於是稱它“黑暗。”
第二種均勻地填充在黑暗上。
第三種則和同類結合，各種物質開始出現。
於是星空誕生了。
……
夏國首都，科學院首都和諧醫院，ICU三區。
葉永懷的眼皮微顫，然後輕輕睜開一條縫。
哪怕光線不強，也對一個多月沒接觸陽光的眼球產生強烈刺激。
葉永懷一時間無法適應這個光明世界。
他想起身，身體卻不聽使喚，只有手還能動一動。
一分鐘后，眼睛才適應周圍環境。
入眼是灰白的天花板，還有兩個輸液瓶。
葉永懷稍稍偏頭，旁邊有幾個儀器，上面顯示各種數據。
儘管大多數他都不懂，但認出其中一個顯示的是心電圖。
我這是……在醫院？
葉永懷疑惑，他想回憶過去，可腦子裏一片混亂。
終於，有護士注意到葉永懷醒來。
“主任，葉所長醒了！”
很快，一個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葉所長，你好，我是專門負責你的醫生，我叫張盛。”中年男人說道。
“你好。”葉永懷微微點頭，乾燥發白的嘴唇囁嚅道。
“我簡單介紹一下情況。之前研究所發生爆炸，您受到波及，受傷很重。送到我們這治療。”
“現在經過一個月的治療，您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我已經通知了您的上級，他正向這裏趕來。”
“現在為了更好了解您身體的狀況，我接下來會問您幾個問題，……”
從張盛那葉永懷了解到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
低位截癱，臟腑均有不同程度受損；中度燒傷，主要集中在背部；另外還可能有一定的腦震蕩後遺症，需要後續觀察確定。
若換作常人，面對這種打擊恐怕內心早已崩潰，但葉永懷卻相當平靜。
他接手項目前就做好了遭遇事故的心理準備。
張盛走後，葉永懷逐漸回想起所有記憶。
年僅三十六歲，就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和夏國科學院院士頭銜的他，三年前接手夏國可控核聚變項目，成為該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一個月前，突發實驗事故，聚變反應裝置失控爆炸，當時在距裝置兩百米遠處控制室的他受到波及。
若非建築設計之初就考慮事故的可能，他現在恐怕已經去見夏國核能科學的諸位先賢了。
能活下來，已經是一種幸運，葉永懷不要求更多。
相對於自身健康狀況，他更想弄清楚事故發生的原因。
一小時后，一個年近古稀的老者帶着幾人進入ICU，來到葉永懷床前。
“永懷！”老者看到葉永懷蒼白的面頰和嘴唇，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他也不禁眼眶泛紅。
“雷院長。”葉永懷看向老者，輕輕抬起左手，隨即放下，垂下眼皮道：“對不起。”
“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老者坐下，緊緊握住葉永懷的左手。
“國家給研究所投了幾千億，那裏有無數人的心血，但在我手上毀於一旦。”葉永懷愧疚道。
“錢沒了可以賺，研究所沒了可見再建，人沒了，那就可就真沒了。”老者安慰道。
“這次事故造成了多重的人員傷亡？”葉永懷問道。
老者眼神一暗，沉默不語。
“當時我在監控室里，那裏設計的極為堅固，所以我才能苟活下來。可當時還有人暴露在危險地帶。”
“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會和我一樣下半生與病床、輪椅為伴。他們是父母的孩子，也許是孩子的家長，有兄弟姐妹，有摯友戀人。一人的死，會給周圍人帶來一生都難以磨滅的陰影。所以哪怕只死了一人，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早在接手項目時，我就做好了這種覺悟。”
“唉……”老者嘆息一聲，“你對什麼事都太認真，總想一人包攬所有，這樣活得很累。很多事不是僅憑個人能力能決定的。”
“如果我不是這種性格，也許我走不到今天吧。”葉永懷搖了搖頭道。
“不過我還是要說，這件事……真的不能怪你。”老者堅定道。
“嗯？”葉永懷挑了挑眉頭，有些疑惑：“事故原因……已經調查出來了？”
“不算調查出來。”老者搖搖頭。
“研究所出事十分鐘后，地球向陽面陽光強度暴漲，持續兩分鐘，導致當時全球氣溫升高兩度。同時全球電磁信號紊亂，一度發生全球範圍電子設備運作失常，產生了很大的損失。”
“之後，全球諸多天文觀測機構給出了基本相同的說法——在這場災難的八分鐘前，太陽出現未知異常活動，其輻射強度在兩分鐘內增強了五倍！”
“而太陽出現異常活動的時間，和你實驗事故時間基本吻合。”
聽完老者的話，葉永懷緊縮眉頭，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太陽的本質，就是一個不斷發生氫聚變的天體，和可控核聚變是同一種反應原理。
按老者意思，當時研究所裝置內和太陽內的聚變反應同時出現未知異常，相互之間有聯繫，不是相互孤立的事件。
也就是說，研究所的事故起因是一種未知的自然現象。
“萬一是巧合呢？”葉永懷搖頭，“據我所知沒有任何理論能解釋你的說法。”
“我們還有其他證據。”老者嚴肅道。
“其他證據？”葉永懷一怔。
“研究所的實驗數據實時上傳到遠端備份，所以我們掌握了事故的大量數據，來定性和定量化分析當時反應的異常狀況，結果和天文台給出的對太陽內部反應異常推測高度重合，考慮誤差因素，可以認為異常程度完全一樣。”
“比如呢？”
“比如能量釋放。我們估算出事故當時能量釋放是正常的五倍。”
“五倍！？”葉永懷倒吸一口冷氣。
“我想你肯定疑惑，實驗裝置最多只能投放十克反應物，而研究所是按能抗住三十克反應物聚變爆炸設計的。”
“實驗當時是逐漸投入反應物，而就算十克反應物一次性全投進去，也不至於造成如此之大的破壞力。”
說到這，老者嘆了口氣，“諾大一個研究所，如今只剩斷壁殘垣了。”
“可是……多出來的能量是哪來的？”葉永懷蹙眉思考道。
“不知道。”老者搖搖頭，“這正是我們調查的方向。好了，現在別多想，好好養傷，我想你也不會就此甘心。”
“嗯？”葉永懷抬頭看向老者，“我傷好以後，組織還願意讓我上一線？”
“當然，你是我國核能領域的領軍人物。之前是，現在還是，以後依舊是。你不上一線，誰配上？”
“哦對了，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和醫生說明。”老者突然叮囑道。
“嗯？”葉永懷感覺老者另有所指，“您在……擔心什麼？”
“救援時發現有物體碎塊擦破了你的防護服，當時檢測到你受到少量輻射污染，雖然即時清除了，但是否造成影響、造成多大影響尚不清楚。”
“知道了。”葉永懷輕輕點頭，“防護服破的地方在哪？”
“頭部。”
……
又是一個奇怪的夢。
葉永懷感覺自己漂浮在無盡太空中，他的意志延伸到宇宙的每個維度、每個角度，無窮宇宙的無窮物質盡收眼底，時間在這一刻停止，萬物歸於靜止。
接着，萬物流轉，無盡時間收束為一點，虛無中誕生秩序，演化出宇宙，宇宙又在時間的盡頭走向崩潰，再次化為虛無。
……
離實驗事故已經過去兩個月，葉永懷的身體狀況已經好轉很多，徹底脫離生命危險。
只是這一個月以來，葉永懷反覆做着奇怪的夢。
科學家認為，夢境的內容來源於人的記憶，往往模糊而曖昧。
但這段時間葉永懷總是夢到類似於宇宙誕生、演化、毀滅，以及一些根本無法用物理術語去描述的內容。
這些內容看似荒誕，卻異常清晰；看似混沌，卻處處遵循規律。
他甚至似乎在夢中見證人類如何進化而來、建立文明、發展科技、走向太空，最終莫名覆滅的全程。
也見證了宇宙中無數文明或在襁褓中滅亡，或成為太空霸主，最終依舊走向毀滅。
不過夢境總歸是夢境，而另一些事則引發了葉永懷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