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回頭（2）
後半夜的時候，桑十一睡得很沉，卻總覺得不踏實，她隱約聽到門外有什麼動靜，伴隨着這個動靜的，還有人的悶哼和嘶吼，桑十一原本以為是做夢，慢慢的，她才發現那不是做夢，好像真的有人在外面打架。
她一下坐了起來，第一個動作就是用手托着自己的肚子，她摸索着開燈，摁開手機發現時間是凌晨兩點半。
外面的動靜沒有減小，反而更加激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桑十一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裘安生的聲音，可一想不對啊，裘安生現在應該是在看守所內，不可能在外面的。
有什麼東西撞到了房門上，桑十一被嚇了一跳，緊跟着，撞在門上的東西似乎被人拽開，外面再次廝打在了一起。
桑十一光着腳，小心的走到門口，她小心的透過被故意遮擋起來的冒煙，從裏面往外看，外面很暗，但是藉著樓梯口窗戶外的路燈燈光，還是能看得出是兩個男人在廝打，其中一個身形肥碩。
桑十一的瞳孔一睜，伸手就要擰門，手握着門把手上，門把手鬆動，發出一點聲音，門外突然出來裘安生聲嘶力竭的聲音：“十一，不要開門——”
桑十一瞬間慌了：“裘安生？”
“不要開門，是朱三……”裘安生的話沒說完，再次跟對方廝打起來。
桑十一立刻報警，報完警，外面的打鬥聲依舊沒有停止，桑十一終於待不住了，她不能就這樣在這裏等着！
“裘安生！”桑十一在屋裏喊道：“裘安生你還好嗎？”
裘安生沒回答，卻傳來了朱三的聲音：“好？不好意思，他快死了！”
裘安生的聲音跟着傳來，“十一，比聽他胡說八道，他不是我對手，我打架厲害，你一直都知道的！”
朱三的笑聲出來：“哥，你打架是比我厲害，但是這滿地的血可都是你的，你是不是忘了？一開始我就扎了你一刀，你現在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疼了你就喊出來，別不好意思啊！”
桑十一的腦子轟了一聲，他受傷了？他受傷了嗎？
外面一片漆黑，透過貓眼她什麼都看不到，桑十一愈發擔心，聲音都帶了哭腔：“裘安生……”
“十一！朱三瘋了，你千萬不要出來，我求你了十一，你肚裏還有孩子……”
這個時候，桑十一終於聽出來了裘安生的聲音確實不對，他剛剛的聲音，一直都是在極力擺出正常的聲音，可現在他更像是在忍着痛。
“哥，怎麼能這麼說呢？”朱三笑道：“你說你跟她結婚，我都沒跟你道聲賀，你就離婚了。我怎麼著也要來看看啊。你都沒讓我進過你家門，我這第一次上門，還沒摸到門口呢，你就跑來趕人，這就過分了吧？”
朱三手裏抓着把帶血的刀，站在房門口，笑着說：“哥，你跟你這離了婚的老婆關係是不是挺好？我原本還以為你是真的跟她鬧掰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不是，你是怕我們找她麻煩，才故意裝出一刀兩斷的樣子。哥，不得不說，你這招還是挺厲害的，厲害啊，別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嘖嘖嘖，你這老婆也不是好東西啊，幹什麼不好，非要干告密的活，我就知道，你掛了電話就打電話告發我，我要不是跑得快，說不定就被抓到了！這樣愛打小報告的人，就是要受到點懲罰，沒道理你們可以逍遙自在，我就成喪家犬的。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朱三……”裘安生一手捂着流血的肚子，一手扶着樓梯欄杆，一步步往上走，“你要是現在離開，我可以當著什麼都沒看到，如果你還在這裏賴着不走，我不會放過你……”
“哥，你就現在這個樣子，要怎麼不會放過我啊？”朱三笑着朝裘安生走去，只憑藉著居高臨下的位置，只一腳，就把裘安生踹得重新滾到樓梯下，一頭撞在樓梯間的牆上，朱三搖頭：“慈不帶兵，哥，你這樣有先天條件的人，為什麼要為一個女人低三下四？你說，我們的發財途徑又快又准又狠，來錢快，還享受的多，為什麼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做我們的買賣，非要跟一個女人扯三扯四？你這樣的人，還怕找不到女人嘛？……”
桑十一趴在門上，擔心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又慌又急，她恨時間過的太慢，每一秒都那麼漫長，否則警察為什麼還不來？
肚子裏突然一跳，不知道是肚子裏的小東西心急了，還是因為她情緒波動太大，讓小傢伙不高興了，總之小傢伙突然動的很厲害，偶爾一下踢到什麼位置，讓她那個瞬間不敢動一下，她伸手捂住肚子，一下滑坐在地上。
她再次撥通了電話，這次撥打的急救電話，裘安生肯定受傷了，肯定是受傷了……
門外的動靜小了，桑十一頓時一慌，“裘安生！”
“……十一，別出來！”裘安生又一次提醒，“千萬不要出來……啊……咳咳……”
“哥，這麼拼啊？沒必要，真沒必要，這麼拼圖什麼啊？”朱三的笑聲帶了得意，“一直以來，你都是我老大，我也一心想要跟着你，結果呢？你呢？你都幹了什麼？你都幹了什麼呀？你為一個女人拋棄我們這幫兄弟，你明知我們離了你，很多計劃很難實施，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們？你不知道嘛？你這輩子都脫離不了我們，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賊，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憑什麼一個人跑啊？我還以為你迷途知返了，結果呢？你就是想要我們都去死！裘安生，你以為我喊你一聲哥，你就真的成哥了？老子那是要用你，要用你，你懂不懂？！”
屋外裘安生一次次提醒她別出來，可桑十一卻再也忍不住了，她忍過一陣強烈的不適，然後她伸手開門，“朱三！”
屋裏的光一下灑了出去，讓她第一次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慘狀。
滿地都是血跡，這邊一塊，那邊一團，有廝打間身體蹭上的血跡，也有滴滴拉拉濺到了某處血跡，看在人眼裏，觸目驚心。
裘安生坐在下一層靠窗的位置，滿是血污，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一隻手緊緊捂着冒血的胸口，一動不動的坐着，大口的讓聽到的人覺得驚懼。
朱三半蹲在裘安生跟前，他也是滿身的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裘安生的血，聽到開門的聲音，朱三扭頭，看到桑十一站在門口，他慢慢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喲，這可算是見着了！”
桑十一站在樓梯的位置，肚子大得有些嚇人，她說：“既然朱三先生深更半夜說都要來見我，總要見一下的。否則，朱三先生不是白來了？”
朱三沾滿了血跡的手裏還握着一把刀，刀上的血跡還在緩慢的往下流淌，滴在他腳邊的地面上，落下一灘刺眼的紅，朱三笑着說：“來了就好，剛好，你們這對有機會的碰面了。我還說呢，我今天就過來看一眼，沒想到這個時間點，竟然還能在樓梯口遇到他。嘖嘖嘖，拼了命的不讓我上樓，我就來看一眼，怎麼就這麼小心眼呢？”
桑十一扶着樓梯欄杆，行動緩慢的朝下走去，“是啊，不過就看一眼，確實沒必要那麼緊張。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天生的壞人，哪怕現在朱三先生手裏提了刀站在我面前，我也沒覺得朱三先生就是個壞人。如果不是外部環境所逼，誰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只敢在深夜出沒？只不過，我唯一沒想到的是，都是苦命的人，原來傷害彼此的，不過都是苦命的那群人罷了。”
桑十一扶着腰，緩慢的走到朱三旁邊，又從他身邊走過，在裘安生坐着的地方，靠着他緩慢的坐了下來，“我們這種人，天生就比別人更苦。沒有父母緣，沒有親情緣，就連朋友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裘安生是這樣，我也是這樣，我相信朱三先生和我們並沒有差別。但凡有一點好的選擇，誰願意成為今天的模樣？”
朱三挪了挪腳步，冷冷的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相依偎的兩個人，“你以為自己是誰？誰跟你們一樣？說這種話簡直是搞笑。”
“我們是一樣的。”桑十一仰頭看着朱三：“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能依靠只有自己。哪怕有些父母就在身邊，也跟你沒有一樣，我們不能依賴，不能信任，不能從他們的身上得到哪怕一絲的溫暖。你的父母對你好？你見過他們對你溫暖的樣子嗎？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好，你為什麼會年假那麼小的時候就走上社會獨自闖蕩？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你自己最知道。否則，你不會把一個半路遇到的人當成自己的哥哥，你需要的不是哥哥，你需要的是親人。裘安生是你幻想出的親人是不是？所以你不能忍受他的背叛，不能原諒他半途扔下你。你覺得你又一次被拋棄了，被除了父母親人之外的，自己最親近的人拋棄了……”
“你——”朱三突然情緒激動，持刀朝她走了兩步，“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
一直奄奄一息的裘安生突然動了一下，伸出胳膊擋在桑十一身後：“朱三！”
朱三死死的盯着桑十一，然後他笑了一下：“是啊，那又怎樣？裘安生再好，不也是不管我了？我不管喊多少聲哥，他還不是選擇了你？他為了怕我們找你麻煩，這麼長時間都沒露出一丁點破綻。他是為了你，跟我有什麼關係，這些不是他應得嗎？他決定拋棄我的時候，就該想到了這一天……”
“他沒想到。”桑十一打斷朱三的話，“他沒想到這一天，就像他沒想到你會真的拿刀扎他一樣。朱三先生，你還年輕，你沒考慮過未來的生活會怎麼樣。你不可能一直遊盪在大街小巷，你不可能一直都以這樣的方式活着。裘安生不過是想給你，給他自己，給你們那些夥伴一個自我拯救的機會。他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後悔曾經所作所為，就像他後悔他曾經做過的一切一樣，他知道你終將走向普通人的生活，他希望憑藉他的力量，把你更早的推向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他想要拋棄你，他會繼續跟你委以虛蛇，繼續跟你們過着犬馬聲色的生活。他沒有拋棄你，他不過是想給你們一個生活的範本，給你們一個活下去的方向，因為他知道，你們的未來不該像現在這樣……”
朱三搖頭：“他才不是！他就是為了你拋棄了我們，他就是貪圖享樂，他想一把甩掉我們過他的小日子，哪有那麼容易？我們跟他才是一夥的，我們才是他的家人，他家人都不要他了，他只有我們……”
“是，他只有你們！”桑十一點頭：“所以他才希望你們走向另一種生活方式，可以站在陽光下，可以活得光明磊落，而不是像過街的老鼠一般，見不得人，看到軍裝和警察就膽戰心驚。朱三先生，你就現在不過是犯了個小罪，放下屠刀成不了佛，但是可以渡你自己內心的一劫。我不信你生來就願意拿刀殺人，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旁人沒有吃過的苦，朱三先生，你還這麼年輕，你未來的路不該是這樣一條不歸路，這也不該是你選擇往下走的路……”
窗外紅藍燈光無聲閃爍，人聲腳步聲在樓道里由遠而近。
桑十一突然擰着眉，一手捧着肚子，痛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朱三站在兩人面前，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刀，他看向耷拉着腦袋的裘安生：“哥，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拋棄我呢？我們不是說好當一輩子一家人的嗎？結果呢？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