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
她走進母親屋子的門后,停在母親的門前,聽裏面有聲音傳出來。
母親屋子的門,是一個梨花木的雕花木門,受洋人文化的衝擊,木門上面還有小部分的雕花鏤空,鏤空的地方用磨砂的玻璃間隔着,中西結合,卻也不失古風古色。
從間隔中,可以依稀的看見屋內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身影,門由於鏤空的設置,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你能從門後面聽到屋子裏聊天的聲音。
屋內舒正中一身暗黑色的長袍,上身是綉着藍紫色花紋的馬褂,頭上戴着一頂藍色的綢緞瓜皮帽,在屋內的光下透漏出紫色的光澤,瓜皮帽遮住他剃的光亮的半個額頭,後面還留着長長的辮子。
舒正中已經五十歲左右,面部有些鬆弛,但是仍能從那五官中看出年輕時候的風流倜儻。
他語氣中帶着些許的不滿:“你千方百計叫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母親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正中,阿芷她都已經十六歲了,別的姑娘都已經定親了。可是阿芷跟着我,只能叫人瞧不起,她也是你的女兒”柳眉的話中帶着懇求。
她上去試圖攙舒正中的胳膊,卻被舒正中一把推開,舒正中頭些年的時候,也倒是看上柳眉長得綽約多姿倒是喜歡了一陣,後來新鮮勁過了,就覺得美人雖美卻不聰明,就叫人無趣。
舒正中又是多情之人,也就不再理會柳眉,只是每月讓人固定支出一些錢財來,把她們養在外面。
甚至因為柳眉的戲子身份,連個姨太太的身份都不曾許諾,舒家是個世家大族,最在乎這些名聲,而舒正中確實除了自己最在乎的便是舒家。
“你不知道現在什麼局勢,清政府眼看就要垮台,這天下又要換人。你知道舒家將來面臨什麼嗎,我每天都愁的徹夜難眠,你竟然為這些小事叫我過來。”
柳眉的聲音帶着哭意:“我哪裏知道這些,我只在意我的阿芷,可是她卻沒有一個身份,只能跟着我這個沒用的娘。”
或許是見柳眉哭了,舒正中的語氣也難免緩和了一些,畢竟是自己曾經的舊情人:“阿芷還不着急,你看這外面,16歲沒嫁人的多了,現在那些在外留洋的大小姐都二十多了,也不着急成婚。”
柳眉仍然落淚懇求道:“你怎麼也要給阿芷一個身份,她怎麼說也是你們舒家的四小姐。”
舒正中似乎是見怎麼說都說不通,也有點惱火:“你以為你們進了舒家,就沒有人說是非了,你是個戲子,你女兒的母親是個戲子,無論怎樣都是改變不了的。你不要鬧了,舒家還有事,我先走了。”
柳眉怔怔的看着舒正中,那雙杏眼裏充滿的一種悲戚,似乎是被舒正中說的話擊中。舒正中看着柳眉的眼神,也是覺得自己說的話過分了,又給柳眉留下了一些錢,打算推門離開。
舒芷站在門後面,渾身發涼,止不住打顫,她握緊兩側的拳頭,眼中瀰漫著恨意,她似乎知道母親上一輩子為什麼會上吊,為什麼上一輩子的自己毫無察覺。
母親為什麼要自己回舒家,母親是不想讓自己的身份耽擱自己,自己打小跟母親生活在一起,母親平時最愛的就是唱上兩句戲,自己也愛聽,但是母親從來不肯讓自己學。
有一次自己記住母親唱的內容,偷偷在自己的屋子裏哼,被母親聽見了,那是母親對自己最凶的一次,甚至打了自己一耳光。
小的時候的事都忘了,但是這件事情卻仍然記憶猶新,母親那時打了自己一嘴巴,舒芷小的時候不聽話,挨打是常事但是也就是拿雞毛撣子打手心,卻從沒打過嘴巴。
舒芷覺得很委屈不明白自己只是唱了兩句,母親卻這般不講理,整整一天沒有同母親說過話。
後來晚上的時候,柳眉抱着舒芷摸了摸她的臉,眼裏都是憔悴,柳眉也是不好受的,恨自己太衝動:“嬌嬌對不起,阿媽不應該打你,嬌嬌,阿媽是怕啊,阿媽的一生體會過當戲子的苦,怎麼忍心叫你沾上一點。”
阿媽一生已經受夠了別人的流言細語,又怎麼忍心讓你也承受。
舒芷突然明白為什麼母親從來不願意出門,為什麼只喜歡待在家裏,為什麼不願意叫自己跟母親學戲,母親不高興,母親嫌棄自己的身份連累自己。
所以上輩子自殺,讓舒芷去舒家大院,用自殺讓自己擺脫母親是戲子的身份。柳眉以為自己死了便沒有人說舒芷有一個戲子母親。
柳眉以為舒正中不會害自己的女兒,會給自己安排一門好的婚事,可是她卻沒有想到,舒正中從來不曾把自己當成他的女兒。
那個男人只有自己的利益,只會為了舒家着想。
舒正中開門想要離開,打開門之後,沒想到門後面站着舒芷。舒芷掩藏住自己對舒正中的恨意,現在還需要靠舒正中的銀子生活,還不能跟舒正中撕破臉皮,儘管如此語氣中不免帶着生硬:“父親好。”
舒正中看着這個自己從來都沒有在意過的女兒,都已經長得這麼大了,遺傳了柳眉的美貌,甚是比她的母親更勝,似乎知道為什麼柳眉會求自己讓這個女兒進舒家大院,長得這般確實是平常人家護不住的。
他好像忘了自己剛剛在屋子裏對柳眉說的話,還很是慈眉善目的跟舒芷聊了兩句家常,甚至還虛偽的跟遲暮說道:“你在家好好同你母親待着,父親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舒芷知道舒正中的話全當放屁,扭頭就會忘,自己從小到大見到這個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舒芷看着舒正中離開的身影,藏在袖子裏握緊的雙手,更加用力,直到感覺指甲鑽進了肉里,舒正中是母親自殺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