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完結)萬物的傷痕都會在愛和雨露中滋養生息
半年後,清河鎮已經籠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護城河的水已經凝固成薄薄的一層冰。
“陽陽!你慢點!奶奶一會又該罵你了!”蘇水瑤穿着厚重的羽絨服還是覺得冷的要命,她把最後一顆青菜放回籃子裏,站起來向岸邊走去。
“大姨,你快點!快點!你看那是什麼?”陽陽遠遠地看見一輛車停在他們家的門口,興奮地手足舞蹈。
原本看見陌生人嚇得瑟瑟發抖的小傢伙,經過半年的正常的學校生活,現在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有着超級濃厚的興趣。
蘇水瑤步子緩慢地跟上。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女人有些嫌棄的聲音。
“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這麼冷?”
“沒人讓你來!”一個酷酷的男聲。
蘇水瑤一愣,這聲音?
正在彎腰搬東西的男人回過頭,一身藏青色的大衣風姿俊朗,頭髮又理回了清爽的短髮,一雙幽深的眼睛正貪婪地看着她。
“你….”蘇水瑤正想出聲。
“你搬個東西怎麼那麼慢?”站在車子前的女人轉過身。
司徒玦?
穿着貂皮大衣的司徒玦像個貴夫人一樣挽着一個超大挎包。
“阿…阿姨。”來者是客,蘇水瑤只好客氣地問候道。
躲在她身後的龍辰陽看見司徒玦的衣服,居然衝過去摸了又摸,“好暖和啊,耶?你怎麼把大黃的衣服穿在身上了?”
蘇水瑤一陣汗顏,大黃?大黃可是他們的狗狗。
“陽陽,快過來,別亂摸,不禮貌!”
丁桐撇了司徒玦一眼,咧了咧嘴道:“活該!誰讓你穿成這樣?”
“你這個熊孩子有這樣跟老娘說話的嗎?”
一群人說笑着進了院子。
奇怪的人,司徒玦和陽陽奶奶居然一見如故,兩個人飯後聊了很久。司徒玦聽陽陽奶奶說蘇水瑤已經懷孕時,高興地大喊一聲:“丁桐!”
可身後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
丁桐與他母親一樣,聽說蘇水瑤已經懷孕五個月,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氣得咬牙切齒,再之後就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溫柔地把她摟在懷裏。
清水鎮離C城三十多里,但離凌雲寺卻是不遠。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丁桐突然想到什麼,拉着蘇水瑤往院子裏的車上走。
“大冷的太你去哪?”
丁桐微愣,“你等下。”
不一會兒,他進屋拿了蘇水瑤的超厚羽絨服出來又給她穿上。
“喂….喂….喂…..你是要把我穿成狗熊嗎?”她不滿地抗議道。
丁桐在她額頭溫柔地吻了一下,“不,你現在是大熊貓,而且是我最珍貴的大熊貓!”
他們沿着後面的盤山公路,二十多分鐘后,已經到達了凌雲寺。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寺廟的大堂內遊人如織。
丁桐牽着她的手走向後面偏僻的小院,迎面走來一個小僧人。
丁桐正準備報上姓名。
小僧主動開口道:“兩位施主辛苦了,凌雲大師已經在後堂等候二位!”
說完,小僧自行離去,並未主動帶路。
“你…..”即使再傻,蘇水瑤也感覺到了丁桐與這凌雲寺的關係不一般。
丁桐揉了揉她的頭頂,溫柔地說道:“凌雲大師與我父親自小就相識,我小時候身體弱,母親又經常不在家,父親乾脆就經常把我扔到這裏,說起來,凌雲大師算是我半個師傅,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和父母還要多。除了鍛煉身體,我在這裏主要的娛樂也就是畫畫。”
“為什麼是半個師傅?”蘇水瑤仰頭問道。
他好笑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希望你老公出家啊?凌雲大師只收真正的脫離紅塵中的人作為徒弟,更何況這麼多年,還真沒聽說他收過正兒八經的徒弟。”
男孩子從小到大哪個不是活蹦亂跳,猴皮蹦噠的樣子,怪不得從認識到現在,她總覺得丁桐身上有種與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有種超乎同年人的內斂、厚重和純凈,包括他的畫也一樣。
在敦煌,不管是他畫的大漠孤煙直,還是金碧輝煌的壁畫,他的畫中自有一份不同的空靈和深遠,原來原因在此。
丁桐熟門熟路地帶她去了後堂。
令蘇水瑤意外的是,後堂里古木色的案几上擺了幾道菜,一個穿着素凈、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坐在正中間,看見他們牽着手進來,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凌雲叔,好久不見。”丁桐主動招呼道。
蘇水瑤微微有些發愣,這個人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面善,彷彿在哪見過一樣。
可她活了二十多年,不信佛、不信神,很少有燒香拜佛的時候。
丁桐喊的是‘凌雲叔’,而不是‘師傅’,或者是‘凌雲大師’。
丁桐看見她呆愣的模樣,好笑地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頭,“走吧!”
說著跨過門檻,牽着她的手在案幾邊坐下。
蘇水瑤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桌豆腐宴!
三個人安安靜靜地用完午膳。
凌雲大師微笑着問蘇水瑤道:“還滿意嗎?”
她雙手合十回道:“謝謝大師招待,給您添麻煩了!”
說話間,有小僧過來收拾了案几上的餐具,接着,擺上完整的一套茶具。
蘇水瑤平時不怎麼喝茶,可看着釉質光亮的茶杯忍不住捧起把玩了一番。
“小施主和這套茶具有緣,回頭走的時候帶着吧。”凌雲大師開口道。
“不,不,不….”她慌忙擺手道。“我就是看着新奇。”
一邊的丁桐探過身,悄悄附在她的耳畔說道:“拿着吧,這裏有一小半的東西都是我父親買的。”
“啊….”出聲后,她自知失言,又連忙用手捂住嘴。
凌雲大師端起茶壺給他們倆添上茶水,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別聽這混小子說混話,這世間萬事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分,有時候遇見,或是喜歡都是一種緣分。緣來緣去,緣深緣淺都彆強求就好!”
緣來緣去,緣深緣淺,都彆強求?
蘇水瑤端起茶杯怔仲地看了一會,一片淡綠色的茶葉經過沸水的沖泡,自在地舒展着它的四肢脈絡,被揉捏的皺褶被清冽的泉水滋潤撫平,慢慢不見了往日的裂痕。
凌雲大師彷彿親眼所見了她所看見的景物一樣。
“萬物的傷痕都會在愛和雨露中滋養生息,經過搓揉,經過高溫烘烤的茶葉,再次遇見沸水時才會舒展的更開更闊,也會更加珍惜泉水的滋養。”
蘇水瑤緩緩地抬起頭,眼光逐漸清涼,“那親人之間造成的傷痕呢?”
“萬物皆如此。”
“親人之間不是應該相互呵護和滋養嗎?”
凌雲大師又搖了搖頭,“親人也是人,這世間沒有人是真正的聖人,每個人都有自身的裂痕和鋒芒,我們渴望得到別人的愛,渴望自由,可往往我們的鋒芒也會傷害別人,親人間,朋友間,唯有相互接納,相互包容,守好各自的邊界,用愛,用寬容才能成就彼此,也才能滋養彼此。”
蘇水瑤的眼光彷彿穿越時光隧道,年少的光景一幕幕一幀幀在腦海中閃現,蘇建成的臉,黃桂蘭的臉,蘇沫兒、蘇童的,交替在播放,最後,腦中又出現喬磊和丁桐的影子。
是啊,人在成長的過長中總會受到這樣或那樣的傷害,但我們必須有自我成長、凈化的能力,朝着光明、仁愛、正義、真正、溫暖的方向去凈化,而不是讓內心的傷害擴大,最終變成一個心理扭曲和陰暗的人。
“好了,凌雲叔,你別把我媳婦整傻了!她腦袋小,裝不了你那麼多哲理,有空我再來聽你說道。”
說著,丁桐起身拉起蘇水瑤。
凌雲大師抬起嘴角,無奈地又搖了搖頭,“你這個臭小子!算你有福氣!”
蘇水瑤理了理衣角,彎腰鄭重地合手向大師道謝道:“謝謝大師指點!”
“去吧!世俗即是修鍊,當下即是人生,好好珍惜遇見的有緣人,幸福就在你們心裏。用心感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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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快,沒一會兒就快到了鎮子。
夜幕低垂,遠遠地,蘇水瑤看見院子口站着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
丁桐皺了皺眉頭,把車子緩緩地停在他們的面前。
隨後,他先下車扶着蘇水瑤走了下來。
一身羽絨服的蘇童挽着一個中年婦人眼光熱切地看着他們。
幾個人靜靜地看着,一陣冷風吹過。
“姐….”蘇童小聲地喊道,“這是….”
“瑤瑤….”婦人抑制不住地未語先哭了出來。“我….”
她掙脫蘇童的手臂,雙手企圖握住蘇水瑤的手。
條件反射般的,蘇水瑤向後倒退了兩步,丁桐及時從後面扶住了她。
“我是….我是….媽媽啊!”婦人哽咽着哭了出來。
蘇水瑤仰頭閉了閉眼,淚水也像放了閘的河水,滾滾而下。
半晌后,她長呼一口氣,罷了罷了,凌雲大師剛剛不是說親人間也是需要相互包容和接納的嗎?
母親一輩子都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在祈求父親熱烈的愛,求之不得,就哭之鬧之,到頭來,還不是一樣陰陽相隔。
人世間大概所有的愛,靠得都是自己內心的力量和能量吧。
本能般地,她不自覺地用一隻手摸了摸肚子,暗暗思慮道,我一定會做一個好媽媽。
她仰頭看了看丁桐,他正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
她努力地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轉頭淡淡地問候道:“媽媽,好久不見!”
“哎,哎,哎,好久不見,好久不見!”黃桂蘭一臉受寵若驚地回道。
蘇水瑤回頭故意裝作惡聲惡氣地瞪着蘇童道:“你這個熊孩子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還以為你上天入地了吶。”
蘇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我….我不是去瑞士接媽媽了嗎?還有…還有我去舉報了F集團的殷朗,他在瑞士利用媽媽的私人日誌才挖出了我們蘇家那麼多的事情。我們落地機場的時候正看見警方逮捕了他。”
媽媽的私人日誌?電光火石間,蘇水瑤才想起來,她曾經跟喬磊無意間開玩笑說,他們蘇家女人都有記日記的習慣。
禍從口出,原來一切的禍端還是自己。
緣來緣去,緣深緣淺,世間因果相連,誰又是誰的劫呢?
蘇水瑤出其不意地猛敲蘇童一下頭罵道:“原來你長能耐了吶!”
“我….”蘇童疼得直跳腳。
其餘的幾個人倒是樂得哈哈大笑。
烏雲散去,月兒悄悄地掛在了柿子樹的樹梢,留下一地斑斑駁駁的重影。
幾個月後。
蘇水瑤和丁桐的兒子誕生,取名丁蘇果。
一個虎頭虎腦,把清河鎮鬧得雞犬不寧的小傢伙。
不久,清河鎮相繼出了幾個名人,一個是著名畫家丁桐先生,一個是清河鎮小學特級教師蘇水瑤老師,一個數學天才龍辰夜,最後一個就是混世魔王丁蘇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