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不一刻小丫頭傳進來婆子的回話,說老爺昨個兒仍宿在書房。黛玉聽了,喚春柳快些來梳頭。及見了她,又想起昨晚的那段公案來,問起漿糊製得如何了,月梅側身掩袖悄悄打了個呵欠,低聲嘟噥了句:“姑奶奶,做得了,好大一盆,直夠刷屋子了……”春柳笑着攔住她的話:“姑娘放心,拿水養着呢,總要再換過三四遍水,才好用的。且已經另備下花椒、明礬等防蟲防腐的事物了。”黛玉在鏡里睇了月梅一眼,要說什麼,又停了。轉眼看見春柳低了頭正給她上穗繩。想想也就暫且罷了。收拾妥當,黛玉取了雲鶯手上的露飲了。也不等丫頭們,立時就帶着潤妍與閑雅急急往父親那廂去了。

丫頭們低頭送了黛玉出門。春柳再看時,雲鶯正趕緊地收拾着茶點,雪雁也忙忙地叫住急慌慌要往外沖地小丫頭們,點着要帶的衣服用品。於是扯過又在打呵欠的月梅往後房走去。

月梅懶懶地拖在後面,笑道:“我知你也困得慌,可手邊的事還未做完呢,怎就擱下了?”

春柳在廊下站定,左右看看無人,才放了她的手,轉過身來,嗔了她一眼,道:“你這有口無心的妮子,磕睡一上頭,連姑娘也敢埋怨。真真是……說你什麼才好呢。”

月梅聽了,一怔,忙問:“姑娘惱了?”

“看着倒也沒真惱,只心裏略有些不痛快。……你也真是,明瞅着姑娘如此費心費神地弄這個,必是有個原由的。昨個晚上你攔着她,是佔個理兒。可今兒起身時,你可有點過了。我偷眼瞧着,姑娘是為著人多,給你面子,且你聲兒還不算高,姑娘方……姑娘年歲漸大,人是越發的威重了,你平日裏也算是個小心的……”

月梅側頭半咬着唇,只拿那繡花鞋蹭着地,半晌方說:“這原是姑娘尊貴,不肯輕易動氣責人……也是我這陣子太忙,昨個兒又短了瞌睡,更晃了神。哎,只是我再也不該……”

春柳見她如此模樣,也怕她心裏難受,逐開解道:“你平日主意是最多的,何不想個法子,快快幫姑娘將這幅字裱起來,姑娘一高興,自然就揭過去了。”

月梅仰頭思索了會兒:“姑娘這幅字,昨個兒我瞧着,好似與當年夫人寫得一幅相仿,那幅字也是夫人親手裱的,還在後屋裏掛了好些日子。昨個兒我去煙霞姐姐,啊,孫姨娘那兒時,她說老爺在內書房裏,還對着那字發獃呢……”春柳見慣了她邊想邊念叨,也不打斷她,且在廊下坐了,聽她繼續,“如今姑娘這幅字,想來也是要送給老爺了,以慰老爺哀思的,是以這般慎重。只不知姑娘為甚追得這般急。……姑娘閨房的墨寶,自不能拿到外面去,不如我們請人去外面的書齋買些現成的漿糊進來,豈不又快又好?”

春柳聽了,一時笑道:“這主意極好,只是要派個妥當識貨的人兒去,定要揚州城裏最好的,姑娘的眼力可是極高的。”

月梅見春柳也贊同這主意,也將擔心放下了一半,揚眉笑哼,“且放心,那起子小人,哪敢沒咱們姐妹的東西。”說著立時就要去找人。

春柳見她又得了意,不由笑啐道:“你這臉子,翻得也實在是快了些。剛剛兒也不知是誰,心裏不痛快,只顧拿着人家做得鞋子使氣。也是個小姐般的人物,偏偏穿個鞋卻比粗使丫頭還要費。”

月梅聽了,又跑回來抱着她的膀子使勁地搖了搖,方才去了。春柳被她逗得不行,笑着回了屋。

這廂黛玉早早地到內書房,二門上的小么兒報了進去。孫姨娘忙趕出來打了帘子,候黛玉進屋。父親正坐在外屋裏吃早飯,問知黛玉還未吃飯,便讓她上了桌。那廂孫姨娘已派人又送來各式早點,揀平日黛玉愛吃的放了幾碟在桌上。黛玉請完安,挨着父親坐了。

林家雖然世代列候,府里規矩頗多,但到林如海這輩,宅內的正經主人最多時也只得四個,家常里相處,若按規矩拘泥着,哪還找得出點天倫之樂來。是以只要大處不錯,細節也就省免了。就比如這個“食不言”,按父親的說法,就是嘴裏有食時,不語,嘴裏沒食,自然可以說話了。

其實黛玉因為長期生病身弱,是有點低血糖的,起床后很久,她都常常會悶悶不樂。父親當然不知這個說法,不過也習慣了黛玉的沉默。誰知黛玉今日一反素日裏不問到絕不出聲的沉悶,居然淡淡說起昨日園子裏的菊花,自已廊下的八哥,又關心了下父親今日的行程,話雖不多,倒是給父親憑添了些許意外之喜,是以父親回答得格外盡心,一時就說到了晚上府里要設宴,為林家來奔喪的幾位親戚送行,使其得以返鄉過年。

姑蘇老家來得這幾位親戚,黛玉見是見過的,卻都是不熟。先時初見,黛玉是在母親棺前守靈哭喪,哀哀欲絕,及至後來,黛玉帶病為母摔喪駕靈,一路也是昏昏沉沉,莫說認人,連走路都是月梅、春柳一路小心扶着。父親因她身子一向不好,便將這等親戚往來,統統代她婉拒了。今日說起此事,又見黛玉復學也有兩日了,便想讓黛玉今晚也出去見見族中親戚。也免得擔個蔑視親族的名聲。

黛玉正是要找機會多與父親接觸,自是爽快應了。父親想是知道黛玉並未認熟幾位叔伯,也就在桌上又提了提:其中五人俱都是與父親同輩,是父親的堂族,其中堂弟林澄,因其父是林海父親的庶出兄弟,算是五人里與他家關係最近的。其餘四人雖未出五服,但均是在林海的祖輩前就分了支的,是以又隔遠了一層。

各位堂族遠路奔喪而來,雖都未及帶女眷,但堂兄林澄卻是帶了自己的兒子林熙磊前來。那林熙磊年方十五,前兩年鄉試中了秀才,其父深以為傲。

黛玉靜靜聽了,因着一向無甚交往,只如聽八卦一般。只是父親贊那位堂表兄時,黛玉心裏不免微微泛酸。於是兩口吃完,就要辭了父親往學裏去。臨出門前,想起件事來,逐又倒回來詢問父親:“爹爹,孩兒有一事不明:即是我家堂伯、堂叔都來了,怎地母親那邊,卻是一位舅舅都沒來,就是連位表兄,都不曾見呢?”

父親聽了,停了一停,笑了笑,“你二位舅舅俱是有官職的,即便是你表兄們,也俱在朝中任職,豈是能隨意行動的。”

黛玉點頭,“原來如此,我說怎麼母親那邊,連個正經主子都不見,只得一個下人前來,原來兩位舅舅府上人人是官呢。”說著還低頭嘆道,“不是父親指教,孩兒還當如母親說的,舅舅們都是國丈。是以外祖母家看不起咱們了呢,原是我心淺,錯怪了。”

“你這玉兒,又在胡謅。想我林家,四世列候,舊屬無數;你爹爹我雖無爵位襲身,卻也是自己掙得科第出身,現如今官居三品,一方御史,知交遍野。誰敢小覷了我林如海去?”父親難得見黛玉作如此委屈的小女兒之態,一時振衣而坐,將黛玉帶到近前,着意安慰着,“玉兒切莫妄自菲薄,我林家的女兒,是極尊貴的,莫說與那些入宮的女子比較,就是戲言一句,與公主、郡主們比起來,也是不成呈多讓的。”

父親一番話,說得黛玉甚是驚訝,她從未知曉,自己的身份竟如此之高。不由閃着星星眼,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父親。感慨之餘,黛玉心下不由還有另一番高興:今晨可真是機緣巧合,一頓早飯收穫頗豐呢,一則刺激了父親作為男人的面子,能讓父親有所振作;二則開始加強了父女感情的聯繫;三則父親怎樣都對賈府起了些不滿之意,自己被送走的可能性相應地是減少了許多……呵呵,無心插柳,自己的運氣還真不錯呢。

兩下里的高興一相加,父親也十分滿意地看見,自己的鼓舞在女兒身上所起的作用:黛玉一張小臉從內里透出紅潤來,雙目堅定有神,自有一番動魄的□□散發出來。於是父懷大慰,終是自愛妻亡故后,第一次真心地笑了出來:原來,我林如海的女兒,是如此地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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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玉珠(黛玉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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