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冷風
()子時。萬丈高空之上,團團烏雲,簇擁而至,掩得夜色更顯深暗。
陰雲之下,襲襲寒風,催得三月初春氣息盡逝。
天興門,中院,議事廳前。
兩撥人等,緊張地對峙着;中間隔了一涓血溪。
谷穹崖雙目噴火地瞪着百步之前那冷若堅冰的郁劍文,雙拳緊握得“咯咯”作響,鬥氣如烈焰般開始升騰。
但形勢已異常危急。郁劍文的實力超出了想像,而谷穹崖身後,卻僅剩高楓一人,和蘇若雲等四人;天興門餘下的十幾個劍手和拳手,雖然遠遠地從兩側圍住了郁劍文,但多數都是渾身瑟索不停,分不清是因為寒風的吹襲還是內心的恐懼。
林馨音、凌月緣和蘇若雲三人,怔怔地望着葉悠悠,一時無語。
這三人還沒從先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剛剛葉悠悠的一席話,雖都一字不漏地聽到了,但卻聽得如墜雲霧,不知所云。
“聽着。”時間寶貴,葉悠悠決定不再兜圈子,壓低了聲音說道:“現在要突圍出前門已經不可能了,你們三人,一有機會,立即逃往後花園,翻過圍牆;黑風、小黃和小棕就在外面等着。”
“啊?可是,那圍牆……”林馨音終於省悟了過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後花園那堵圍牆,足足有兩人高啊!
“別擔心。后花園裏那株老樹,有一截枝幹是斜靠在圍牆邊的;它的樹榦又被我做了些手腿,你們可以靠着它翻過圍牆去的。”葉悠悠朝着林馨音狡譎地眨了下眼睛。
原來如此。林馨音鬆了一口氣,聯想起下午葉悠悠的不尋常舉動,頓時也明白了一些;但隨即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她們三人走了,那葉悠悠呢?
“那你呢?”凌月緣一聽完,立即就問了一句。
葉悠悠一聞言,先一愣,后一笑:“總得有人來擋一下對面那些傢伙?難道我們還能大搖大擺地走人不成?”
“可是,那個姓郁的,那麼厲害,你……”凌月緣還是不放心,說話也急了起來。
“嘿!”葉悠悠臉上笑意更甚:“小緣?以前不老是想跑的么?怎麼今次反倒變得這麼羅唆了?”
“我……你……”凌月緣頓時語塞,臉也脹得通紅。
“呵呵,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你們先走一步,我隨後再跑。”葉悠悠暫時收起了玩心,加快了說話的速度:“曲江之東有個連平鎮,我們之後就在那兒會合,明白了沒有?”
“太危險了……”林馨音稍頓了一會,雙目凝然地望着葉悠悠:“我們……還是一起走!”她雖知道葉悠悠也很厲害,但那郁劍文,卻不見得就能輕易打發得了,更何況對方還不止一人呢!
葉悠悠將目光轉向了蘇若雲,對方卻堅定地點了下頭:“我也不會一個人走的。”
嘿,這三個小傢伙。葉悠悠嘴角輕翹了一下,又隨即沉了下去,腦海中快速斟酌了一下言詞后,對着林馨音三人說道:“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的話,反倒容易逃跑。明白了嗎?”
林馨音自是聽得明白,咬牙思忖了一番,卻難下決心。以現在她們三人的實力,留在這裏只能拖人家後腿;倒不如先行一步逃離險境,然後葉悠悠自己再想辦法脫身。這的確是目前最理智的策略,但卻有點不近人情。
蘇若雲看了看眼前的葉悠悠,又望了望左前方的谷穹崖,一時也是猶豫不定。
“雲兒。”谷穹崖也聽到了葉悠悠的發言,轉過身望向了蘇若雲,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量把語氣溫和下來:“葉女俠說得也有道理,現在的局勢太危險,你們還是照她的安排,先走一步,啊?”
“可是,谷伯伯,您……”蘇若雲的語調開始輕顫起來。
“嘿!不怕不怕!谷伯伯我天生有兩條命,要自保還是不難的!”谷穹崖努力地擠出了一絲笑容,但此時此景,這一副面目表情卻顯得滑稽無比;那烈火般的鬥氣,頓時也被澆滅了大半。
蘇若雲怔怔地望着谷穹崖,眼眶有些微紅,茫然地輕搖了搖頭,卻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心事。
……
“啊啊……!!!”
幾陣慘呼,撕心裂肺般地,幾乎震碎了眾人已經繃緊到了極點的神經!
林馨音等人驚恍地循聲望去,只見到那本圍住了郁劍文的十幾人,此刻卻都躺倒在地,翻滾着,掙扎着,但動作卻越來越無力,慘叫聲也越來越低沉下去。
再過了一會,這十幾人,神色痛苦不堪地抽搐了一陣后,再也沒了動靜。
郁劍文的身後,多了一個男子。
“啊……”凌月緣眼尖,很快就認出了這人:正是昨天在聽雨亭遇到的步千刃!
就在剛剛那不到半柱香功夫的時間裏,步千刃已悄悄來到了中院,幾招下來,便將天興門那十幾個劍手和拳手,盡數放倒!
郁劍文掃了一眼地上那十幾具五宮痛苦得都扭曲了的新屍,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步千刃拋過去一句話:“你暗器上的毒,好厲害。”
“是。屬下暗器上所塗的毒,出自毒使之手,乃五毒之一:‘噬骨’。”步千刃趕緊低頭,恭禮回話。昨天在聽雨亭沒及時向這位上司施禮,雖說也是形勢所致,卻不知這郁劍文有沒有放在心上?
“哦……那之前,前院的那些天興門門眾,也是你殺的?”
不帶半絲感情的問話,直讓步千刃摸不透郁劍文意欲何指,只能繼續低頭回話道:“是。”
“嗯……”
冷了一會,郁劍文不再搭理步千刃,目光望向了林馨音四人,幽幽說道:“諸位跟天正盟毫無葛藤,何必趟這灘渾水。飄雲居對你們很感興趣,諸位是否考慮下棄暗投明?”
良久,沒人回話。
凌月緣望向郁劍文的眼神中,鄙視之意漸濃;一陣過後,斬釘截鐵地應了一聲。
“呸!”
“呵……”郁劍文倒也不生氣,只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凌月緣。
“待會,乘着我纏住他們的時候,你們立刻離開。”谷穹崖朝着蘇若雲等人匆匆說了一句后,又對着凌月緣讚賞地點了點頭,開始運息催勁;踏步上前的同時,鬥氣如火猛燃。
立定之後,谷穹崖朝着郁劍文吼吒一聲,音若轟雷般貫徹了夜空。
“姓郁的!咱們來較量幾招!!!”
郁劍文也不多話,右手慢慢地握住了劍柄。對他來說,這場較量的結果,只不過是讓孤雲添多一道血痕而已。
這時,郁劍文身後的步千刃忽然開口說道:“劍魔殿下無須出手。這廝就交由屬下來解決!”
郁劍文稍愣了一下,尚未有所表示之時,步千刃已經跳上了前,朝着谷穹崖陰笑一聲,右手猛地一揮!
一道黑光,呼嘯着向谷穹崖襲來!
谷穹崖輕抖了下眉峰,身子朝左邊急退幾步,便已躲開了來襲之物。那黑物的速度並不快,飛襲的線路也很奇怪,不像是對準谷穹崖,反倒像是撲向地面。
“轟!”那東西一頭撞到了谷穹崖身後的地上,嘶叫一聲后,激起了一陣白霧!
白霧竟然越聚越多,谷穹崖頓感不妙!
這時,谷穹崖身後傳來了一陣叫聲。
“谷門主!”
什麼?谷穹崖驚詫地回頭,眯着眼睛一陣探索,只見到重重迷霧之中,一個人影正在向他快速地逼近。
那人影漸漸地明了;谷穹崖終於辨出了來人:原來是高楓!剛剛那聲音,也是他喊的。
忽然,一陣悶響。
谷穹崖原本眯着的眼睛,驟然睜大,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迷霧漸散盡。
“啊……!”蘇若雲的臉色猛地慘白一片,率先喊了出來!
林馨音、凌月緣和葉悠悠三人,更是驚異萬分,卻一時說不出聲。
一柄長劍,刺入了谷穹崖的左胸。
握劍的人,竟是高楓。
高楓陰嗖嗖地冷笑着,目光狡桀而殘忍,像是狐狸咬住了獵物。
鮮血開始滲出,慢慢染紅了谷穹崖的衣襟。
谷穹崖臉上的怒意幾欲毀天滅地,身子輕顫,雙拳緊握,鬥氣竟不減反漲!
忽然地,谷穹崖的嘴角,竟悄悄地上揚。
高楓臉上的笑容頓失,身體如被冷風吹過,直感寒意連連!這一刻,竟有一種錯覺,他這隻隱藏了多年的狐狸,此時所牢牢咬住的獵物,卻是一隻悍勇無比的猛虎!他那自以為鋒利的牙齒,已快被猛虎的身軀和氣勢所震碎;而下一秒,他就要反過來被猛虎給撕爛了!
“哈!”谷穹崖猛吼一聲,右拳猛地向劍身一撞,凌厲的內勁如海潮般洶湧地撲向了脆弱的劍身;“碰”的一聲,一大截長劍被震碎成了片片鐵屑,僅留一小截劍尖還刺在谷穹崖的左胸。
這時的高楓,正握着個光桿劍柄發獃着,還沒回過神來,谷穹崖的左拳已擊在了他的胸前;澎湃的內勁透過拳頭,湧入他的身軀,一波接一波地衝撞着他的經脈!
“哇”的一聲,高楓大吐了一口鮮血,身子就像一束枯草般,被劇烈的狂風扇飛到了幾十步開外!
將高楓擊退後,谷穹崖左腳跪地,右手猛地拔出劍尖,將之甩到了一旁;左手撕開衣襟,從懷中掏出止血散,往着傷口處一陣抖撒;接着又摸出紗布,迅速地紮緊了傷口。
谷穹崖所受的劍傷,雖非致命,卻也頗重,加之剛剛也費了好些內勁才將高楓打飛;激戰過後,不適感頓時接踵而來;現在的他,身體雖有些空虛,但還不至於倒下。
緊瞪着遠方那正噴着血沫、半跪在地上調息中的高楓,谷穹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驚訝。剛剛的拳勁用上了七成內力,居然還沒能將這潛伏多年的叛徒一舉擊殺!
“谷伯伯!”蘇若雲飛奔到了谷穹崖的身邊,急切地蹲下了身子,顫抖着伸出雙手,正要為谷穹崖療傷,卻被對方一個手勢止住。
“別再用那個了。”谷穹崖掃了一眼眼前的郁劍文等人,又回過頭來,對着蘇若雲勉強一笑道:“谷伯伯我不是說過么?我可是有兩條命的,丟了一條,還剩一條呢!”說罷,谷穹崖屈起食指,俏皮地彈了彈右胸。
“可是……”蘇若雲看了看谷穹崖胸前那漸漸被染紅的紗布,滿臉的不安和焦慮。
“嘿!別擔心!小傷而已,不值一提!”谷穹崖挺了挺胸,抬起右拳敲了敲傷口;嘴角很是艱難地往上翹,眉峰卻不合作地往下塌。
蘇若雲皓齒緊鎖朱唇,眼眶通紅,垂下了臻首,不再言語。
……
“那是你的手下?”郁劍文撇了一眼那已經半死不活的高楓,將目光慢慢地轉向了身旁的步千刃,眉尖逐漸緊皺。剛剛他尚未下達指示,步千刃就擅自行動;而且-不管怎麼說,谷穹崖要單挑的人,是他。
“是……”步千刃已讀出了郁劍文話中的不滿之意,趕緊低頭後退幾步,心中卻有些驚訝:剛剛那陣迷霧是暗示高楓動手的信號;但出乎意料的,高楓那本應將谷穹崖心臟刺穿的一劍,卻似是只重創了對方而已?
“哼。”郁劍文冷哼一聲后,卻也不再深究。畢竟,按照原來的部署,他本人負責消滅天泉門;張馳負責春城的天合門,而天興門,本就是交由步千刃解決的。原本是要等待時機成熟了,才將這三門各個擊破;但近十天前,來到春城的曲紅依,卻忽然出手滅了整個天合門,引起了天正盟的警覺,於是原計劃也就亂了套。
“行了,剩下的,由我來解決。”郁劍文邁開了幾步,稍頓了一會,又補充了一句:“不準再插手。”
“咻”的一聲,帶着斑斑血紅的孤雲,再次出鞘!
郁劍文的身影,疾風般地卷向谷穹崖!
“小心……!”葉悠悠大喊一聲,正待上前;旁邊的凌月緣,反應卻更快,幾步就跳到了谷穹崖之前!
“魔眼.攝魂-!”
凌月緣那火紅的雙眸,牢牢地瞪住了那急襲而來的身影!
然而,出乎意料的,郁劍文卻冷笑一聲,仍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急襲而來!
魔眼,失效?凌月緣詫異萬分,直覺寒意撲面而來,嘴巴剛張大了些,尚未喊出聲來,就感到一股劇烈無比的刺痛感,自右手臂傳來,接着又霸道地蔓延到了全身!
孤雲那毒蛇尖牙般的劍鋒,已咬住了凌月緣的右臂!
一股內勁,如毒素般,透過劍尖,注入了凌月緣的身體,霎那之間,全身痛楚異常!
“小緣!”林馨音驚喊了一聲!
“嗯……?”郁劍文有些詫異。他並不想殺凌月緣,剛剛所用的內力,也不足一成勁道,然而,這次的孤雲,竟出奇地兇猛異常,直把那內勁放大了數倍!
“啊……”凌月緣忽感到一陣灼熱無比的滾燙熱流,自右手尾指處傳來,頃刻之間也遍及了全身,跟郁劍文的內勁劇烈地對沖、撞擊起來!
這一刻,凌月緣的身體,彷彿成了兩股勁道纏鬥的戰場。這兩股勁道激烈、忘情地對戰着,不知不覺中卻把戰場摧殘得滿目瘡痍。
郁劍文也發覺了不對勁,右手握緊劍柄,往後一拉,抽回了孤雲劍。
片刻之後,灼流終於將失去了後援的入侵內勁盡數吞噬;大獲全勝之後的它,更是肆無忌憚地在凌月緣的身體內橫衝直撞,直把他弄得痛苦不堪。
凌月緣直覺得全身每一寸地方,甚至是每一根頭髮,都在燃燒着,沸騰着;片刻之後,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煎熬的他,緩緩地軟倒在地,漸漸地沒了知覺。
……
“滾開!”急紅了雙眼的林馨音,掏出小刀,啟動瞳術,急身飛起,殺向郁劍文!
“心眼.捕息-!”
誰也不能傷害小緣……誰也不能!
現在的林馨音,只想揮刀將郁劍文切成生魚片!
轉眼之間,林馨音已衝到了郁劍文的面前,右手狠心一揮,小刀劃過了一道銀弧。
然而,被斬斷的,卻只有空氣。
心眼,對郁劍文無效?怎麼可能!?林馨音驚訝地看着已在數步之外的郁劍文,一時竟不知所措。
“林姑娘的速度果然驚人,只不過,還差了點。而且……”郁劍文看了一眼已臉色微白,正大口喘着氣的林馨音,輕笑一聲道:“我也不跟弱女子過招。”
“混……蛋!”林馨音口中一咸,牙齒已咬破了紅唇;不待身體力氣恢復一些,便再次啟動瞳術,揮舞着小刀,向郁劍文猛撲過去!
郁劍文看着眼前這速度雖是極快、卻毫無章節地亂揮刀的林馨音,只覺得好笑無比;也不動手還招,身子只是往後一陣急退,便讓林馨音所有的攻擊都付諸了流水。
心眼的時效已過,林馨音的刀尖,卻連郁劍文的半片衣襟都沒碰上。
林馨音臉色蒼白地蹲在地上,雙眼噴火地看着郁劍文,卻已無能為力。現在的她,渾身乏力,頭腦劇痛;幾乎連小刀都持之不穩。
郁劍文望向林馨音的眼神里,同情中夾雜着輕藐;不一會,又輕笑着搖了搖頭。
林馨音怒火攻心,差點吐出血來;滿腔的不甘心,一時卻無處發泄。
忽然,孤雲飄起,劃過了一道銀光。
“咚”的一聲,幾點火花閃過,林馨音右手握着的小刀,已被孤雲斬斷了半截刀身。
孤雲慢慢地回移,掠過林馨音右手的時候;不經意間,劍尖輕觸到了戴在尾指上的戒指。
就在這一瞬間,戒指上那黃燦燦的玉石,閃起了耀眼的光芒!
頓時,林馨音直覺得有一絲暖流流淌過全身,感覺舒暢無比,力氣也恢復了一些。
郁劍文手持着的孤雲劍,竟異常地顫動起來,彷彿要脫身而去似的!
怎麼回事?郁劍文緊顰眉峰,舉直了孤雲劍,右手緊握住劍柄,內勁急催入劍身;好一會後,孤雲才鎮靜了下來。
接着,當郁劍文想再活動一下孤雲劍的時候,卻發現:孤雲竟紋絲不動。
甚至,連自己的動作,都變得僵硬起來。
郁劍文眼珠一轉,只見五條銀絲,已悄無聲息地捲住了孤雲劍;另外五根銀索,則牢牢纏住了自己。
“小音,快帶着小緣離開!”葉悠悠急切地喊了一聲。
“那,你……”林馨音現在的身子仍是虛弱得很,勉強地站了起來;一扶起凌月緣,步伐卻是搖搖欲墜,差點兩人都摔倒在地。
“別管我了,你們先走!”葉悠悠的額頭竟在慢慢地滲出汗珠,頓了一會,又望向蘇若雲和谷穹崖,迅速地說道:“若雲,谷門主,你們也快走!”
怎麼連我也算在內了?開什麼玩笑!谷穹崖猛地愣過之後,勉強地挺立了身子,嚴肅地對着葉悠悠說道:“我留下,你們走!”
“嘣”的一聲,纏住郁劍文身體的一條銀絲,已被震斷。
孤雲劍,和纏住它的纖風索,也都在異常地顫動着。
葉悠悠撇了一眼都已受傷不輕的谷穹崖,直想揮過去一個巴掌把他打醒。但現在她卻無法脫身,只能繼續快速地說道:“谷門主!我們已有兩人受傷了,再加上若雲,如果再遇到埋伏,那可怎麼辦?乘我現在還能制住劍魔的時候,麻煩你護送她們三人一程!”
谷穹崖倒也非頑固不化的人,思慮一陣后,也覺葉悠悠的話不無道理。現在的他,跟郁劍文過招的話,只怕不出幾招就會給扳倒;那接下來,還不是一樣要靠葉悠悠來纏住郁劍文?如此的話,還真不如留下自己這條命,來護衛蘇若雲三人!
很快地,理智終於戰勝了面子。谷穹崖緊咬牙關,幾步上前,走近了林馨音,將昏迷中的凌月緣接過來,為他快速包紮了下右臂的傷口后,背起了他;又對着蘇若雲說道:“雲兒,扶住林姑娘,我們走!”
“悠悠姐……!”蘇若雲看了一眼葉悠悠,仍是放心不下,一時也邁不開腳步。
“相信我,我能逃得了的。”葉悠悠朝着蘇若雲粲然一笑,又掃了一眼林馨音;稍頓了一會;此時大敵就在眼前,話已不能說得太明白,只好簡略地說道:“記住了,東!”
末了,葉悠悠又緊急地補充了一句:“他們還有個魔使沒出現,你們一定要小心!”
“嗯……!”林馨音點了點頭,咬着牙,低頭離開;右手仍茫然地握着一個光禿的刀柄。
四人開始向後院退去。
……
站在郁劍文後方的步千刃和路筱迎,面面相覷,一時卻不好動作。畢竟,剛剛郁劍文發過話了,不準別人插手的;而且,他現在也沒下什麼命令。
隔了一會,蘇若雲、林馨音、和背着凌月緣的谷穹崖,都已閃入了後院。
步千刃皺着眉問了旁邊的單英一聲:“他們為何往後院走?那裏有暗道么?”
單英趕緊低頭拱手說道:“應該沒有。昨晚我和劍魔殿下都已將整個天興門巡視過一遍了,只有前院的大門和中院的兩個偏門三個出口;但這會,這些出口都已被封鎖住了。”
“那就奇了。難道他們想臨時打洞跑路不成?”步千刃現在不爽得很:此刻只要他稍微一動手,那四人根本逃都逃不了;可那郁劍文,卻半句話也不說。剛剛他擅自行動,已惹惱了這位上司;現在更不宜再越級動手了。
可恨!大好的機會,就這樣放跑了!步千刃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心頭一陣煩躁。
“你急什麼?反正他們跑得出天興門,也出不了曲江。”路筱迎撇了一眼急躁得快要自燃的步千刃,嘲諷一聲后,將眼光移回到了懷中正昏迷中的雙雙。
“嘿,好水靈的小姑娘。”路筱迎將手中的檀木盒子放在地上,一手扶住雙雙,一手摸起了她的玉頰,嘖嘖笑嘆道:“劍魔殿下的眼光還真不錯。”
“哼。”步千刃回瞪了路筱迎一眼,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嘴上雖沒說什麼,心中卻已嘀咕開來:八卦。女人。禍水。切……
……
纏住郁劍文的纖風索,又有一根崩裂。
郁劍文望着葉悠悠,緩緩開口道:“你的內勁,很有趣。”
葉悠悠臉色有些微白。依仗着剩下的三根纖風索,她自信還可以再困住郁劍文一陣;但情況已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風靈勁,透過纖風索,正跟郁劍文的內勁激烈地對撞着,纏鬥不休;讓她幾乎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捲住孤雲劍的另外五根纖風索,正被孤雲死死地咬住,已無法脫手。
葉悠悠的頭腦急速地運轉着。
-郁劍文的內勁中,摻雜着跟自己內勁相似的一種勁道。
-剛才,纖風索竟跟孤雲劍產生了一陣共鳴,但隨之又激烈地對抗起來。
-是嵐玉?不可能……
-鍾玉?怎麼可能!?
……
一時失策了。葉悠悠有些後悔,剛剛不該同時纏住郁劍文和孤雲劍;而應是在纏住郁劍文的同時,使出殺招,將郁劍文刺死才對!
但……以風靈勁作驅動的纖風索,能否刺破郁劍文那層護身的怪異內勁?葉悠悠一時也沒底。
可惡……竟陷入這種內勁對戰的爛泥潭!葉悠悠現在,只能咬着牙堅持下去,盡量為林馨音等人爭取點逃跑的時間。
只不知,能堅持多久?半個時辰,該可以?!
葉悠悠的額頭,冷汗越滲越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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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雲扶着林馨音,谷穹崖背着凌月緣,四人一陣慢跑,穿越過後院,進入了後花園。
一來到後花園,四人都愣了一下。
園中古樹那粗壯的樹榦,果真多了七個洞;郁劍文昨晚所刺穿的劍縫,也給改造成了洞。
也不知葉悠悠用了什麼手段,把這七個洞鑽得相當巧妙:洞的深度、寬度、洞與洞之間的距離,都是恰到好處。林馨音試着將腳尖伸入洞中,使勁踩了一下,感覺倒挺穩當。
這樹榦居然就這樣給葉悠悠改造成了逃生梯;只是可憐了這歷盡滄桑的百年老樹。
“若雲,你先上去!”林馨音朝着蘇若雲喊了一聲。
“我,我……”蘇若雲躊躇了一陣,臉色發紅,卻裹足不前-她根本就不會爬樹;而且,就算把這樹換成梯子,讓她爬着梯子翻過牆去,也彆扭得很。
時間寶貴異常,不能再徒耗下去了!林馨音一咬牙,自己先翻身爬上了樹;動作就像猴子一般地靈活。對她來說,在小時候,爬樹可是必修課之一;現在這梯子般的樹,自然更是難不倒她。
爬到了跟圍牆接壤的樹榦一側,林馨音蹲下了身子,往樹下伸出了手,對着蘇若雲說道:“若雲,上來,我拉着你!”
蘇若雲咬着牙點了點頭,硬着頭皮上前,雙手抓住樹洞,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爬過五個樹洞后,林馨音終於握到了蘇若雲的手,用力把她拉了上來。
兩人通過枝幹,來到了牆頂;林馨音又率先翻下了牆,站在牆下接住了蘇若雲,將她穩穩地扶在了地面。
從林馨音懷中離開之後,蘇若雲的臉已紅艷得如血欲滴,幾乎不敢抬頭。畢竟,對以前的她來說,爬樹、翻牆這些事,實在太遙遠了。
不經意地撇了一眼林馨音后,蘇若雲忽然一愣:林馨音的臉色已愈加蒼白,甚至有些吃痛的表情。
“音姐姐,你怎麼了?”蘇若雲緊張地問道。
“嗯……?沒事,沒事。”林馨音忽覺得那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一些的力氣,這一刻已幾乎全耗光了;而且,剛剛在跳牆下去的時候,還不小心扭到了腳,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不過,此時已無暇顧及這些問題了。林馨音先是揮頭四下探望了一番;雖然確認了四周並無異常的動靜,但仍是小心翼翼地朝着牆內輕喊一聲:“谷門主~~你們也快過來……”
谷穹崖一手扶住背後的凌月緣,單手爬樹,加之又身負重傷,動作也就困難一些。不過,好在他武功底子好,這倒也難不倒他;只是心裏卻不好受地很:堂堂一個天興門門主,居然淪落到爬樹逃亡的境地,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和恥辱!
想到這裏,谷穹崖連自殺的想法都有。但一想到至少要讓蘇若雲安全地離開曲江,谷穹崖只好咬緊了牙關堅忍下去。
四人都站在了牆外之後,東顧西盼一陣搜索,終於在圍牆左側的一棵梧桐樹下,找到了被拴住的三匹馬。
分配過後,林馨音扶着還在昏迷中的凌月緣共騎着小黃;蘇若雲單騎小棕;谷穹崖騎着黑風,開始出發。
“對了,悠悠讓我們出曲江后往東走,到一個叫連平的小鎮會合,那我們……”林馨音帶着徵求意見的語氣望向了谷穹崖,畢竟他對曲江一帶比較熟悉。
谷穹崖快速思忖一趟后,就說道:“本來出東門走的話,最好;但那要經過天興門前門,只怕那裏已被魔教的妖徒所控制,太危險。我們不如往西門走,出城再走幾里路,通過岔口往北走,繞過曲江后再走東南方向,也可以到連平鎮。”
於是,就這麼決定了。三匹馬載着四個人,揚起了團團飛塵,開始向西門急奔而去。
走了一小段路后,林馨音忽感頭痛欲裂,劇烈的疲累感也直湧上來,加上坐在顛簸的馬背上,差點就在精神恍悟中摔了下去!
於是,林馨音趕緊壓下了身子,緊貼着胸前那還昏迷不醒中的凌月緣,雙手環過他,緊緊地抓住了馬韁繩,同時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那陣陣的疲憊感,越來越頻繁地洶湧而來,林馨音直感得自己快堅持不了多久了。
依稀中,彷彿聞到了股股淡淡的暗香,似是要攝人心魂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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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四人便來到了曲江城西門。
時值深夜時分,城門緊鎖,門邊幾點火光飄芒不定地閃爍着,近眼一看,卻是幾個舉着火把的門吏在巡視着。
“站住!”一個身材高大的門吏大吼一聲。
吁~~谷穹崖勒住了馬韁繩,看了一眼擋路的門吏,開口說道:“我是天興門門主谷穹崖,現有急事,請通融一下,打開城門讓我們出去罷!”
“谷門主這可真為難我們了,按規定,這城門不到明早卯時是不能開的。”門吏面露苦色地回應道。
“嗯……”谷穹崖細細地打量了城門前的門吏:一共就四人而已。
“你們先在馬上等會,我跟他們溝通一下。”谷穹崖回頭朝着蘇若雲三人笑道了一聲后,翻身下馬,向著那擋路的門吏走了過去。
“這位兄弟,我們商量個事……”谷穹崖往右懷裏摸索了一陣,似是要掏錢行賄。
“哦……”那門吏見狀,眉開眼笑地湊近了谷穹崖。
“嘭”的一聲。
谷穹崖的拳頭猛擊在這門吏的胸前,一拳把他轟飛。
門吏在地上滾了幾下后,撞在了城門上,一會之後便沒了動靜。
另外三個門吏一見,面如止水,也不多言,從懷中掏出了匕首后,便向谷穹崖撲去!
谷穹崖沉穩如山,向前轟出兩拳,就打飛了兩個門吏;接着額頭對準另一個門吏的頭殼猛地一撞,將他敲昏了過去。
風馳電摯間,戰鬥已結束。
谷穹崖往地上“呸”了一聲,喊道:“我在曲江這麼多年,怎麼從沒見過你們這幾個龜孫子?難道你們是今晚才上崗的么!”
跟接着,谷穹崖幾個大步邁到了城門前,拔開了城門閂,費力地將城門慢慢推開了一邊。
“快,快走!”谷穹崖催着蘇若雲和林馨音趕快騎馬出城。
小黃和小棕載着林馨音、凌月緣和蘇若雲,剛出城門幾步之外,忽然都停了下來。
林馨音握着馬韁繩,卻無法再繼續動作下去,嘴唇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
暗香,又是那股暗香!踏着陣陣冷風幽幽而來!林馨音又聞到了,但這時的她,卻彷彿給寒風凍僵了一般,動也動不了!
“音姐姐,你怎麼了??”蘇若雲察覺到了林馨音的異狀,驚問一聲,林馨音卻只能勉強地轉動下脖子,未能回答一句話。
“谷伯伯……?”蘇若雲驚詫地回頭,卻見到谷穹崖也正僵硬地站着,彷彿成了冰雕。
谷穹崖臉色驚異地看着那本躺倒在城門邊的門吏,又慢慢地站了起來,緩緩地向他走近。
一道銀光掠過了谷穹崖的喉嚨,頓時血流如注。
那門吏右手握着滴血的匕首,對着谷穹崖嘆氣道:“早說過城門不能在此時開的,谷門主卻偏偏要為難小吏。小吏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你殺了。谷門主不會介意?”
那門吏看了一眼谷穹崖那明顯受過刃傷的左胸,先愣了一下,又冷笑一聲,將匕首刺入了谷穹崖的右胸。
“難怪步千刃會失手。看來谷門主的心臟位置跟常人相異呢。”
谷穹崖全身動也動不了,雙眼漸漸地沒了神采。
門吏跳開了幾步,彈了下響指:“冷風.控魂術,解!”
谷穹崖終於能動了,但力氣已經盡竭,山嶽般的身軀,轟然而倒。
“谷伯伯……!”蘇若雲跳下了馬,幾個箭步衝到了谷穹崖身邊,顫抖着雙手伸向谷穹崖的身軀。
聖潔的銀光籠罩住了谷穹崖身上的兩處傷口,雖止住了流血,但沒能挽回谷穹崖的生命。
谷穹崖虛弱地朝蘇若雲搖了搖頭,張合了幾下嘴唇,卻不知想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谷穹崖終於沒了動靜,身體開始慢慢地變冷。
蘇若雲凄?淚下,淚珠逐漸打濕了谷穹崖那播着點點血紅的衣襟。
“蘇小姐,別來無恙?”
蘇若雲圓睜着通紅的雙眼,抬起頭一看,猛然一愣。
那門吏撕掉了臉上的偽裝,輕笑道:“朱雀的偽裝術還真好使,就是戴着那層麵皮實在是不舒服得很。”
一張清瘦、冷酷的臉映入了蘇若雲的眼帘。
蘇若雲認得這個人。飄雲居圍攻紅楓山莊的時候,這個人是主力,下手毒辣,殺人如麻。
他曾自我介紹過。他就是飄雲居的勾魂使,莫非塵。
“那天晚上,蘇小姐走得可真快。”莫非塵笑道:“等我趕到花都,蘇小姐所下榻的客棧的時候,房間裏卻只剩下了我那八個被打昏了的手下。”
“蘇小姐的朋友,可真厲害呢。”莫非塵望了望前方馬背上的林馨音和凌月緣,繼續說道:“不過,好像少了一人?而且,那兩人還好像受了傷的樣子。”
忽然,莫非塵的眼眸中閃過了陣陣寒意,殘忍地說道:“把這兩人抓起來折磨一通,一定很好玩。”
蘇若雲聞言,臉色猛地煞白一片。
“音姐姐,看我眼睛!”蘇若雲迅速地跑到了林馨音身邊,大喊一聲!
什麼……?林馨音仍坐在馬上,十分勉強地轉過了頭望向蘇若雲。
霎那之間,蘇若雲那如水的雙眸,染成了深藍色!
“靈眼.凝神-!”
“啊……”林馨音輕呼一聲,一瞬間,彷彿被春風暖流拂遍了全身;控制住自己身體的寒冰,層層寸裂;僵硬的身體再次獲得了活力。
雖然恢復了自由,但林馨音卻感力氣都已耗光;只能軟綿綿地趴在昏迷中的凌月緣身上,雙手勉強地抓住馬韁繩。
“音姐姐,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大家……對不起……!”蘇若雲眼眶通紅,抬手猛拍了一下小黃的臀部,喊道:“小黃,走……!”
吁吁吁~~!小黃長嘯一聲,似已會意,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若雲……?!”林馨音心中一驚,回頭一望,卻已離蘇若雲越來越遠。
蘇若雲靜靜地凝眸遠望,看着小黃踐起的滾滾尾塵漸漸地淹沒在夜幕之中。
冷風吹襲下的蘇若雲,那嬌小的身軀,卻如劍蘭般堅強地挺立着。
“嘖嘖嘖。”蘇若雲身後的莫非塵,稱嘆道:“蘇小姐的瞳術,還是那麼精彩。我的幻術在你眼前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
“可惜,你在白費力氣。他們跑不了多遠的。”
“……”
“看他們那副瘦弱樣,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掉下馬摔死了。”
“……”
“就像你們下午那樣,把馬偷偷拴在牆外,自作聰明想逃跑,卻不知早給人做了手腿。”
“……”
“他們死定了。”
“……”
不管莫非塵怎麼說,蘇若雲一句話也不答,也不回頭。
良久之後,再也聽不到了馬蹄聲。
蘇若雲轉過身,掏出懷中的精鋼匕首,對準了莫非塵;嬌弱的小臉上寫滿着堅毅。
莫非塵冷笑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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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快回去,小黃……!”
林馨音在馬背上無力地呼喚着,雙手拚命拉扯着馬韁繩,但小黃卻頭也不回地繼續飛奔着,理也不理她的動作。
可惡……
林馨音將頭埋入了凌月緣的後背,雙手緊緊地握緊了馬韁繩,幾乎把手心勒出血來。
混蛋……沒有力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混蛋!
……
隔了一陣后,陣陣疲憊襲來,林馨音漸漸地也沒了知覺,身子軟倒在凌月緣的後背上,雙手卻還下意識地緊抓着馬韁繩。
天邊那集聚了多時的烏雲深處,隱隱地傳來了轟隆的滾雷聲。
又要下雨了。
小黃載着已昏迷過去的林馨音和凌月緣,繼續飛奔在夜色之下。
林馨音右手尾指上的戒指,上鑲的玉石,忽明忽暗地閃爍着光芒。
萬絲黃光之中,隱約之間,似乎還暗藏着幾道藍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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