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代嫁
“正有此意,到時候我肯定給伊伊豐厚的嫁妝,蘇家那邊就說大女兒季嫻身染惡疾,實在不能成婚,於是以次女代之,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不!我不同意!”季正年厲聲道,“伊伊自小乖巧,我疼愛她非常,豈能容忍她邁入火坑?而且她從小就和七皇子訂有婚約,莫不成大哥是要毀約?”
“可是現在別無他法,蘇家那邊已經同意,比起七皇子,七皇子在皇室毫不受寵,即便是毀約,也沒有人會為他來出頭,可是蘇家不同,我不能毀約。就連汝州城的百姓,無不在討論這件事情,歡呼雀躍,你忍心讓他們知道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我知道你不想嫁伊伊,若是季嫻在,我寧願我忍受失去女兒的痛苦,也不願意去打伊伊的主意,可我現在真的是沒辦法了啊。二弟,算是大哥求你了。”
“大哥這輩子沒有求過什麼人,可我這次真的是騎虎難下了,若是伊伊不去,景侯一個不悅,說不定第一個就拿季家開刀。求你了二弟,大哥……大哥給你跪下了!”
說著,季正安竟流下了淚水,屈膝便要跪。
季正年本就心腸軟,如今一看自己大哥成了這番模樣,心裏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受這一跪。
“大哥,你不該感蘇我。有什麼話,都去和伊伊說吧。”季正年重重地撐了一把季正安的手肘,阻止他跪下去,說完拂袖而去。
季正安知道,這事兒多半成了,他鬆了口氣,也跟着出了書房,朝自己小妾的屋子走去。
伊伊回了屋子,看見顧嬤,問她是否跟爹爹說了,顧嬤一一回稟,說季正年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剛剛也被季正安請走了。
只是很快,婢女便通報,季正年來看望伊伊。
伊伊將他迎進來,為他奉茶,問道:“爹爹許久未曾來伊伊這裏了,今天怎麼想着來伊伊這裏坐坐?”
季正年摩挲着茶杯,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伊伊也不催他,細細呷着杯里的茶,父女倆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冬月里這樣冷的天氣,季正年額頭上竟然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汗珠,直到將杯子裏面的茶喝完以後,季正年方才開口,聲音艱澀。
“伊伊,我這次過來,確實有話想和你說。”
“父親對不起你。”
伊伊聞言,心裏咯噔一跳,明白了大概。
“父親可是要伊伊代替阿姐去履行婚事?”
季正年紅了眼眶,點點頭,道:“都怪父親……”
女兒明明有一樁和和美美的婚事在等着她,現在卻要為了季家,推掉那和美婚事,轉而進入另一個火坑。可是一邊是季家,一邊是自己的女兒,自己一時也為難,不知道該怎麼樣選擇。
伊伊實在是意外之極,自己身上有婚事,雖然這樁婚事過一段時間自己也是要想辦法推掉的,她認為大伯父是不會有這樣決定的。況且季嫻從小到大對自己什麼都好,別人不幫,也是要幫季嫻的,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季嫻狼入羊口,心裏也存了一兩分希望,認為爹爹是能夠說通大伯父的,這才……
可是她算錯了。
“可是父親,我和七皇子自幼訂的娃娃親,您是忘了嗎?”
“父親沒有忘。現在城裏的百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都知道季家和景侯之間的婚事了,鬧得沸沸揚揚,景侯那邊已經派人送禮過來,不日便能到。你大伯父都給爹爹跪下了,爹爹實在是,實在是……至於你和楚皇子的婚事,父親只能幫你推掉了……伊伊,父親對不住你。”
伊伊搖了搖頭,微笑道:“能讓伊伊自己呆一會人嗎?”
季正年愣了一下,他想過伊伊會有何反應,可能會大哭,可能會反應激烈,可是卻沒想到她不怒反笑。
季正年心都碎了。但凡有別的方法,他絕不會這樣對待伊伊。
他起身,背過伊伊走了出去。他不能再看伊伊,再多看一眼,內心的愧疚便多一分。
伊伊整個人倒在榻上,像是脫力一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實在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陰差陽錯的結果。
她想要改變季嫻的結局,只要季嫻的結局能成功改變,那說明自己的結局也是可以改變的。
她不願意再走夢裏的老路子。
可是沒想到,自己的道路是改變了,卻將自己逼入了一個絕境。
她能幫助季嫻逃走,可是自己卻逃不走的。且不論她不能拋下季家一走了之,便是自己出去沒人庇護這一點,就足夠可怕的了。自己和季嫻可不一樣,季嫻出去尚且有單邪保護,可是自己孤立無援,無人幫助。自己這張臉,出去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也罷,也罷。即便是絕境,也一定有路可循的,自己和夢裏的人選擇不一樣,說不定最後的結局,也會有所變化。
她現在,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傍晚的時候,顧嬤跌跌撞撞地進來,說季亞被關進了禁閉室。
問其原因,大概就是季亞知道嫁給景侯的是伊伊,他剛剛為季嫻逃走不用嫁給景侯而高興,卻沒想到現在羊入虎口的是伊伊,季亞哪能忍下這口氣,當場就找季正安理論去了。
季正安雖然也挺喜歡季亞,自己也沒有兒子,多半將季亞當成自己的兒子來培養的,但是在這件事上,他也未曾給季亞好臉色,直接將季亞打了出去,關了禁閉。
這便是他心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的意思。
伊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天亮時方才淺淺睡去,卻沒睡多長時間,就醒來了,剛睜開眼就對上了顧嬤那雙焦急的雙眼。
景侯那邊的使臣已經到了,派的是景侯的得意將領蘇承。
蘇承是抬着彩禮來的,整個人笑呵呵的,彷彿蘇家和季家是多年知交好友一般。
他抬着彩禮招搖地穿過汝州城門,百姓震驚之餘無不停下觀看。那些彩禮足足百金,只比天子略差些,表面功夫做的實在不算委屈了伊伊。
蘇承進了季家,季正安立刻奉為上賓,奉茶之後告訴他,季嫻身染惡疾,恐無法履行婚事,以次女代之,還望海涵。那蘇承也一口應下,並沒有絲毫介意的成分。
原本成親這種事,下聘書,納禮這些東西至少要半年才能完成,可是一方面季家等不及了,蘇家那邊也不願再托,蘇承這次便直接帶着聘禮來了,儼然是馬上要成親的意思。
伊伊和蘇子孟的婚事是板上釘釘了。
季嫻走之前,一直以為伊伊是真的自願要嫁給蘇子孟的,便將自己所有已經綉好的東西留給了伊伊。
季嫻綉了不少,且她向來溫賢,綉工也了得,那些東西比好些綉娘繡的都要好,楊氏幫伊伊改一改,便能用了。
季家這次本身就對伊伊有所虧欠,現在季嫻一走,正好,兩份嫁妝合二為一,一股腦地塞給了季零伊,季零伊沒說什麼,讓顧嬤清點了一下,裝箱,就這麼接受了。
沒過幾日,景侯那邊迎親的人也到了。並非景侯蘇子孟本人,而是他的堂弟,蘇駱。蘇駱不光是蘇子孟的堂弟,也是蘇子孟的左膀右臂,十分受蘇子孟器重,為人英勇耿直,是一員素有威名的猛將。
季正安抿了抿唇,似乎想問蘇子孟本人為何不來,卻被身邊的謀臣宋尋攔了下來。
宋尋道:“景侯是有天下大計之人,此番必定是脫不開身而為之的舉措。況且肯派蘇駱過來,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季正安聞言,也就消停了下來。
本來就是他們季家倒貼,實在算不上尊重不尊重的問題。
翌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伊伊就被叫醒,起身沐浴。沐浴之後赤身站在屋子中央,任由僕婦們給她穿上婚衣。大紅嫁衣往身上那麼一披,玄色寬帶束住不盈一握的腰肢,那張面龐本就絕色,僕婦也實在下不了手去給她勻脂抹粉,也就擦了擦胭脂,描了描眉了事。
僕婦靈巧的雙手將她長發高高的盤於頭頂,鳳冠固定,望着鏡中那個尚帶稚氣,卻又天生媚態的女子,僕婦忍不住道:“小姐真是奴這些年來接手過的最漂亮的嫁娘。”
伊伊抿唇笑了笑,楊氏那邊也進來了。
楊氏拉過她的手,輕輕拍着,祝福着出嫁以後要注意的事情,伊伊一一應下。楊氏見伊伊如此乖巧,心裏也越發不是滋味。
“伊伊,這事兒是你大伯做的太不如意,你也莫怪。我知道嫻兒走了,不必再受這聯姻之苦,可是卻苦了你,伯母代她感蘇你了,實在是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你阿姐這個人,得你這樣的妹妹,實在是幸事。伯母沒什麼好幫你的,替你姐姐準備的嫁妝都給你裝上了,還有我年輕時候留下的那幾件寶貝,也都給你帶着,你去了那邊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給家裏這邊來信。還有你阿姐,你阿姐若是有什麼消息,下落,或者是書信,伊伊,求你一定要告訴伯母,伯母定不會告訴別人,只是求個心安。”
伊伊勉力擠出笑容,忍住淚意道:“自然。”
楊氏將伊伊送出去,穿過內堂,出了內院。外面等着的正是季正安和季正年之類的宗親。
季亞站在那裏,抿着唇,瞅着伊伊,一言不發。
伊伊知道他心裏不痛快,昨夜姐弟二人已經說完了很多話,現在季亞即便不痛快,也能忍下去了。
反倒是季正年。
伊伊彎腰,對他行大禮。
季正年忙扶住她的胳膊肘,顫抖着,道:“伊伊,你去了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伊伊點點頭,道:“你和弟弟也是,要照顧好自己。”
季正安那頭,她不過微微彎腰,算作一禮,便在顧嬤的攙扶下出了季家。
外面等着她的,是蘇子孟的堂弟蘇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