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噩夢般的復活
“你們可知道，擅自談論皇家私事，是要誅九族的。”莫連冷冷地提醒着，露出諷刺的笑容，從懷裏拿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茶漬。
“……等你說完了，你是想誅九族，還是誅十族都隨你的便。”鳳雲闕做了個請的姿勢，無動於衷。
誅九族？他就先不說了，莫連根本奈何不了他，閆慕幽……就算她活着，就算她的生父母或者是親戚朋友們在，莫連和他們根本不是同一時代，他上哪兒去誅人家九族？這種威脅對他們說根本不痛不癢。
閆慕幽對‘誅九族’這三個字的概念本就模糊，有鳳雲闕撐腰，更是有恃無恐。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表現出來，喝茶喝的很歡樂。
莫連一怔，眸子裏略過狼狽之色，有很快用惱怒代替，“本王憑什麼對你們這種來歷不明地說什麼。況且了，知道了這些你們又想怎樣？這和你們沒有關係吧？”
“什麼來歷不明！我不是都說了我們是神算——”
“我們已經知道了足夠多的事情。”鳳雲闕拉住閆慕幽，對她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讓她先不要說話。
“如果要對外面的人說，現在怕是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你認為……我們會那麼笨，在還沒有為自己謀得任何利益的情況下，到你這裏來自投羅網？”
作為閻王爺，鳳雲闕從他存在在這個世間幾萬年來，就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沒有為了一個地獄惡鬼的事情親自前往凡間，更沒有過需要用嘴皮子說服一個凡人相信自己的話語之時。還真是新鮮的體驗……鳳雲闕暗嘆。
以前這種事通常都交給洛樊和她，再不濟也是交給水伶去做，現在忽然由鳳雲闕來發言，閆慕幽覺得新鮮得很，眼珠子幾乎是定在了鳳雲闕的身上，視線始終不曾離開他。
意外啊意外，就算偶爾鳳雲闕也會幹點正經事吧，那也是只動手不動口，她是真的沒想到鳳雲闕居然也有這般口才。糊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幽幽不是也說了？我們……算出你命中有一劫難，而你是否與我們合作，把我們不知道的實情說出來，攸關你日後的命運。”
“……”
簡單的兩句話，加上鳳雲闕那張比閆慕幽要坦然很多的筆直的目光，莫連幾乎已經相信了鳳雲闕的話，敵意也不太明顯。
看着說服的差不多了，鳳雲闕有最後撒了一下網。
“其實……有些事情，一個人背負的久了，會累得透不過氣來，最終走向毀滅的。”
低沉的幽然的嗓音讓莫連渾身一震，剛毅的臉上霎時劃過濃重的傷痛。
只是一個表情，先不說莫連，閆慕幽見了他那彷彿馬上就要哭出來，又好像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模樣，她都快透不過氣了。
這人到底是一個人背負着包袱多長時間？看他的樣子也不過是二十齣頭的樣子，身上卻透着年輕人不該有的過度的深沉。
“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的……”莫連不自覺地低語着，聲音有些打顫……氣得打顫。
閆慕幽對鳳雲闕豎起拇指，趕緊把桌上的蜜餞拿過來，衣袖往上一撩，一條腿也特豪邁地踩在了椅子上。
鳳雲闕對她講的那些。可以說還是屬於比較表面上的東西，有些個人心裏的東西，就算是有‘心眼’的鳳雲闕，也不是說莫連從小到大都跟在他旁邊，對他每時每刻的想法都了如指掌，有些東西……還是需要從當事人的嘴裏說出來。
更重要的一點，那隻惡鬼比他們先一步來到這裏，他們也不知道現在莫須朝這邊究竟是什麼狀況。莫凌未死，對這裏的人都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尤其是對莫連。
當莫連幽幽開口，他們才知道……距離他動手殺莫凌，已經時隔三個月。
他們在地府遲了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這裏卻已經過了三個月。
“不過是個皇位，我根本就不稀罕跟他搶，為什麼他一定要針對我！”莫連隱忍着怒意低吼道，“甚至還對我母妃下手！那個混蛋！他根本是個冷血動物。喪心病狂！”
大概是認為鳳雲闕和閆慕幽不是莫凌的爪牙，不需要有任何的掩飾，一旦說出口，莫連說的隨便一句話都是足夠殺頭的說辭。
鳳雲闕和閆慕幽默默地聽着，心有所悟。
莫連如他們所掌握的，堅信着母妃與他父皇的堅貞不渝的感情，不相信雲蓮會做出莫凌所說的那種事情來，靠着他多方面的調查，終於查到了真相。
可想而知，即便是之前就有了懷疑，真正知道就是莫凌千方百計地害死了他的母妃，奪了他的兵符，他是有多麼的恨。那種滔天的恨意幾乎蒙蔽了他所有其他的感情，他的存在價值也只留下為他死去的母妃報仇，讓莫凌血債血償這一條。
莫須朝的其他皇子在早年的時候便不是被莫凌弄死。就是被封了個比他原來的封地還要偏僻的地方，幾乎不會再跑京城來蹚任何渾水，他既不會助力，也不會有阻力。
骨肉血親對莫連已經構不成任何的停止他復仇行為的理由，他怒了，狂了，那些所有為了莫凌陷害他母妃的人，甚至是相關的無辜家眷，在他知道真相后的短短一個月裏也被他全部誅殺，無一倖免。
如果只是找仇人報仇。莫連其實不至於積累下太多的罪孽，他錯就錯在被莫凌逼迫后喪失了理智，把氣也撒在了無辜的人身上，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他不會像莫凌那樣，讓其他人也嘗到和自己一樣的失去至親的痛苦，他會讓他們一塊兒上路。
莫連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和提到莫凌的時候判若兩人。
不想和莫凌一樣，不想讓其他人也嘗到痛苦，說得多冠冕堂皇啊。他是真的這麼認為嗎？還是，這不過只是他為了不讓自己每晚被噩夢驚醒而說的，自我說服的話？
莫凌是對他無辜的母妃出手，而他又何嘗不是對那些無辜的人出手？到頭來，他也成為了與自己最痛恨，最厭惡的皇兄一樣的人。
“如何？報了仇的滋味？”鳳雲闕閑閑地問莫連。
後者默默地伸出手想拿桌上另一個完好的茶杯，卻一個不小心沒有抓住。華麗的花紋碎得四分五裂，莫連的臉色白了白。
“報仇？哼，還沒能報仇，你以為還能有什麼滋味可談？”莫連自嘲道。
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對是錯，可是他更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條路走到底，把他最後的目標抹殺掉！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解脫。
前戲終於說完。接下來要講的，可就不是關於莫家兩兄弟之前的仇怨了，此後他們要談的，就是此行的目的……十八層地獄的逃犯。
閆慕幽怕刺激到他，故意很小聲地問道：“三個月前，你親眼看着莫凌死的？”
莫連微垂着頭，瞳孔放大了一下，“不錯！當時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斷了氣，甚至還不夠解氣地在他的身上補了數刀！就算是他會閉氣功，受了那種程度的傷，也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厄……”閆慕幽怕怕地拍拍胸口。
媽呀，人都死了還給人家補幾刀，這莫連可夠狠的。
“可事實上，他活了下來。”鳳雲闕接口道。
他當然還活着，雖然活下來的不是莫凌，而是另一個人。
莫連也不可置信地點頭應和，“對……那個冷血動物，還活着，彷彿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做的美夢。也許。他根本沒有死在我的手裏，那只是我想報仇想的產生的幻覺……”
一個意料外的魂魄的出現，讓莫連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神經錯亂了起來。
“可是那之後，我又進宮數次，確實發現了從他的寢宮裏拿出來的染了血的白布，不可能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計劃了很久，絕對不可能失敗，也不是幻覺。”莫連有些語無倫次，臉色蒼白。
閆慕幽露出憐憫之色，想安慰他一下。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告訴他，不需要這麼混亂，你的確已經報了仇，莫凌已經下地獄了，活下來的那個不是莫凌？
——騙鬼啊。
“不但如此，自那天之後的他……和我認識的那個人，也完全不一樣。”莫連回憶着三個月前的事，始終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從那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同樣也恨不得自己死的人的眼裏，他居然看見了愧疚，懊悔，甚至是疼惜之色。
愧疚？懊悔？這種詞從來不會出現在莫凌的身上！他是魔鬼！是沒血沒淚的魔鬼！他怎麼可能會感到懊悔？還是在被他親手殺掉之後……
那天對莫連來說，是個噩夢，是個不願想起來的噩夢。
“‘莫凌’沒有死之後，這三個月來……對你，做了什麼嗎？”鳳雲闕試探。
既然已經來了三個月，那隻惡鬼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吧？關於這一世莫連和莫凌之間的糾葛，一定也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