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十年
路邊金黃的稻田,已經到了收穫的時節。他們佝僂着腰,一把把的鐮刀在地里揮舞。一簇簇的稻穗,整齊的擺放在田地里。一隻只綠色的螞蚱,隨着稻穀的倒下四處逃散。
已經收割過的稻田裏,還未乾枯的稻草,被綁成一把把,立在那裏。
田埂一側,一頭老牛,埋頭吃着碧綠的青草。這是入冬之前,它最後的狂歡。
餘風加快了腳步,終於在一個小時之後,到了偏遠山區裏的核桃村。
離家越近,雙腳就越是沉重。目光所及之處,終於是見到了那熟悉的老木屋。青色的瓦片,長了點點的青苔,遠遠的,就能看到一片淡淡的綠色。
餘風聽父親說著,這木屋在餘風出生之前的十年就已經有了。然後在餘風出生之後的第三十個年頭,終於變成了一棟二層小樓。搬進新房的那一天,父親說,那四十年,屬於他!往後的四十年,屬於餘風。
後來父親走後,餘風一直回憶這句話,始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直到今天,餘風看到這消失了很久的木屋,忽然懂了。那四十年,是屬於父親的年代。在餘風而立之年之後,扛起整個家庭的責任,就落到了餘風的肩上,這便是屬於餘風的年代。
“餘風,放學了啊?”
一聲親切的招呼,將餘風從回憶之中拉扯了回來。
抬頭一看,愣了一秒,才微笑道:“蘇伯,是您啊!在哪割的草,這麼好?”
眼前,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頭髮已經有些許花白,肩上,抬着的一擔滿滿的青草。
餘風曾經試過,這樣一擔草,至少有一百來斤。但是這個已經有些佝僂的老人,竟然能夠輕鬆的抬起。或許,這就是生活。
不過餘風最佩服的是,蘇伯抬着這樣重的東西,腳上,卻沒有穿一雙鞋子。滿是砂石的路上,空手走着,都是一種艱難。
和蘇伯告別,回到家裏。大門緊緊的鎖着,餘風將書包放在門口。想着去地里幫幫父母,但是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忘了,地在哪裏。
高中之後,幾乎都沒有去過地里。二十來年了,後來的一切都改變了,餘風早就忘記了,曾經熟悉的一切。
院子裏有一棵大梨樹,葉子已經有些泛黃。餘風站在樹蔭底下,抬頭看着那樹。樹上,滿是自己在果子成熟之時上樹的身影。
感慨之餘,餘風打開了自己的系統。
驚喜的發現,從學校走回家的這段路,竟然增加了10%的潛力值。五十米短跑兩次,才增加了不到0.5%。看來,這長距離跋涉,似乎更加利於潛力值的積累。
“汪汪汪。”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餘風忽然聽到幾聲犬吠。然後,便是一隻大黃狗,直往自己的身上撲。
餘風沒有絲毫的退縮,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二十年前,自己家裏養的那條懂事的大黃狗。
看它拚命搖着自己的尾巴的樣子,餘風就知道,是自己的父母回來了。
果然,幾秒之中之後,餘風就看到自己的母親黃素梅趕着一頭肥碩的大水牛走了過來。
在機械化沒有普及的年代,牛是一個農村家庭最重要的財產,所以,自然也是會養得膘肥體壯的。
本以為自己會激動的衝上去,給父母來個大大的擁抱呢!
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餘風發現自己,只是傻傻的笑了笑。走過去,小聲的喊了一聲:“媽,您回來了!”
此時的母親,也就是三十七八歲的年紀。長時間的勞作,讓她看起來有些疲倦。
但還是面帶微笑:“小風,你怎麼不進家啊?又沒找到鑰匙嗎,就在晾衣服的竹竿裏面啊!”
餘風撓了撓頭,二十年了,這個小小的細節,怎麼能記得住呢。
“叮叮噹!”
一陣窸窣的鈴聲響起。
從大路到家裏的院子的那條小路,有些爬坡。
餘風望過去,一匹白色的公馬,馱着五袋穀子奮力的爬了上來,後面,便是餘風瘦高瘦高的父親余平。
餘風沒有去喊一聲爸爸,而是趕緊,去牽着那匹白色的馬。緊緊地拽着身子,餘風能夠聽到這馬沉重喘息聲。五袋穀子,接近四百斤的重量,要是沒有這匹馬,餘風都不知道父親該怎麼將穀子帶回家。
餘風依稀記得,這匹馬的性子非常的烈。甚至連餘風的父親,都只能在馬背上加上很重的東西,才能控制它。
餘風牽着馬,余平解開綁着穀子的繩子,然後把最頂上的一袋抱了下來。
馬很高,穀子也很重。而且,重心不是很好掌控。但是余平,還是熟練的將穀子抱了下來。
誰知剛剛抱下來,那匹白馬忽然猛地晃動了一下。
馬背上的鐵架子,瞬間就撞到了余平。巨大的力量,讓余平一個踉蹌,直接將手裏的穀子丟到了地上。
一下子,余平的心就揪了起來。但是看着父親臉色並沒有變,只是看了看穀子沒有撒出來,便回頭,繼續將剩下的幾袋都卸了下來。
馬背上的東西越來越輕,餘風也漸漸的壓制不住這匹性子十分烈的馬。
卸下馬鞍,將馬栓到那棵梨樹上。
余平才對餘風說道:“你幫我看一下。”
餘風走過去,父親已經撩開了自己滿是汗水的黑色短袖。
低頭一看,右側的腰上,已經破了一塊不小的皮,鮮血,已經在往外流。
原來,剛才那匹馬一個小小的動作,已經讓父親受了傷。
餘風有些心疼:“爸,你受傷了。”
“怎麼了?”黃素梅已經關好了牛,走了過來。
看到余平身上傷,微微皺眉:“餘風,你去淘米把飯煮一下,我給你爸處理一下傷口。”
餘風點頭,回頭看了看那匹已經在地上打滾的馬,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點怒火。
但是想想,它馱着四百斤重的東西,奮力的爬坡的樣子,又覺得它剛才的那點小小的動作,也算不上什麼。
再想想父親,自始至終,沒有抱怨過半句。或許,這就是一個男人的堅毅。這是身為一位父親,給兒子上的一堂課。
余平處理完傷口,餘風也淘好了米,生火做飯。黃素梅回來,讓餘風出了廚房。
院子裏,余平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裏夾着一支最便宜的煙。
一天的勞作,讓吸一口煙成了最少的放鬆方式。
“餘風,明年就中考了,你有把握嗎?”余平深吸一口煙,然後吐出來,臉上一點黑色的污漬那麼明顯。
餘風沒有回答,他不敢確定。自己都二十多年沒有接觸初中的課本知識了,不知道有沒有把握。
主要是他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或許好好學習,會像是上輩子一樣,考上高中,然後考上大學。
不過,終究還是碌碌無為罷了。生活的確是輕鬆了一些,不至於和種地這般的辛苦。但也,沒有什麼建樹。
“聽老師說,你的成績,並不算差。要考上高中,還是有點機會的。餘風,你要好好努力。爸媽一輩子都是農民,什麼都不懂。但是從古至今,哪個朝代都是需要讀書人的。”
“有個好點的學歷,今後去坐辦公室里,也不會像我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了。你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也是我和你媽最大的期望。”
曾經的餘風,或許還不是很懂這話。但是如今三十五歲的心智,對這些話,趕出頗深。
大學畢業之後,十多年的摸爬滾打,這世間的人情冷暖,餘風早就體驗到了。終究還是明白,父母,才是對待自己最真的人。
父母的話,固然重要。
但是現在,餘風是個重生回來的人。帶着系統就不用說了,就說自己幾十年的見聞。回過頭來,隨便一個,都是足以讓自己在這一世翻雲覆雨的資本。買彩票,做投資,炒房地產,那一項都是無敵的。
所以,餘風不想,在一切按部就班的,過着普通的人生。
“爸,我想學體育。”餘風猶豫了很久,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