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嫁妝(上)
()女子的嫁妝屬於女子的私產,只有她的親生孩子才有繼承權,丈夫反而沒有繼承權。至於思宸,人家前頭嫡妻就是陪了個金山那也跟填房沒有一毛線關係。填房要是想謀嫡妻的嫁妝,人家娘家直接告上公堂那都是有可能的。
像柳大小姐這樣的情況,一般五七之後,霍家人就該把柳家人找來,大家一起說說這個嫁妝要怎麼辦,一起商議個方案,然後立下字據到衙門公證一下這事就完了。算算日子柳大小姐去世也有段時間了,她的嫁妝問題應該早就處理完了,思宸會這時候問一句,不過是想確定一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霍景之卻是被問的愣一下,問方姨娘道:“怎麼處置的?”
思宸驚訝了,不由的看向霍景之,屋裏一般瑣碎事情男人肯定處理不了,但是思宸沒想到霍景之連柳大小姐的身後遺產問題都沒過問。他要是沒過問,事情可能就有點麻煩了。
方姨娘只是笑,意味深長的看向柳月娘,柳月娘的臉色也由原本的氣悶變成擔憂了,本以為這事跟新太太沒關係,沒想到思宸就偏偏這時候問起,霍景之又在旁邊,想糊弄都不容易。這時候只得咬牙道:“姐姐臨終有交待,她的嫁妝由我和函哥接管。”
霍景之和思宸同時看向柳月娘,先不說柳月娘有沒有遺產繼承權,只是柳大小姐這樣安排了嫁妝,為什麼又把自己的心腹人員全部放出去。直接給柳月娘也是很妥當的處理,畢竟連嫁妝都給了,心腹給她也在情理之中。
思宸又看一眼霍景之,因為事關前頭嫡妻嫁妝,她不好開口。只聽霍景之皺眉問:“為什麼你姐姐生前沒跟我說過此事?”把心腹丫頭放出去的事情柳大小姐都跟他說了,嫁妝這麼大的事情,柳大小姐不可能提都不提一句。
柳月娘低頭道:“爺那時候忙着公事,回家的時候也十分有限,而且姐姐做這個決定也很突然,可能是沒來的及跟爺提起。”
“可有字據?”霍景之直接問。
柳月娘點頭,小心的道:“有姐姐的親筆信一封,上面交待的十分清楚。”
“去拿來。”霍景之直接下命令。
柳月娘不敢怠慢,轉身去拿,沒一會拿了一個信封回來,上交給霍景之。霍景之拆開,信上內容很簡單,也可以說就一句話,柳大小姐的所有嫁妝全部歸柳月娘以及她生的兒子函哥所有。
霍景之只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麼表示,直接把信交給思宸。思宸接過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偽造的,但可以肯定這是廢紙一張。霍景之一言不發的把這封信交給她,思宸估摸着霍景之是讓她來處理,或者試試她的水平。
思宸並不認得柳大小姐的筆跡,這信上是不是柳大小姐的親筆所書並不重要,重點是是這張紙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一般來說只要不是突然死亡的,都會先把自己的身後事處理完,柳大小姐連自己身邊的丫頭婆子都處理了,不可能沒時間把身後遺產給分派了。
活到霍老太太和陳太君這個年齡的女子,兒孫滿堂了,遺產處理起來很容易,把自己的兒孫叫過來,說一下這個給誰,那個給誰,直接分派一下就完事了。但像柳大小姐這個年齡,沒有親生兒女,霍景之還絕對會再續弦,她的嫁妝處理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按照規矩來說,嫡妻沒有親生兒女,娘家是可以把嫁妝按最初的嫁妝單子全部收回去,這合規矩。只是一般人家都不會做的如此絕,畢竟是親戚一場,全部抬回來就完全廝破臉了,商議着兩家分分,娘家總是要拿走大頭,然後留一小部分給夫家當個念想之類的。
也有一種例外,嫡母把庶子從小抱到跟前養活,成人之後庶子供養嫡母,在跟前盡了幾十年的孝道,給嫡母養老送終,女子願意把財產留給庶子或者庶孫,這樣是可以的。
只是既使女子願意了,也不能自己做主分了完事。需要娘家人同意,以及娘家當家人的簽字畫押,因為沒有親生兒女的情況下,嫁妝的第一繼承人是她的娘家父親或者兄弟。給親生子女娘家人沒話說,給庶子再是視如親生這個手續也得辦。
具體分析柳大小姐這樣的情況,柳月娘和函哥都沒有繼承權,從霍家這邊的關係算,柳月娘和柳大小姐是正妻與妾室,嫡母與庶子的關係。就是從柳家算,柳大小姐與柳月娘也只是堂姐妹,柳家現在也己經分家,關係也就更疏遠了。
就是柳家當家人開口了,說這份嫁妝我們家也同意給函哥繼承,霍家都不能答應。因為函哥沒有名正言順的繼承權,以函哥的年齡都不存在給嫡母養老送終這種情況。函哥只是霍家庶子,嫡母的嫁妝就這麼給了函哥,外人說起來那是要打霍家臉的,尤其是霍景之還想在仕途上混的,更是不能行差踏錯。
當然要是柳家是真心愿意把嫁妝留給函哥和柳月娘,這個也容易辦,需要兩張字據。一張霍家退還嫁妝的字據,嫡妻無子女嫁妝退還娘家是必須的,有了退還的字據之後,柳家再寫一張財產贈送證明。
退還回去的嫁妝就屬於柳家的財產了,他們要是願意把這部分財產給自己的侄女以及侄女所生的孩子,那是柳家的自由,做為妾室沒有明面上的嫁妝,但可以有私房,就像方家給方姨娘多少錢私房錢,就是當家太太也管不着。
雖然不知道這麼幾句話的一封遺書是怎麼回事,但柳大小姐要是真心想留遺產給柳月娘,這麼一張紙肯定不行的。必須得在自己活的時候,把娘家人婆家人全部叫過來,霍景之這個丈夫也必須在場知情,然後兩張字據立好,宗祖和官府兩雙公證了,那樣的才叫遺囑。
想了想思宸笑問柳月娘:“為什麼連爺都不知道有這封信?”丈夫沒有繼承權,但他有知情權,尤其是這麼大的事情。
柳月娘咬牙道:“姐姐去的急,來不及去請人過來。但這確實是姐姐的親筆信,爺是認得姐姐字跡的。”
思宸只是笑,這話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麼張紙屁用沒有。跟柳月娘未必講的明白,也沒必要,只是笑着驛霍景之道:“只是就這麼一封信,然後姐姐的嫁妝就這麼不明不白歸了柳姨娘與函哥,我怕傳出去之後會壞了爺的名聲……”
柳月娘氣極起來,直接打斷思宸道:“我是柳家女兒,難道柳家還能不認函哥這個外孫嗎?我就不明白了,這怎麼就壞了爺的名聲!”
思宸臉色嚴肅起來,看向柳月娘道:“這話說的糊塗,函哥是柳家外孫,難道賢哥兒就不是了。按宗法大禮,嫡妻無子女可繼嫁妝,嫁妝是要發還回娘家。就憑這麼一張紙,沒有柳家人圖章,沒有府衙公證,說出了如何能取信於人。老爺現在仕途正好時,要是被人抓到把柄,說老爺吞下亡妻嫁妝,拒不發還,柳姨娘覺得,這樣也不會壞了老爺的名聲嗎?”
柳姨娘臉都漲紅了,卻是想不出話來反駁這話。思宸也不理會她,只是問方姨娘:“姐姐的嫁妝,老太太沒說過要處置嗎?”嫡妻的嫁妝姨娘肯定沒資格管,霍景之沒管,那最有可能處理這事的就是霍老太太。
提到霍老太太,柳月娘底氣又足了,對思宸道:“我己經回稟過老太太,老太太說既然姐姐的意思,讓我收着就好。”她跟霍老太太說過,霍老太太是同意這樣處理的,函哥那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子多了一筆遺產,總是好事。
思宸只能看向霍景之,做為一個新嫁婦,事關前頭嫡妻的嫁妝,又是婆婆做的主,她是不好說話的。相信霍景之會比她着急,這事關他的名聲跟仕途。
霍景之眉頭果然皺了起來,直問柳月娘:“你把這封信交給老太太看過,然後老太太就說如此辦了?”
柳月娘吱唔的剛要說話,旁邊的方姨娘就笑着接話道:“老太太並沒有看到信,只是那一日老太太傳我與柳妹妹過去,先交待了許多話。柳妹妹就說了嫁妝的事,說是前頭太太給了自己,我看老太太當時也是累了,並沒有問其他,只說有交待就好。”
柳月娘不由的怒瞪了方姨娘一眼,方姨娘只是淡然笑着,反正柳大小姐的嫁妝怎麼分也不會分給她,所以對她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柳月娘一毛錢拿不到。這個家裏,姨娘要是沒點私房,那日子就難過了,倒要看看那時候柳月娘還要耀武揚威。
霍景之心裏鬆了口氣,心想着自己娘親應該不會糊塗到這種程度,估計霍老太太是以為柳大小姐生前就把這些事情處理完了。直接無視柳月娘以及那張廢紙,霍景之對婆子吩咐道:“讓小廝拿了貼子去柳家,請柳家大老爺,大太太明日過府一敘,商議柳氏嫁妝之事。”
“老爺……”柳月娘不由的叫出聲來,當初粉轎進門為妾室時自己的父親跟嫡母是許諾過的,要是自己能生下兒子,柳大小姐也去世了,她是能夠扶正的。不然她一個曾受過國公府教養,正經人家的小姐怎麼會粉轎進門為妾。
眼看着扶正己成了泡影,自己的兒子也是十打十實的是庶出了,新太太見面,她要磕頭請安,老爺太太吃飯,她得旁邊侍侯。最後唯一剩下的就是柳大小姐的這些嫁妝,要是這些也拿不到,她的日子又要如何過。
霍景之卻是完全沒理會她,只是對方姨娘:“把嫁妝單子拿來,一件件去對照,少了什麼就去查帳。”
柳大小姐的嫁妝她自己應該是沒動過,霍家生活一直富貴,霍三太太當過幾年家,但並不敢苛扣二房,妯娌不和是一回事,但敢苛扣二房花銷霍景之饒不了她。
後來湖陽郡主當家,那是不屑苛扣。後來中了狀元,湖陽郡主甚至還加了二房的例銀,給他官場上交際應酬用。為此霍三太太還抱怨過,湖陽卻是一句:三老爺要是中了狀元,我也加三房的例銀。
方姨娘早有準備,其實今天就是思宸不問,她也會找個時間跟思宸說,做為姨娘向新太太表忠心是必須的,要是能一邊表,一邊把柳姨娘踩一腳那就更好了。柳大小姐的嫁妝單子當然不是方姨娘保管,但她知道在哪裏放着。
拿了鑰匙打開柜子,把嫁妝單子拿出來,霍景之大概知道是什麼,掃了一眼確定就沒錯就拿給思宸。
思宸接過來,前頭一串不用看,衣服首飾傢具之類的死物,這些是不用看的,重點是田莊。土地是嫁妝中最特別的一部分,一般娘家給女兒陪嫁了土地,都會有一些附加要求的。其實這也是娘家對女子嫁妝的一種保護,雖然說嫁妝是女子私房,但男方無恥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對土地這種活產,也就會有這種相應的要求。
最平常的就是不準買賣,可以把地契給夫家,但是不準賣,還有一些更是指定這些土地的收益只能做什麼。柳大小姐陪嫁有兩處莊子,下面果然有一行特別註明,田莊不準買賣,只能傳給柳大小姐所出的嫡長子。
有這麼一條備註在,思宸真覺得那張所謂的遺書是柳月娘偽造的,嫁妝的備註寫的上的如此明白,土地只能傳給柳大小姐所出的嫡長子,雖然沒寫要是柳大小姐只生了女兒沒生齣兒子怎麼辦。也就意味着,柳大小姐要是沒生兒子,這份田產有可能是要退回柳家的,這條備註也限制了女兒的繼承權。
“柳姨娘先回去歇着吧,姐姐嫁妝的事情老爺自有主意。”思宸對柳月娘說著。
就算遺囑是假的,眼前最重要的也不是如何處置柳姨娘,而是先把柳大小姐的嫁妝核對一遍,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去了哪裏。馬上就要把柳家人叫過來處理嫁妝的事宜了,要是那時候發現少了一部分,卻又說不出去處,霍家的臉就丟大發了。先安外再理內,霍景之看過嫁妝單子都沒對柳月娘發話,那就先等等。
柳月娘卻是突然間對着霍景之跪了下來,流淚道:“這封信真是姐姐親筆所寫,這麼大的事情,我豈敢撒謊。”
霍景之道:“我並沒有說信是假的,只是這樣的處置並不妥當。”柳大小姐的嫁妝差不多有三萬銀子,對於一般小門小戶人家來說也許是天文數字,得拼上性命去爭搶,但就他看來其實也沒多少。要是因為這點錢處理失當丟了面子和名聲,那是得不償失的事。
“老爺,姐姐留下嫁妝給我,是想着我以後在家中生活不易……”柳月娘哭着道,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也就是這份嫁妝了。
霍景之臉色難看起來,道:“難道你進門以來缺吃少穿了嗎?”柳大小姐管房裏之事,別說柳月娘的,就是方姨娘的份例也沒少過一分。而且做為一個男人,自己的妾室哭着說,我在這個家裏缺衣少食,沒這點錢我就活不下去了,實在是很傷自尊的事。
方姨娘心裏快笑破肚皮,柳月娘到現在了連男人心思都摸不透,敢說這種打臉的話。但這時候她也決定不敢插言,當霍景之要訓人的時候,千萬別想過去踩一腳,因為這一腳踩不好,自己也要搭進去了。
思宸本不想接話,只是柳月娘跪着越哭越凶,估計霍景之對於這種哭包型也會覺得很頭痛,拉出去喊打喊殺實在不像是霍景之能做出來的事。再者自己才進門,霍景之要處置屋裏妾室,對自己的名聲也不好。這話是不好接的,只能對柳姨娘身邊的丫頭道:“把姨娘扶回屋歇着。”
兩個丫頭卻是低頭沒敢動,思宸心裏還有點奇怪,只見霍景之揮揮手,兩個丫頭迅速扶起柳姨娘,柳姨娘還想說些什麼,就又有婆子上前,三個人幾乎是把柳月娘架走的。思宸頓時明白了,倒不是自己這個主母威嚴還不夠,而是霍景之在這個屋裏的權威更絕對,他在這裏訓人,正妻就是想插嘴多說一句,也沒說話的地方,這點以後她也得注意了。
“嫁妝在哪裏?”霍景之問着方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