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寒毒發作
整個山洞都回蕩着程靜書歇斯底里的哭泣。
她忽然很慶幸這裏沒有光。
她可以肆無忌憚,對着這個昔日她最對不住的男人,哭出她所有的悔恨和抱歉。
厲北廷,對不起!
王爺,我錯了!
她跪倒在他的面前,十指發了勁兒,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
她說:“我知道你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尤其是女子,但是...今夜例外。明日我就賠你一百件一模一樣的衣裳好不好?”
逐墨頭疼。
他想推開她,但已無力。
他放棄了,靠在山壁上,無奈道:“我說不行你會放手嗎?”
程靜書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會!”
她像是要用苦澀滾燙的淚水將男人的衣衫浸透。
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這一世的他:
“我程靜書今生的一切喜怒哀樂,淚水笑容,全都是你的。”
逐墨被這哭聲擾得都忘了痛。
當腦海全被如何能讓這姑娘停止哭泣這件事佔滿了之後,他再無法抽身去想其它。
他扶額,絞盡腦汁也沒能讓她不哭。
逐墨問:“程小姐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不是替我自己哭。”
“嗯?”
“我是替你哭?”
“我?”
“嗚嗚嗚,對,就是你。你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那個人。”
上一世的他,用“所愛非人”四個字來形容絕不為過。
雖說她自己也是“所愛非人”,但她和厲北廷不一樣。
她是咎由自取,厲北廷是滿盤皆輸。
她越想越崩潰。
她真恨不得殺了那個對厲北廷口出狂言的自己;
恨不得滅了那個將厲北廷的真心視作不安好心的自己;
她更恨不得也飲了那劇毒美人花,隨他而去!
“嗚嗚嗚...對不起!”
逐墨:……
他難得這樣耐心,忍着額上虛汗,緩緩開口:“我沒有生氣。你不需要道歉,我那時候離開酒館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感到身體不適。”
“身體不適?”程靜書抬起眼,慌亂地靠近了一些,以觸感去尋找着逐墨的手。
那雙柔弱無骨的手在他身上逡巡着。
男人眸色不自主地加深……
他在黑暗中精準地按住了她的手,警告道:“別動!”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跟冰鐵似的!”
程靜書反手扣住男人的手腕,搭脈。
她心裏一驚。
她問:“你寒毒發作了?”
逐墨“嗯”了一聲。
程靜書又哭了,眼淚砸道男人的手背上。
逐墨的心為微不可見地泛起了漣漪。
她哭着問:“寒毒發作了怎麼不早說?還陪着我說了這麼久的話?”
“程小姐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你是不是傻?”
“程小姐一直在哭,我實在……”
她拍了拍他的手,打斷他,道:“你說你寒毒發作了,我肯定就不會再哭了嘛!嗚嗚嗚,你肯定很難受吧?”
“還好。”
“怎麼會還好呢?我這就去撿一些枯樹枝回來生火,沒有火我我什麼都看不見,看不見我就沒法施針。嗚嗚嗚...”
“你別動,天亮了再出去。”
“不行!”
“夜裏山間不安全,有猛獸出沒。程小姐...咳咳咳...不怕嗎?”
“我不怕!”
她怕。
但眼前人是他,她便無所畏懼。
有愛則無畏。
她摩挲着起身,面上是執着的堅持,剛踏出一步……
咚——
她踩住了自己的衣擺,狼狽地摔到了…逐墨的身上。
“唔——”
逐墨只來得及悶哼了一聲便被砸暈了。
程靜書撐地而起,心慌得不成樣子,一陣陣空虛的抽痛讓她面色發白。
她輕聲喊着:“逐墨?”
“逐墨,你應我一聲,你別嚇我!”
“逐墨……”
她大喊着:“楚衣!”
楚衣這才進來,問:“程小姐有何吩咐?”
“速速生火。”
“公子不喜火光。”
程靜書微愣,很快說:“放心,他看不見。”
楚衣疾言問:“公子失明了?”
“他暈過去了。”
“哦!”
“你‘哦’什麼?趕緊生火,我看不見就沒法給他治病。”
楚衣這才恍然,抱歉道:“我忽略這件事兒了,我和公子都是習武之人,能在黑暗中視物。”
程靜書:……
這話似曾相識。
貌似段秋月也對她說過。
所以她看不見怪她自己咯!?
這些習武之人怎麼都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
噢,不,她說的這些人不包括逐墨。
逐墨怎麼著兒都是好的!
很快,楚衣生了火。
藉著火光,程靜書終於看清了楚衣的模樣。
雖然剛剛她已經確定了面具男逐墨公子就是厲北廷,但她的心仍是止不住地震顫着。
她盯着楚衣看了半晌。
楚衣摸了摸鼻子,喊道:“程小姐?”
程靜書回神,口述了藥方,讓楚衣連夜去尋方上藥材。
事關逐墨安危,楚衣不敢耽誤。
他很快離開。
山洞裏只剩下程靜書和逐墨兩人。
她脫下自己的外袍搭在逐墨身上,不斷地用自己的手摩挲着逐墨冰冷的手。
她說:“別擔心!我一定會治好你。”
逐墨渾身發抖,額上虛汗不斷地往外涌。
程靜書擦乾了,須臾,便又冒了滿額。
“冷...冷...”
逐墨已經開始囈語。
程靜書急得不行,她捏拳,盯着男子不安抖動的眼皮,暗自下定了決心。
……
柳府。
這一整日,雞飛狗跳。
柳俊生將柳初妍帶回府上,恰好在府門口遇到了柳夫人梅若的轎子。
梅若笑得滿面春風,在下人的攙扶下落了轎。
柳俊生躲閃不得,迎面碰上。
梅若的笑意瞬間僵硬,尤其是在看到他身後被下人抱在懷裏的女兒柳初妍時,她當場便發了火,怒吼道:“你這個下賤胚子,你把妍兒怎麼樣了?”
“母親,妍兒得罪了人,我已經極力保下她了。”
“我呸!妍兒能得罪什麼人?放眼整個新柳鎮,我看也只有你敢得罪她!你給我在府外跪着,妍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拿命來償。”
“母親,您誤會我了。”
“閉嘴!來人啊,給我看着少爺,沒有我的吩咐他若是敢起來,你們無需通稟,直接打斷他的腿!”
“是。”
柳俊生拳頭捏得咔嚓作響。
他雙眼猩紅,死死地盯着梅若,啞聲道:“母親,這麼多年,我一再退讓,不爭不搶,盡心儘力為這個家着想,可為什麼您還是這樣對我?”
梅若嗤笑了一聲,頭都沒回。
寒風將她的話載送到了柳俊生的耳畔。
“一個庶出的賤種本就該做牛做馬,難不成還指望能得什麼回報?”
柳俊生喉嚨滾動,雙眸似是染了血。
他想到酒館那位程小姐說的話。
“眾生平等,庶子亦是人。”
“生而為人,你若是認為命由天定,囿於嫡庶之中。那請問柳少爺,人和牲畜有何分別?”
是啊!
他這樣隱忍,和牲畜有何分別?
“跪下!”
柳府下人厲聲吼道。
柳俊生看向說話的那人,軟弱的顏漸漸浮現出稜角,緩緩道:“我再不濟也是柳府的大少爺,而你只是一個下人。你敢這麼跟本少爺說話?”
“哎喲!柳少爺莫不是去酒館吃醉了酒,人都糊塗了?夫人方才的話你沒聽到?”
下人倒是有些意外。
這位大少爺可是從來不敢和夫人叫板。
若說這府上最軟的人是誰,必然不是下人,反倒是大少爺。
今日他這般,若不是吃醉了酒就是吃醉了葯,着實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柳俊生走近了一步,直視着這下人的眼睛,道:“跪下!”
“什...什麼?”下人開口哆哆嗦嗦。
“你對主子出言不遜,主子責罰,合情合理。”
“你...”
柳俊生斂眉,再次重複:“跪下!”
咚——
下人雙膝墜地。
柳俊生越過他走進大門。
他步履匆匆,行至無人處才鬆了口氣,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
他將門栓上,背靠在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抬起手,發現手心濕汗涔涔。
十七年了,他第一次反抗。
緊張之餘全是爽快。
他方才很怕那下人會不服管教,可沒想到只要他硬氣一點,下人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他想:程小姐是對的。
咚咚咚——
“大少爺,您在嗎?”
柳俊生深吸了一口氣,平緩呼吸后才不緊不慢地應了聲。
“夫人大發雷霆,您趕緊去看看吧!”
“我累了,要休息了。”
“大少爺!您還是現在就去向夫人認錯吧!若您態度好,興許夫人能原諒你嗯?她方才說要將您趕出府外呢!”
吱呀——
柳俊生打開門。
他看着面色焦急的婢女,也是在這府上唯一一個對他真心以待的人。
他說:“陌芸,我不想再這樣了。”
“嗯?”
“有人告訴我眾生平等,庶子亦是人。我多年隱忍並未換取夫人和妍妹的一絲善意,既如此,緣何繼續?”
“大少爺你怎麼了?你忘了嗎?你說過的啊!你得活下去,不論多難你都得活下去!如今老爺生病,府上大小事務都被夫人把持着,你這個時候和夫人硬碰硬怎麼能落得了好?萬一夫人真的趁着老爺生病的時候把你趕出去,你可怎麼辦啊?”
“陌芸,如果我被趕出府,你是留下還是跟我走?”
扎着雙髻的小丫頭驚得瞪圓了眼。
她本是夫人房中的粗使丫頭,只因奉茶時被柳老爺多瞧了幾眼便被毀了容貌毒傷了嗓子,差點沒命。
柳俊生救了她,護下她,換了個身份將她留在身邊。
她這條命就是柳俊生的。
她雖然不懂柳俊生的做法,但她仍是說:“大少爺在哪裏,陌芸就在哪裏。”
冬至快樂,奉上冬至小劇場~
小狐狸:你真慘,作者君居然安排你在冬至這天寒毒發作!
面具男:這是對我的考驗。
小狐狸:我本來可以和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一起喝着酒,吃着餃子,然而卻因為你,我只能待在這個漏風、還有野獸出沒的山洞裏。
面具男:你可以走。
小狐狸:那我走了?真的…走了。
面具男閉上眼,已經疼得快說不話來。
小狐狸去而復返,嘆氣道:這樣吧,你答應以後的每個冬至都陪我一起烤火溫酒,還親自給我包藏着金錠子的餃子,我今夜就陪着你。
面具男呵呵:你還是走吧!
小狐狸氣得跺腳,卻還是決定留下。
若干年後,冬至。
小狐狸看着在膳房忙着剁餃子餡,還吩咐宮人準備金錠子的面具男,勾唇道:打臉了,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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