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回吹角連營
冰冷的水牢。
一女子被釘子刺穿了手掌,釘在木樁子上。
二指一般大小的吸血水蛭,正順着她身上的傷口往裏鑽,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而她手腳筋脈盡數斷了,無法掙扎。
“司情妄,這就是你的下場!”尖銳的聲音彷彿穿透了她的耳膜,牢牢刻印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浸泡在水牢裏面的身體已經泡的腫脹了起來,傷口得不到處理髮膿,變成了一灘爛肉,散發著腐臭的味道,鑽着蛆蟲。
司情妄已經疼到麻木,可她還憋着一口氣,等那人回來救她。
“你以為你在西國的所作所為我們不知道嗎?他一早什麼都告訴給蠻王了,你不過是他送給蠻王的下賤禮物,你當他多喜歡你?真是天真!”
女人說罷,將那人親手寫給西國蠻王的書信展示給她看。
不,不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說過,會再一次救她,會和許諾的那樣,給她安穩的生活,給她無盡的愛意。
司情妄睜大血紅的雙眼,看着那些書信。
是他親手寫的,一封封字字誅心!
這一輩子,司情妄為他竊取軍事情報,為他南征北戰,甚至心甘情願的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了蠻王,只為得到蠻王的結盟,助他爭奪太子之位。
只是沒想到,她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被他們合夥玩弄。
而他,從沒想過要救她!
血色眼淚順着司情妄睜大的雙眼流下,一切不過是她天真!
那個人做事也不是滴水不漏,吃准了她愛他入骨,有很多時候甚至都不屑於偽裝。
她沒察覺嗎?察覺了啊。可是她仍然沉浸在美夢裏,上天已經對她足夠不公平了,唯有做夢,做這春秋美夢,才能使得她活下來。
一顆心,在這一瞬間碎裂成粉末。
她垂着頭,苦笑着問自己:她到底為了什麼?落得現在這般田地?
是上天對她的不公平嗎?
“是我咎由自取。”
司情妄緩緩吐出了這一句話來,隨後猛的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那一瞬間,不甘心奔涌而上!
不甘心!不甘心!她司情妄不甘心啊!
……
“少將軍?將軍!”
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在司情妄的耳邊嗡嗡作響,有些不太真切的回蕩着。
“軍醫快來!少將軍似乎是中了毒箭!”
耳邊的聲音變得越發的清楚,就在軍醫的手靠近司情妄胸口那支三叉箭的時候,昏迷的司情妄陡然睜開了雙眸,一把抓住了軍醫的手,力度之大,讓軍醫都無法動彈!
“少將軍醒了!”先鋒驚喜的叫道,“將軍,你中箭了,現在還不能亂動,讓軍醫與你瞧瞧!”
中箭了?
司情妄的頭腦十分的混亂,她渾渾噩噩的看着軍營帳篷的頂部,頭疼欲裂。
這裏是哪裏?她怎麼沒印象了?
她不是已經死在西國的深宮冷院之中了嗎?
一想到水牢裏面的那幕,司情妄竟然瑟縮了一下,而這個舉動也被先鋒和軍醫看了去,“軍醫,你快給少將軍瞧瞧!”
司情妄被先鋒這一句話牽扯回了思緒,她望着身上穿的鎧甲,手掌心的繭子,還有帳篷外的嘈雜廝殺聲,當下腦子混亂成了一團。
她在做夢?還是死了?回到了吹角連營之中,這怎麼可能?
“少將軍,這應當是三叉箭,帶着倒刺兒,如今沒辦法立刻拔除啊!”
軍醫這話太熟悉了,司情妄忘不了,因為那是和西國蠻王的第一場戰役!精通騎射的蠻王照着她的心口射過來一箭。
當初她大難不死,還沒養好心口傷,就又去給那個人辦事兒了。
司情妄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又抬頭看着那有些模糊的先鋒,不太確定的說:“陳繼川……”
“屬下在!”陳繼川立刻低頭抱拳。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司情妄茫然的看着,可把陳繼川急壞了,“軍醫!將軍怎麼了!”
軍醫擦着額頭上的汗水,他倒是想看看,可他手還被司情妄抓着呢!這少將軍還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紀手勁兒挺大的。
司情妄並沒有迷茫多久,儘管她不知道現如今是怎麼一回事兒,但是心口的疼痛告訴她她還活着。
“三叉箭。”司情妄看着黑色的箭羽,漸漸的坐了起來,大約是因為毒性蔓延,所以頭腦越發的昏沉。
“回少將軍,確實是三叉箭!不馬上……少將軍!你做什麼!”
軍醫話還沒說完,只見司情妄雙手握住了三叉箭,將黑色箭羽折斷!
還沒等軍醫和陳繼川反應過來,司情妄便用掌心一按,咬緊牙關低吼一聲,生生讓那三叉箭刺穿了胸膛,從後背而出!
疼,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而來,幾乎是讓是司情妄昏厥過去。
她滿口血腥味兒,大抵是因為牙關咬的太緊了,額間青筋暴露!
“陳繼川,給我拔出來!”
她還清楚的記得,當初中了蠻王的毒箭,為了不讓毒性太快的蔓延,她喝了一口麻沸散便也是以這種方式讓陳繼川將毒箭拔掉的。
當時她沒死,所以這次她也不可能死!
陳繼川渾身一震!少將軍真是人中龍鳳,一口麻沸散都沒喝,愣是忍着疼痛讓三叉箭穿胸膛而過!
毒箭拔掉了之後,司情妄滿頭大汗,披散而下的幾縷黑髮黏在了她面頰上,她大口的喘着氣。
“戰況如何了?”司情妄說話的聲音變得很輕。
“蠻王被少將軍生擒了之後,西國的軍隊已然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陳繼川一想到少將軍中了賊人的毒箭還能策馬將人打下馬來生擒,便一陣崇拜!
“現在最要緊的是將軍身上的傷,中了毒可不能再拖了!”陳繼川話風一轉,擔憂的說。
司情妄眯了眯眼睛,“這毒不是太強,主要是麻痹我的身體,不妨事。”
將二人打發出去,司情妄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雙手有些發顫的拿起了那解毒藥,先是吃了一口解毒藥,解毒藥分外苦澀,司情妄卻眼睛一眨不眨的吞咽了下去。
隨後,她卸下鎧甲,一把將戰衣拉扯開,露出了包裹的很結實的裹胸衣,上邊已經被三叉箭射穿了,她潦草的抹上了金瘡葯,那火辣辣的刺疼,使得她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叫聲。
疼,太疼了!
但是這種疼痛遠遠沒有被挑斷手腳筋,被活活釘在木樁上千刀萬剮,被水蛭鑽進傷口裏吸血更痛!
她還活着,不是在做夢,一朝回到了十年前,十四歲的她代替那個人出征西國,立下了赫赫戰功。
就是十年後,說起這一場疆西之戰,仍舊是個殊榮。
或許是因為毒性上來了,解毒藥沒有遏制的那麼快,司情妄只覺得的頭昏眼花,閉上了眼睛便不省人事。
“我從不曾愛過她,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她死心塌地受制於我,這是一枚極好的棋子。”夢中的男子笑着擁着一位嬌俏女子,而她站在身後,一身破爛的鎧甲,凌亂的頭髮,日晒雨淋粗糙的膚色。
以及那雙,曾經盛滿了愛意的雙眸。
看着他。
他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救下了她,但是,那伸出來的援手不過是因為,“這是一枚極好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