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茶村小學和學生們
大茶村小學坐落在大茶村的居中位置,修建在一個緩坡上面,被幾棵棕櫚樹和芭蕉樹環繞。外面有一圈老舊的柵欄,一根光禿禿的木杆筆直的指向天空。刀曉彤說那個是旗杆。校舍只有一間,不是干欄式建築,只有一層,用竹子和木頭搭建。
和陶慧珍想像的不一樣,這裏並沒有充滿了童年時期小學校園的那種朝氣蓬勃,也沒有像“八、九點鐘的太陽”那樣,孕育希望的氛圍,校舍給人一種孤零零,靜謐的氣氛。毫不起眼的矗立在村寨中心,好像已經廢棄了許久。
早晨,陽光直射在校舍的歇山式尖頂上,陶慧珍眯着眼打量校舍,炙熱的陽光鑽進陶慧珍的眼裏,眼前浮現出來一片奪目的彩色光暈。而校舍在陽光的背面,投出一小片影子。
比想像的要壞,但重要的還是能夠學習,不論校舍多麼簡陋,學校不是什麼華麗殿堂,而只是教書育人的地方。陶慧珍滿懷熱切的想到。將本來挽在頭頂的頭髮打落開來,鋪展在肩上,她想以樸素的形象,見到那些學生。
陶慧珍和刀曉彤居住的小吊腳竹樓,就在校舍的一百米外。陸陸續續的已經有小孩兒趕來學校了。學校周圍有着通向四面八方的小路,那些孩子在陽光升起的時候,從那些小路里露出頭來。
在簡陋的校舍里,陶慧珍見到了這群孩子,他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民族也有不同,一至六年級的都有,有的安靜,有的喧鬧,眼裏盯着陶慧珍,充滿了好奇。而後,又不停歇的交頭接耳起來,但仍然在胳膊的縫隙里,手掌的間隙中,偷偷的窺看陶慧珍,好像在比對陶慧珍與他們的迥異。想要徹徹底底看清陶慧珍,又有些膽怯。
他們好像在交流,陶慧珍在來的時候,村寨里的人都去迎接了。陶慧珍是半年多來,唯一一個願意來到傣鄉教書的支教老師。
陶慧珍覺得,孩子們的眼睛,比她看到的任何眼睛,都要明亮很多倍,雪亮雪亮的,像是一顆顆小小的黑色水晶球,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逃不過這樣一雙雙沒有雜質的眼睛。儘管大茶村小學,與她想像的頗有出入,但是眼前的孩子們,和她想像的差別不大。他們的目光中,棲息的光芒,與她在西北地區看到的幾個孩子,並無本質的區別。
西北地區的孩子,望着一座座黃土坡,遙遙無盡,都是渴望和頑強。而他們被群山環繞,也在猜想着外面的世界。他們在看自己的時候,與黃土漫天的小山村的孩子,在看自己時的目光,再一次重疊了起來。
那是詢問和求知的目光。陶慧珍暗暗的看着他們,想要與他們到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去,不再仰望群山,而是俯瞰着大地神州,想要做到這一點,唯有學習了知識才行。
“哎,都安靜點兒,這是新來的陶老師,來教你們文化的,快叫陶老師。”刀曉彤走到三尺講台邊,以帶着濃濃當地風情的語調說。
“陶老師……陶老師好。”大茶村小學一至六年級的學生們,“齊聲”道。
“同學們好,我叫陶慧珍,來自北方的城市,瀋陽,很高興見到你們。教師的使命是教書育人,頭頂‘教師’這個頭銜,我很榮幸。我要把我從我的老師那裏學來的每一點每一滴,全無保留的遞交到你們手中。而你們也有使命,學習,刻苦的學習。”陶慧珍想起上舞蹈學院的第一年,一個老師就是如此的做開場白,她很認同這位老師的觀點,所以一直記在心裏。
今天她終於說出了同樣的話,面對着自己的學生。僅僅是改變了其中的幾個字而已。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驕傲感衝擊着她,責任感,使命感在血液里流動,她不知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令她輕輕的捏緊拳頭,目光篤定。
校舍內的孩子們,看着陶慧珍做自我介紹,迷茫神色漸漸的爬上了小臉兒,其中有一個學生,給陶慧珍的印象特別深刻,她似乎理解了陶慧珍的話,做了一個很微小的動作,將脖頸上的紅領巾,整理的板板正正…
刀曉彤數了數班上的人數,嘀咕道:“又有人沒來,陶老師,本該是二十八個學生,只有二十六個。”
陶慧珍也數了一遍,確定是二十六個學生后,問道:“是哪兩個沒來?我在這兒,你到家裏去看看。”
“經常有娃不來學校,今天可能是陶老師來了,比往常還多了幾個,陶老師,我先演示給你看,你再來教,我再去家裏找。你看這樣行不?”陶慧珍第一天教課,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刀曉彤需要先做給她看。
陶慧珍不是很情願的嗯了一聲,她不想有任何學生缺席。
大茶村小學的學生,來齊了有二十八個,六年級的學生最少,二、三年級的學生居多。學校里是用了複式教學法。先教高年級的學生,低年級學生進行旁聽,再教低年級的學生,高年級學生自習。每一天都如此往複,在刀曉彤做老師的日子裏,每一天,學生幾乎只能學到一課,學生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自習中度過的。
當初陶慧珍問李老,這些孩子的學習課程能不能跟縣裏同步,其實遠遠達不到同步,甚至會落下幾個月到半年多的課程。大茶村小學的學生沒有寒暑假,沒有星期天,但仍然課程緩慢。
假如將學生分班分開教學,那也不現實,陶慧珍想,那樣至少需要三到五名老師,每個老師帶幾個孩子,另外也要多建幾間教室。她所能改變的依舊不多,但是只要肯花時間,這些都會被慢慢解決,花時間是個最笨也是個最有效的方法,一年不能學完的課程,就學習兩年,兩年再不能,就再兩年……
“安靜了,我們像平時一樣,在上課前先唱首歌,唱什麼歌呢?”刀曉彤苦苦的思索着,她會七八首歌曲,已經在大茶村小學循環了無數次。
“唱北京的金山上。”
“那首歌太長了。”
刀曉彤聽到學生們爭執不休,似乎打定了注意,似乎又非常的猶豫,傣族有一首歌曲叫《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她忘了歌詞,不然她想試試這一首歌。猶豫了片刻,她開嗓了:
“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唱!”
陶慧珍猛然的眼睛睜大了,刀曉彤的嗓子宛若天籟一般,和她講話大不相同,陶慧珍的紅臉上,露出一抹喜悅,當她聽到孩子們唱到“明天明天這歌聲,飛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這微笑,將是遍野春花”的時候。陶慧珍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回想起她上小學的時候,也在唱這首歌。
《歌聲與微笑》唱罷,刀曉彤開始了講課,她講課幾乎是沒有方法的,按照課本上照搬,講完了一課,又講低年級的課本,連續講了三個年級的課本。她也知道她的水平不高,在陶慧珍面前有幾分拘束的說:“陶老師,我去娃的家裏看看。”
目送着刀曉彤離開,陶慧珍打量校舍,角落裏有兩個空洞的窗子,樹木斑駁的影子,灑了進來。
她走上講台,開始了她的支教生涯。
和刀曉彤不一樣,陶慧珍講的更細緻,也更有趣。
她還走到講台下,到學生之間來,逐個的去指點他們,這時,陶慧珍發現,學生們使用的課本,都是舊的,像是陳腐了多年的老報紙一樣泛黃,散發著霉味。陶慧珍一一看去,內心一震,坐在這裏的學生,全然是手捧着那樣的舊課本,卻是如獲珍寶。
“你叫什麼名字?”陶慧珍在剛才令她印象深刻的女學生旁邊,駐足。
“陶老師,我叫玉兒。”玉兒說。
“她是學習委員。”一個男孩子說。
“你是讀三年級對吧?玉兒。”
“嗯我是。”
“嗯,有哪些不明白的,你們都要單獨來問我。老師再給你們講解。”陶慧珍看到,玉兒所用的課本,上面被塗鴉了,顯然那不是她本人做的,而是她拿到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陶慧珍把自己用的書,跟她調換了一下:“玉兒,你來用這個,好好學習。”
“謝謝陶老師。”
臨近中午的時候,刀曉彤回來了,她沒有把曠課的兩個學生帶來,她說那兩個學生的家裏,都沒人,陶慧珍也只好應下。不過教室里學生在學習的時候,桌子椅子因為老舊年久失修,“吱呀吱呀”的響的刺耳兒,嚴重影響學生們學習,她說這個必須要解決。
“知道了,我去找李老來修。”刀曉彤踉踉蹌蹌的奔跑了出去。李老大概在村寨的溪邊給老牛飲水,她用手攥住筒裙的裙身,向著小溪邊跑去,那個平凡卑微的背影,讓陶慧珍感到了一種共鳴。
過不多久,她和李老一起朝大茶村小學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