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台前

滬市聯合醫院是滬市新晉的綜合性公立醫院之一，由滬市幾所名牌大學的醫學院共同聯合創辦。

此刻，在醫院辦公樓的一間小型的多媒體會議室里，副院長於偉龍正忙着給幾位身穿白大褂，年歲看着比較大的醫生們斟茶倒水。

“讓於院長給我們奉茶，我們這幾個老頭子可都是受寵若驚啊！”

一個頭髮花白，臉色卻異常紅潤的老醫生原本正悶頭查閱着手機里的短訊，看到他這一番“無事獻殷勤”的動作，不由鬆開了緊皺着的眉頭，笑着打趣起來。

“是啊，於院長平常公務繁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今天怎麼會有這樣的機會，請我們幾個老頭子喝茶啊？”

另一位頭髮已經掉了一大半，唯獨留下可憐的兩邊沒幾根的老者卻是滿臉揶揄，甚至還帶着幾分淡淡地嘲諷之色，話語間毫不客氣。

剩下的幾位老醫生們，也都不由笑了起來，好奇地看着於偉龍，要知道，這位於副院長，平日裏見了他們，大多是躲着繞着走的。

於偉龍早已是尷尬不已，彎着腰，陪笑着道：“老師，何教授，您們可饒了我吧，在您們面前，我哪裏敢當一個院長的稱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精神矍鑠曾教授，也就是於偉龍口中的老師冷笑了一聲，替眾人開口道，“平常找你這個大忙人要幾台設備，要一點點科研資金，就整日裏見不着人了，怎麼，今天不怕我們再一個個來堵你的門了？”

於偉龍再次抹了把額頭上不停地滲出來的汗水，老教授們雖然都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著話，可他畢竟是小輩，也從話裏頭聽到了往日裏積壓着的不滿，不禁苦笑不已。

作為聯合醫院日常事務的大管家，於偉龍在這個年紀坐上這個位置，拋開本身過硬的技術能力不談，處理好各方的利害關係也是他小心翼翼的一門功課，但要說做到所有人都拍手稱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老教授們開口向他要資金要設備搞研究，是聯合醫院的既定政策，他們的許多研究成果一旦確立，是要率先向聯合醫院開放的，但桃子就這麼幾個桃子，想要瓜分的人卻數不勝數，其中還包括他曾經的校友，甚至是前輩和師長，他自然是避之不及。

而眼前的曾教授就曾經是他大學研究生時期的老闆，正兒八經的授業恩師。

這一碗水要端平，還要讓這母校的師長校友覺着他於偉龍是他們自己人，可真是一門不得了的學問，這想要處置好了，必須得小心翼翼，光是這個，就能耗費他大半的精力，而於偉龍本身，也是帶着一個醫療團隊的。

“幾位老師可千萬別再這樣埋汰我了，要不然，我就真沒臉見人了！”於偉龍將一直提溜着的熱水壺放下，勉強笑道：“事情的確是有那麼一個事情，要請幾位老師和前輩們幫忙！”

“哎呦，這可不得了啊！”何教授頓時就是怪叫一聲，“平常都是我們央着你於院長，今天太陽居然打西邊出來了！你來求我們了？”

這老傢伙應該是個嘴炮強者，不然這吐槽的功夫不會如此入木三分。

曾教授聽了，則是身子往沙發上一靠，面前這個弟子的性格，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辦事極其講究效率效果，把他們幾個老傢伙一次性都給請來了，本來就不合常理，而且話說到這份上，應該是真有所求。

“那你先說說看，我們姑且先聽着！但我們的事情，你今天也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曾教授一擺手，當先定下了事情的基調，算是一種交換。

在這一間會議室里，他資格最老，也跟於偉龍的關係最是親近，所有人都默默地點頭同意他的意思，不再說話，看向於偉龍。

“我手裏頭目前有幾台新的儀器設備，已經投放到了醫院的各個實驗室，根據最近各實驗室的反饋，與之前相對應功能的設備進行了細緻的結果比對，證明這幾台設備的檢測結果準確度及效率都遠遠高於我們醫院原先所採用的設備……”

醫院儀器設備採購這一塊，屬於於偉龍名正言順的“職責領域”，老教授們都聽着，也不怎麼插嘴，等到他談及想要讓各個教授手下的科研團隊及學生們都盡量使用這些儀器的時候，眾人的眉頭就都不由地皺了起來。

設備採購這一塊，放在任何地方油水都不會小了，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但要是於偉龍因此想要把手伸到他們各自的領域，左右他們的研究的基礎投入，那就十分過分了，他們也不會眼睜睜地任其發生。

而據他們了解，於偉龍可也不是這樣的人！

老教授們想到這裏，便稍安勿躁，繼續聽着。

見老教授們沒有暴起，於偉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記得何教授就曾經跟我談及一些老舊設備更換方面的問題，一來是狀況不斷嚴重影響研究和教學的進度，而資金耗費較少的新的國產的設備又達不到您研究的精度和其他專業方面的要求……”

於偉龍將他這一段日子以來對新設備的摸索以及王一凡給出的所能夠涉及的操作範圍和研究應用方面的廣度細細道來，卻並未將他最主要的目的給直接拋出來。

“堵了你三次門，兩次都沒見着人，一次倒是真見着了，繞了半天也沒給我什麼實質性地答覆，官話倒是一套一套的，小於，你說的這些個設備效率高，精度也高，經費卻要不了多少？真的假的，不會是又來誆騙我們的？”

何教授最是性急，嘴裏終於冒出了他平日裏對於偉龍的稱呼，這才對嘛，談話的氣氛總算是回歸了正規，於偉龍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就別在這裏坐着喝茶了，去實驗室看看去啊！”

見於偉龍點頭，何教授當即站起身提出建議。

眾人紛紛起身，曾教授落在最後面，跟於偉龍並排走着，輕聲問道：“偉龍，據我所知，你剛剛說的那些儀器，目前都是以進口為主，多是被歐洲或者美國的幾家甚至是一家儀器公司所壟斷的，即便是有相應功能的國產設備，從可操作性上和功能性上都是遠遠不如的，目前國內基本上沒有哪家廠商可以生產，即便可以，在其他方面都是遠遠不如的，你確定要讓我們這幾個老傢伙都看一看？”

曾教授的這句話，主要是有兩個意思，一個是以他對儀器方面的了解，國內目前還沒有達到相應的技術生產的能力，另外一個就是告誡於偉龍千萬不要玩火，不然以幾位老頭子的脾氣，要是有紕漏，是絕對摟不住的，到時候他這個副院長面子上無光是小事，真要被人拿住了把柄，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曾教授學術上的專業以及對學生的愛護，可見一斑。

於偉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算是接收到了老師的關照和愛護，不由解釋道：“老師，咱們還是眼見為實，我也沒有要從中獲利的意思，您先看看，要是不行，就棄用，我也沒有脫不開的干係，但以我目前的了解到的情況，確實是非常實用的，我向師兄們也了解過，其中有一台設備經過改造，興許還能滿足您現在的研究需求，根本不需要您大費周章地再讓國外公司幫您改裝，捨近求遠……”

曾教授點了點頭，他知道他的這個學生，一向都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只要不是被貪慾蒙蔽了雙眼，怎麼都好說，他突然對他所提及的設備感興趣起來。

一眾滬市醫學領域內有數的大佬們晃晃悠悠地一個個進了實驗室，可把實驗室的工作人員給嚇了一跳。

說起來，各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多多少少也都是老教授們的徒子徒孫，還以為是碰上了什麼大事，都不敢輕易地喘大氣。

王一凡也正是這個時候恰巧被於偉龍的秘書給領着進了實驗室的，由於穿着白色的實驗服，帶着口罩，大佬們也沒注意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小跟屁蟲。

前世王一凡從業的時候，也是進過不少各類目的實驗室的，甚至研究過一些設備的基礎原理，所以看着老教授們摸着儀器，問東問西，心裏頭甚至早就比說話磕磕絆絆的實驗人員都率先有了答案。

等到老教授們神色鄭重地查看儀器檢測數據和檢測效率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對儀器的外觀有了進一步地構想和設計。

由於一開始就是臨時性地改裝，王一凡注重地全部都是性能方面的優化，使得每一台儀器設備都看起來像是一隻龐然大物，極占空間，當然，這也跟得勝電子方面這方面技術力量相對薄弱多少有點關係。

靈巧、高效、方便、準確，必然是一台優秀的設備該具備的優點。

老教授們甚至親自觀看了一遍從採樣到最後出檢測報告的整個過程，當新儀器已經順利準確地將報告打印出來的時候，那台進口機器還在不停地運轉的時候，老教授們終於相信，面前這台聽於偉龍說報價只有進口儀器五分之一價格的國產儀器的確優勢巨大，而且完全滿足眼下的使用需要。

“偉龍，不管是新儀器設備，還是淘汰下來的這台進口設備，我們學校的醫學院都可以接收，你先給我把這事情辦了，你想要讓我幫忙的事情，好說！”

何教授再一次當先就站了出來，迫不及待接收設備的樣子惹得眾多老教授紛紛笑罵不止。

各醫學院使用醫院淘汰下來的設備進行教學和研究也是一個老傳統了，何教授這是第一個想要佔便宜，還一股腦兒一句話就給全包圓了，哪有那麼好的事情，自然大傢伙都是不同意的，紛紛向著何教授開炮。

學術專業上的事，那是寸步不讓的，沒有情緒退讓的道理。

於偉龍見可能一發不可收拾，趕忙制止，說道：“各位老師們還請稍安勿躁，醫院設備的採購一時半會兒還定不下來，走流程也是需要時間的……”

剛說到這裏，老教授們又急了，這不耽誤事嘛，合著看得到吃不着，光就讓人眼饞了？

“小於，你這就有些不地道了，事情不是那麼辦的，不行，你要麼按照剛剛說的辦，要麼就立刻批經費，給我們購置這些設備，否則今天這事，就不算完！”

“老師們，醫院走流程，那是規矩，我可改變不了，你們先聽我說，我之前跟廠家溝通過，廠家方面的意思，是可以免費給您們幾位提供用於研究和教學的設備的，但人家也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何教授不禁問道，卻不像之前那麼激動了，眼神里還有警惕，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道理，老頭子們比年輕人要更加清楚不過。

那些商人是什麼德行？

“至於什麼條件，就讓廠家代表親自說！”

於偉龍哪裏去管老教授們的質疑，將王一凡從老頭子們的身後帶到了面前，指着他介紹道：“這位呢，就是廠家代表了，老師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向他詢問，這條件，也是他開出來的，我頂多算個帶話的！”

王一凡就這樣，被於偉龍很順理成章地推到了台前。